作为埋伏方的阎行,竟然在伏击得手的情况下被马超和庞德给阵前斩杀了,这不得不说有些匪夷所思。
当然,最大的问题在于阎行自己的轻敌上面,马超是先战赵云没有胜,再战吕布惨败,这在本就瞧不上马超的阎行看来所谓的神威天将军水分有点大啊。
真要是阵前单挑的话,阎行的自信也不是盲目的,马超自己要跑不难,想带走马腾可就悬了,只不料想庞德会在乱军之中杀出。
一代骁将,甚至比历史上原有的轨迹还黯淡。
所幸,阎行虽然骁勇,但威望上属实跟马超是天渊之别,这才不至于因为他的阵亡而让军心崩塌了。
但,借着这个机会,马超和庞德二人联手算是把口子撕开了,“父亲快走,孩儿断后!”
逼仄的通道里,马腾顾不得狼狈,策马冲出,肉眼可见,跟着他一并冲进去的西凉骑兵已经折损了不下六成。
这要是在中原,因为骑术并不是人人皆精的情况下,胜军往往会在赶跑了敌军之后才去抓战马作为战利品。
可是在韩遂这支羌胡混杂的部队里,人人都是自幼娴熟弓马的,每当马腾军骑兵跌落,他们就会趁机骑上对方的战马,立刻就成为了一名骑兵。
“快追!给我追!谁杀了马腾,我赏他五千金!”眼看着马腾要冲出重围逃出生天的时候,见了阎行被刺翻的韩遂双眸猩红,歇斯底里的怒吼。
五千金啊,在凉地的这伙穷酸别说见了,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又见得马超虽勇,毕竟是作为逃跑一方,斗他不过,总是可以试试能不能射杀了马腾的。
赏格再度升级的情况下,韩军五部的骑兵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得益于赚了马腾部的战马,冲出去追杀的骑兵,竟是不比开战前少。
“彦明,彦明!”
韩遂抱着已经没有了生机、口中涎血的阎行,无助的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哭成泪人。
阎行,可不仅仅是他的女婿,多少年来屡次犯险都是他以命相拼换了自己平安,虽是翁婿,情如父子。
如果他知道会是这样,宁可把心中的仇恨长埋。
“彦明,你放心,我定要用马腾父子的人头祭奠你!”说着,他抄起阎行的铁矛,翻身上马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大战,来的快,去也的很快。
马腾军逃了,包括同来的是成宜和梁兴,也一并逃了。
韩遂在追杀,包括埋伏于东西两寨的杨秋、侯选和李堪。
整个粮草大营只剩下了马玩这个墙头草在收拾残局,当然,还有一群没有战马的步卒,人数可不少,即便追出去上万骑兵呢,还是有几万人在。
他们没有去追可不是视钱财如粪土,而是清楚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的,更何况在这折腾了大半天后还与马腾军厮杀了一场,累的够呛。
留下来打扫战场好歹也有机会舔包,毕竟有些军士会随身携带一些贵重物品,譬如家传的物件,这些东西回头到集市上能卖不少钱的。
当然,普通军士身上肯定没有的,要有也不能当这大头兵,所以大家伙优先清理的都是披甲的,在铁矿匮乏的凉地,只有军侯以上才有资格披甲,百夫长都不行。
“不要命了?”马玩叫住了几个想从阎行身上舔包的军士,这胆也太肥了,韩遂回来不给你们宰了。
但他并没有深究,本来性子就比较佛系的马玩无论是起兵还是跟韩遂伏击马腾,其实都不完全是自愿的,这样的人,哪来什么严苛军法。
他倚靠在营寨里的横木上,看着满地尸体、荟聚成溪流的血水和满目疮痍的粮草大营,始终不明白出征前歃血盟誓的十部联军怎么就自相残杀起来了。
不是说好打吕布的吗?
唉,罢了。
伱们打,找准机会我也该撤了,现在估计韩遂也顾不上我了,吕布首要是收服马腾,要是走运,还能回到三辅之地做个土皇帝。
他吕布不给机会,那就改弦易辙呗,还能怎么样。
回头望了望那一个个圆锥形的粮仓,最好韩遂和马腾双双战死,那我就用这些粮草去跟吕布谈判。
指不定能换个太守当当呢。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北国军”甚至都没有看过去,这个想法就咯噔一声蹭上了马玩的心头。
对于在三辅之地混迹多年的他,对于战马的熟悉度很高,光听马蹄声都能判断出这些战马是产自于幽州之地,跟两州战马的马蹄声是不同的。
果然,远处飘荡着一面刺眼的红色大纛,‘吕’!
出乎预料的是,看到这支原本应该以命相搏的敌军,所有人竟不是拿起武器要反抗,也没有人逃跑,甚至都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们由远而近。
事实上不只是这些寻常的步卒,就是马玩自己也只是呆呆的看着那面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纛,一动不动。
骑兵来到军寨前,魏越带了一队去西寨,张绣带了一队去东寨,赵云没来,他和满宠坐镇中军大寨。
至于南寨这里,吕布并没有像马超那样策马冲进去耀武扬威的告诉大家是我神威天将军来了,而且还得声嘶力竭的呐喊,借此震慑敌军。
吕布不需要,来到军寨前的时候,赤兔马的速度就慢下来了,踢踏踢踏的往里走,穿过人群。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无论是那杆在阳光下形成一道光晕的方天画戟,还是那袭比鲜血还红、飘于风中猎猎作响的百花袍,以及头上那顶透着寒芒的紫金冠,都在宣示着来人的身份是曾经将他们视作为无敌的天威将军按在地上摩擦的战神吕布。
一言不发的他,带给人的威压却远远不是咆哮杀出的马超能比拟,离的近一些的,甚至会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大概,这就是人中吕布应该有的逼格吧。
“吁”
勒停了赤兔马后,吕布环视了一圈,看着西凉军茫然的目光,他心满意足。
不错,很乖,跟想象中的一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马玩的身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马玩头一次被人看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本能的跑了过去,拱手作揖道:“温侯,韩遂、李堪、杨秋和侯选去追杀马腾他们了,骑兵全部出寨。
眼下寨子里该是还有两万多人的,噢对了,粮草二十万石,尽数屯于里头。”
马玩说的很自然,吕布也觉得这理所当然,甚至周遭的军士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对,寨子里是还有两万多军士的,可折腾了这么大半天,哪里还有力气厮杀,还是跟骑兵厮杀,还是跟天下无敌的吕奉先打。
跑又跑不了,打又打不过,投降一点也不丢人的好吧?
原本在粮草大营里上演的一幕,此刻转移了地方,变成了马腾军寨里。
一万多骑兵一路追杀,在韩遂的带领下直挺挺的冲进了马腾的军寨里头大砍大杀。
要说人数的优势,的确是马腾军占优的。
用数字化来做模拟,那可就是五比一的军力了。
但,两军交战的胜负,尤其是这种贴身肉搏,最关键的不是人数,而是士气啊。
破釜沉舟为的是什么,背水一战求的是什么?
张横他们几个听的马腾兵败本就惊慌失措了,即便是按着出征前马腾的吩咐已经让将士们全部做好准备,可是在看到马超也被追着跑的时候,占据着人数优势的马腾军也感觉背脊发寒。
痛失至亲的韩遂像疯了一般挥舞着阎行的铁矛在军中一顿乱杀,饶是有马超和庞德在场竟也没能稳住局势。
他们倒是想复刻刚才在粮草大营的一幕,但韩遂可不是阎行,莽撞的上前跟他们单挑,他只是带着亲骑玩命的破阵,几万人全然席卷在一起,再想找到对方的主将谈何容易啊。
厮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交织,被关押在直不起身子的牢笼里的庞统只是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从他被羁押入大牢开始,败局就已经注定.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又苦笑了一声,不对,从关中十部进入关东三郡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离间计算不得有多高明,他庞统自是能识破的,可架不住十部人心不齐,韩遂多疑反复,马腾压不住场子。
不管愿意不愿意承认,林墨这一出离间计都算得上是阳谋了,它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上演,很清楚,很清晰,每一步该干什么,可他破不了局啊。
他想象着林墨以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扬的走进这里,然后看着从来心比天高的荆襄凤雏却被关在直不起腰的笼子里。
那画面.仅是想象了一下就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好像要比眼前的战乱还恐怖。
不行,我不是庞统,不是凤雏,我是龙广!
这是庞士元最后的遮羞布了,不能撕开,要脸。
在马腾军寨里的激战时长远非粮草大营的伏击战可比,一直持续到了黄昏。 一方是满怀信心去接收粮草大营结果被打个伏击一路追杀、士气崩塌的马腾;一方是先损兵马,再丢大营,又折至亲的韩遂。
注定了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果不是因为到最后肉眼可见身边已然跟着不过几百人,满地尸体甚至战马都无处下脚,韩遂依旧不会选择撤退。
这一天的血战下来,除了马超和庞德几个尚有余力,其他人当真是累的喘不过来气了,即便是溃败之军也没有人想去追杀,他们只是拄着长枪,看着韩遂离去,眸子里甚至有些欣喜,终于跑了。
这一仗,很惨淡,随行而来的一万多骑兵仅仅只有两百多骑跑了出来,不过杨秋、侯选和李堪倒是都跟着。
而马腾所部的狼藉程度让人无法直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死尸,想要打扫战场都不知道如何下脚。
夕阳如血,照在勉强站立的将士们脸庞上,五杆被微风轻扯的大纛,还有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荟聚成了一幅凄凉的沙场血战图。
有人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西凉人从来就不相信眼泪的,如果是过去,马超上前就是一鞭子了,可即便是像他这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也破防了。
马腾浑浊的双眼也模糊了,韩遂被打跑了,可他并没有赢,他输了,输的那么彻底。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关中十部了,甚至不会再有马字大纛。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马腾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报!”一名斥候跑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显然也被吓傻了,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庞德开口提醒道:“说吧。”
那斥候面如死灰,绝望道:“主公,粮草大营被吕军占领了”
“呵”马腾轻笑了一声。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十几万兵马都因为自相残杀剩不了多少了,还在乎那几屯粮草?
“报!前方发现吕军,兵马不下万人,中军处有‘林’字大纛!”
又一名斥候跑进来的时候,喘着大气的马超终于不能忍了,厉声道:“令明,整军,随我杀出去!”
就连庞德都没法应诺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遭早已没了斗志的将士们,想问问马超,怎么打,拿什么打?
“别逞能了。”
马腾再次笑着摇摇头,“放下兵器,迎接兰陵侯吧。”
“父亲,父亲”
马超心有不甘,策动着里飞沙向马腾迎过去。
即便是如里飞沙这样的神驹,在这一刻都显得很笨拙,它太累了,又是踩踏着尸体,以至于短短十几步的距离都走的很吃力。
“您不是说谁都能降,唯独我们马家不能降吗?”马超轻声问道。
马腾苦涩的叹了口气望向天空,不是马家不能降,是他马腾不能降。
可走到现在这一步,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别说来人是林墨,他就是来的当年的蛾贼咱也打不过了。
“我老了”马腾转而看着那轮残阳,有一种英雄迟暮的错觉。
没关系,大不了就当第二个袁尚,终归不至于把全家人的性命都给搭进去。
听说袁尚也只是被软禁而已,家小什么的都得到了善待,这也是马腾唯一可以欣慰的了。
要说还有什么是无法释怀的,那应该是出征前的雄心万丈,与此时此刻的凄凉形成的对比是那样的让人刺痛吧。
听到马腾愿意投降,将士们的心为之一松。
经过了这样的一轮血战,很多人的心里都产生了想要解甲归田的念头。
就连素来好战的羌人都觉得回到那片苦寒之地的日子是艰难了一些,也总比眼前要幸福百倍。
林墨可不是吕布,不敢一马当先,在前头开路的是满宠,身旁是赵云贴身护卫,周边还有八百并州狼骑,这样很稳。
进寨后,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林墨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再看满地尸体和把皲裂大地都沤成了淤泥的鲜血,也算是见识过战场无情的他都不禁心头一颤。
“罪将马腾,挟吾儿马超、吾侄马岱愿降兰陵侯。”
伴随着马腾跪下,马超和马岱,以及身后众人都跪了下去。
自然,也包括程银他们一干人。
“起来吧。”
林墨不带任何情绪,甚至都没有下马,毕竟马超在他旁边,上前搀扶做出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没这么作。
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姿态。
“我岳丈稍后就到,让你们的人先把战死的将士们掩埋了,百夫长以上的全部到校场候命。”坐在战马上的林墨只是冷漠的下达指令。
这些家伙,害的自己被困在此地,就连淮南三郡的险情也无暇顾及,用不了给好脸色。
作为投降方的关中人马不敢有任何的不满,老老实实的按着林墨的吩咐去做。
至于林墨带来的人,不会参与其中,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任务现在是警戒,在整顿完这些西凉兵以前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对了,司马朗呢?”林墨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马腾问道。
“在后军吧,激战了一天,也不知道他跑了没有,我立刻着人去寻他。”对于林墨的军令,马腾不敢怠慢,让马岱亲自去找。
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在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这种畏惧让他敬若神明。
林墨不想待在这里闻这些血腥味,估计里头中军帐附近会更加惨烈,于是打马沿着寨沿走去,顺带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战马吧。
在西凉兵的指引下,来到了马厩,这里早就空空如也,没办法,西凉军善骑射,是个人都能骑马当骑兵的。
咦.也不是空空如也,怎么还关了个人。
林墨有些好奇的走了上去,发现笼子里的人见着自己立刻就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直视自己。
“他是什么人?”林墨扭头看向一旁搬运尸体的西凉兵。
“禀侯爷,此人原是主公.哦不,原是马腾将军麾下的参军,自诩见多识广,可犯了战败之罪被马腾将军关押在此。”
“龙广?”
好熟悉的名字,林墨抬头想了想,阿这.庞统好像也化名过龙广。
但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于是林墨指着一旁军士道:“把人放出来,再点个火把。”
待得庞统从牢笼里出来的时候,因为多日被关押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直不起腰,还是两名军士搀扶着他。
借着火光看去,此人面相丑陋,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
有点意思。
会是他吗?
应该是,林墨回忆了一下赵云初败的时候自己就怀疑过马腾的背后有高人指点,当时还以为是成公英呢,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家伙。
不过就算是,估计他也不会承认,这事传出去,荆州庞家的脸可就都被他丢尽了。
历史已经改变,庞统没有去江东,也没有跟刘备,这不奇怪,怪就怪在他怎么会跑到马腾身边,而且还是用的化名。
林墨准备诈一诈他,轻笑了一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凤雏庞士元竟然被关押在了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