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出营帐,便有斥侯前来禀道:“急报!三旗虽扬,却只徐晃一人,只怕有诈,其余二人若不往颜将军处来,必已往张郃将军去了。张将军急令我来报,速速营救张郃将军,只怕有险!”
张虎吃了一惊,速报与颜良。
颜良也蹙着眉头,道:“曹贼果然奸诈!”当下便火速的与张虎前往张郃大营去救。
而张郃被袭营时,是根本不知道有许褚与典韦二人前来的。他们根本连旗都未扬。因此他组织人手去抵御被二人合力困住时,方才知道这是他们取他性命的诈计。
当时虽慌神,但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一面以一人力敌二将,一面诈道:“颜良将军在来的路上,你们二人来的正好,前来送死!”
典韦力大无穷,拿着一把大铁锤就要来杀他,大喝道:“先杀你,再杀颜良!”
张郃哪里这二人的对手?!堪堪狼狈躲过一锤后,就已经息了反抗的心思了,但是想要逃,却也不被这二人放过,渐渐的将他合围着逼入了死角!
张郃以为自己今日怕是必死无疑,正欲奋力一击,拼死抵抗。却不料他的部下有极英勇的人,竟带了一百勇士,拼死不顾的冲入了三人的战局之中,护着张郃就逃,道:“将军,切勿回首,速速去寻颜将军救助!”
张郃平时待下算宽和的,在一众袁营战将之中,他不贪,平时也不怎么克扣将士们的兵饷,再加上若有赏赐,也向来不吝赐下,因此,他所带领之兵马,虽不算勇极而擅出头之性格,却是上下一心的军队,他更是深得人心。越到险极,越是能看出军士们对他的拥护和拼死相护的决心。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素来训练兵马也极用心,看着默默无闻,实则心生暗勇。
张郃狼狈惊险逃出时,几乎如同被惊了魂一般的狼狈不堪。刚刚,差一点就被典韦和许褚给联手杀死了,只差一步,他躲过了第一回合,但第二回合如果他避不过,只能死!
跑动跑动着,连头盔都掉了,他根本来不及去顾及身后的情景,他只能奔跑,听到的是到耳边的风声呼啸声,随着风声来的还有惨叫声。如同这漫长的凛冽的冬天的风,如此的冷酷。
他不怕死,一点也不怕,大丈夫若死得其所,死又有何惧?!
可是,他不能这么无意义的死。死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被屈剿而死,有何意义?!
身后他的兵马有大部分都跟了出来,随着他狂奔。
而许褚与典韦万万没有料到,这样周密的计划,竟然被这百余死士般的勇兵给冲破,这心里何止是郁气可言?!见张郃一跑走,当真是气急败坏,大怒不已,二人带着精锐开始踩踏这些勇士,大刀之下,竟是冤魂累累!
哪怕同袍的头颅像菜瓜一样被连切连砍的没了,却没有一个相让。哪怕他们被乱军之马给踩踏在铁蹄之下,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让开道路,直到被全部杀死!
一支军队,有的是不惧死的勇士,既不惧死,又有信仰,一打起来,便一定会坚持到最后,坚持到赢,或是死。而一支军队想要保持火种,不应该只有这样的人,应该是呈正态分布,什么类型的人都该有,这才是一支军队的人,既该有不畏死的死士,也该有为了保持下去而奔逃忍辱偷生之人。这才是一个良性的队伍!
他们完成了他们的使命,献出了生命,也终结了这一生。仿佛生来只是为这一战。为这一死!
许褚与典韦二人等杀尽了断后之人,一面命人焚烧张郃的营帐,一面则合力开始急追张郃!
正是为取他首级而来,岂能被他跑了?!
因此竟是不遗余力。
二人一人有拔牛过涧之力,一人则与与虎搏斗之力,俱是好手。光是一人对张郃,张郃都十分吃力,若二人对他一人,他必死无疑。
所以张郃知道自己的弱,对比起他们的弱项,他完全没有心存侥幸之心,只是逃。哪怕被嘲讽贪生怕死,他也得逃,逃到真的无法再逃,累了的时候,那也是他该死的时候,可没有尽全力而奔逃,岂能轻易放弃?!
张郃只是不断的问自己,若是死在这里,可有意义。非攻城而死,无功。死后必无赏。也无法荫及家人。被剿而死,可能还有罪,不仅死不得其所,更是无功无劳,反而累及家人无地自容,无处容身!
如果这就是尽力反击的代价,他为什么还要反击呢?!尤其是在根本不可能赢的情况下,去拼命,去献出生命?!
毫无意义!
许褚拍着马,显然已是大怒,道:“匹夫怯耳?!有种就停下来,堂堂正正的一战!休得奔逃!胆怯如此,可对得住掩护你的人马?!”
没有来得及跑得掉的,几乎都被后面的曹兵给灭了。
许褚在前,典韦在后,紧咬着张郃不放,二人不断的拉紧着距离,生死似乎只在一瞬之间。
而这里离颜良大营还远。张郃不禁心寒想,难道今日真的难逃一死?!
见他不答,许褚见距离已离的近了,便取了弓在手,搭上一箭,朝着张郃后心放冷箭!
张郃惊出一身冷汗来,趁着转弯,险险避过一箭。
许褚也跟着转弯,拿了第二支箭在手,这匹夫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今日必要杀一人。
正准备再放冷箭,却突然听见擂鼓之声,许褚吃了一惊,一个恍神的功夫,连人带马飞了出去,原来是被绊马索给绊倒了。
典韦见有此变故,忙急勒停马,使劲的夹着马腹,终于避免了也被绊出去的惊险,刚堪堪停住,便四处警戒,头皮都要发炸,这里,竟有埋伏?!怎么会有埋伏!?
他这一停,身后的曹军也都一一渐渐的收住了马,也有一些跑的急,所以来不及收的,一一的飞了出去,被绊马索绊出老远!
动物与人一样,都会有头羊效应,马在看到领头的马停下之后,也会自动的停下来,人同样如此!
自然界,永远都是群居动物的生存率更高。它们未必是最强的,但一定是协力合作的,有些猛兽便不会挑群体下手。
这么一停滞,整个曹军都蒙了,没有反应过来,就已听到厮杀喊打声,鼓声紧密的擂起,曹军上下俱都是心中一凛,往左看去,为首之人,自是张虎,张字旗,十分显眼。更令人头皮发麻的却是颜良,让曹军上下都束手无策的颜良!
便是典韦勇极,此时也是智战胜了莽。他虽不惧死,可是几次三番不能胜颜良,他早已经明白,要图此人,需等时机,光靠勇是没用的。勇而不能胜,若有闪失,反而令曹公立于险地和下风。
所以,他一看到颜良,已生退却之心。
哪里还能再战?!
便知此时非取胜之机,当机立断,便掩着曹军上前,将许褚救起,火速的撤退,也不交手,立即就跑!
虽遗憾没能迅速的杀了张郃,可是时机已消逝,再想也无用。他也并不消耗纠结,火速的撤退!
颜良与张虎一左一右,两边分头开始准备包抄,奈何曹军跑的实在太快,根本都没能交得上手,就没能真正的给拦截住厮杀了。
最后颜良和张虎还是停了下来。
“曹贼将跑的倒快,”张虎道。他身后的诸将道:“曹氏将军勇武却不逞勇,这等的收放自如,十分棘手。这埋伏虽是好计,可惜他们明知不会占上锋,曹军又受惊,恐不能胜,便立即撤退。这等魄力。令人叹服。张小将军,曹贼麾下之将,莫非都是如此知进退吗?!这可真是图无可图啊,这是多好的机会?!若是拦截住他,趁这二将不备,不说杀二人,至少也能杀一人或伤一人,再不济也能叫曹军重创。谁能料到,竟就这样跑了?!曹贼的将领果然难对付。”
“曹贼所带的将领自然知晓凡事不能急胜的道理,他们图在长远。若时势不对,失去时机,便会当机立断。”张虎道:“曹贼虽然讨厌,然他治军的确有一套,将领也多以大局为重。很难对付!”
眼下袁营与曹营各都不能大胜,陷入僵局。
大家都在彼此消耗着,其实都难受。但这局面,却是张虎乐意见到的!
许褚或是典韦死了,都无法制衡颜良,颜良若现在死了,也无法再抵得住曹操的进攻。对张虎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大家僵着,才是他真正乐见其成的。
颜良见没追到,追了一阵也就不再追了,开始往回跑,与张虎汇合,张虎道:“烦请颜将军去接应张郃将军,我怕父亲有失,先去接应父亲了!”
颜良道:“贤侄自去,良且在此守一阵,若文远有恙,且唤人来召,良必去救。明早方回!”
张虎道过谢,来不及见张郃,匆匆的找张辽去了。
张郃不料有此变故,便匆忙转过来见颜良,道:“多谢将军相救,郃感激不尽!”
“良为袁公尽忠而已,见有险,岂能不救?!”颜良道:“此事,该感激张虎,若非此子前来求救,只怕也来不及!”
张郃道:“虽是如此,然将军若不出兵,或是出兵未及,郃已死矣。”他心有余悸,心里也感激不尽。
颜良笑道:“三人成虎势,可叫曹营不能往图也。张将军当更尽力!”
“是!”张郃应了。心中寻思着得去感谢张辽,便道:“郃且去支应张辽一番。以防那曹贼三将又合围,行狼狈之事!”
颜良道:“可矣!我遣一营随汝前去!”
张郃谢过,领着人出发了!
颜良则暂时在原地驻扎下来,以准备截曹军之后,曹军可能还会从这突围的。
张虎想了想颜良,不禁头痛,想要杀此人,也不容易啊。此人力大无穷,用招又快,向来都是大开大阖,如天泼之势,对敌时若在他对立面,一般都不过用三招,基本上一招就已经被颜良给劈了!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这样的能力,是一种天赋,不是后天的能为能够抵得过的。
想要图杀此人,何其难也!所以他们父子一直在接近颜良,交好颜良,虽有意交好,却并不谄媚,只是相辅相佐,在战场上共同对敌,几番下来,也渐渐的有了些默契。这也是他们父子商议好的基础。
这样的人,其实极具个人魅力的,可惜了!
颜良不死,袁绍不败。想要败袁绍,就不能不杀颜良,死局!
张虎叹息了一声。
许褚摔的灰头土脸的,头盔也掉了,战马也伤亡了,只能寻了另一匹骑上,跟着典韦沉默的跑,二人一言不发,那心里的郁闷,何其的沮丧!
谁知道才跑一会,又看到张辽杀来,二人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反中了他们的计,一时大恨张辽阴险,一时又不敢恋战,交手一通以后,便冲杀了过去,没命就跑。
张辽见他们这般,心里便有底了,也没再追,适时的停住了马。
二人狂奔,恰巧遇上来追的徐晃,三人脸上俱都是戾气重重。
徐晃心中一沉,道:“未成功?!”
典韦与许褚不答,也实在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因为怎么听着都像狡辩,他们的自尊叫他们说不出这样的理由来。哪怕是事实。
三人一时默然无言,惭然欲死,道:“……如何对得起曹公。无颜相见矣!”
三个硬汉,几番都不能得逞,几战都不能寸进,那心里的沮丧,简直逼的他们落泪。
这也是憋屈到极致了,才像极了要哭不哭的样子。
正是因为对曹公忠心,才觉得惭愧,而无法面对,像做错了事,虽然他们看上去,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僵住了局面,一时无功而已。
但他们的傲气,既便是如此,也足以令他们难受的了!
三人灰头土脸的带着曹军回去,归去的心情,像上坟一样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