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石沉思一会,道:“走!怎能不走,现在闹得周围鸡犬不宁,还怎么查案?倒不是怕了这人,但是这人出手狠辣,昨夜杀狗是警告,若是不走,一旦杀起人来,怕会震惊天下。我们全部撤回去,等风头稍过,我们再回来暗查。”
岳石担心遗祸百姓,狼狈败退出城,又有些不甘心,就在城外路神庙住了一宿。到了半夜,玉称子巡夜,听到外面似乎有些动静,寻到偏殿,嗅到一股血腥味,循着腥味找到神位,用火把一照,饶是他再胆大,也不由大叫一声。
众人听到惊呼,纷纷围拢过来,岳石胆子很大,拿着火把细看神位上的东西,原来是一头血肉模糊、怒目瞪睁、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物体,令人怵目惊心,不敢注目。岳石大着胆子,上前仔细看去,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刚刚受过刑,给剥了皮的动物,骨髓内脏都给抽干挖空,血肉全粘在一起,塌在一团,像一堆煮熟了的血肉浆。在这团“肉浆”的肩膊位置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羽毛,就连这层薄羽,也为血水浸透,或者本来就是血色的。
由于那“动物”给剥皮的时候,肯定仍是活生生的,“它”的眼神,显得极其痛苦,“它”的嘴巴大大张开,连下颚都几乎掉了下来。下牙龈的肉,全露了出来,力筋横拉,眼睛瞪得老大,凸出眼眶之外有三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这样的一幅表情,虽然辨认不出是何动物,但是此物临死前可谓痛到了极处,苦到了极点,似是苍天冥冥中的一种神奇力量,把这痛苦定住,让这种痛楚凝结成形。
这是何等苦痛?这是谁做的恶事?竟然产生如此强大的震撼与恐怖!众人不由震呆了。此事已隔多年,岳石描绘这个境像时,依然语音发颤,道:“我们看到那‘东西’的时候,鲜血模糊,仿佛还在滴着血,喉咙里还发着悲嘶之声。黑夜里乍看到这么一个物体,不但头皮发炸,脚发麻,一时间,大家都在留意这一团令人惊惧的血肉……”
岳石说到这里,脸上还有惊悸的神态,令人完全可以体会到他看到那塑像时的畏怖。岳石的思绪又转回到那天夜里,就在大家留神物体之时,丰都子突然暴喝一声,掠身而起,右手宝剑看似随意一挥,但蕴含了三道变化四种埋伏,一旦发现有异,杀招立即出击。他的左手,看似闲置于侧,其实是在全神戒备,无论敌手来势如何,出手如何猛烈,他的左手将会逐一化解。
丰都子是琅琊宫同辈人中的好手,掠身进攻,不思胜先思败,绝非鲁莽之徒。他在出手之际,已算好进退之策,脚步向前,料定诸多变化,算好应变的方式。
丰都子进攻的目标,是神案旁边的一个斗篷。丰都子人生得粗豪,但是心思精细,别人关注那东西时,他的双眼四顾,很快发现不对的地方,因为那个斗篷很少见,绝非庙里的东西,也绝不是寻常百姓家的东西。
结果丰都子并未料中,那斗蓬内并没有人,而是一具
骷髅。这是一具人体骨骼,非常完整,一根骨头都不缺。火光稍黯之时,骨头闪烁着鳞光。
下部骨骼并无异常,只是头颅张大了嘴,下颚完全掉落到喉骨处,齿龈尽露,可以想见这骨架子的“主人”在临气绝的一霎间,脸部是完全扭曲的,脸肌也想必是完全抽搐着,以至于死的时候,头骨几乎变了形。
这样一具骷髅,罩着质地奇特的斗篷,摆在神案旁边,是一件绝对诡异的事情。这是谁的骨骼?是怎样丧失性命的?又是谁将他搬到此处的?这人与神案上的物体有关联吗?
岳石扭头望向一名属下,道:“日间进来搜查时,没有发现这些东西?”说完,不待属下回答,悟出属下搜查时若是发现这些,早就汇报上来,不由自嘲地笑笑,道:“看来这人非得将我们逼走不可。”
随行仵作上前,仔细看了看,脸上变了颜色,颤抖着说道:“他的血肉是被人极小心刨刮光的,而且在剥刮的时候,他的神智仍保持着一定清醒,所以骨头才会有那么可怕痛楚的迹象。”
…………
岳石讲到这里,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没有接着讲下去。此时众人皆望着岳石,想听听最后的结果,不料岳石却闭口不言。姜靖不由问道:“结果呢?”
岳石道:“没有结果。我们遇到这种事情,不仅是随从人员恐惧,就是我的信心也已丧失,不敢在庙中居留,连夜撤往江州。后来向贵妃娘娘报告其间过程,娘娘不久来信,让我们暂且撤回洛阳,安排别人接手。其后我的分工调整,负责国外异族事务,远离了这件案子。”
姜靖望向史阿,道:“师伯可插手过此事?”
史阿摇摇头,道:“不曾。”
姜靖又转向齐隶,道:“六师兄知道此案后续经过?”
齐隶道:“岳统领带人查案,这事我知道,贵妃娘娘另派人调查,这事我也知道。但是派去的人是生是死,到底是个什么结果,我也不知。只记得有一人名叫庆余,原本是名精壮汉子,从益州归来后瘦得厉害,而且似是被吓破了胆子,现在应……应在青州兵曹情报官麾下。”
姜靖琢磨一会,转向于吉道:“若是询问贵妃娘娘,时间怕是来不及。以这个情况看,应该有邪教参与,其一涉及雪谷,其二涉及西方的夺魂术,其三可能涉及敬家。这件事情透着诡异,寻常官兵办不了此案,这事还得由琅琊宫为主,十二家族为副,组成一个队伍,明日就出发赶往益州,继续调查敬妃母亲一案。史师伯熟悉江湖,这事你牵头组织,我让黄猛协助你。”
国教两大系护法出动,加上富有江湖经验的史阿和足智多谋的黄猛,姜靖这是要将此案查到底了。相关人出列领命,姜靖又道:“查此案最主要的目的,是为救十三弟的灵魂,与这件事比起来,其余事情都是小事。夺魄术并非一家一派独有之秘,你们若是寻访到相关高手,即刻送人到洛阳医治十三弟。”
史阿忽然说道:“琅琊宫虽无解救办法,十二家族或有办法。”
姜靖一拍脑门,道:“若非师伯提醒,差点忘了这件事。”说到这里,姜靖转向熙影,道:“影儿,你速带一队女卫,去北宫道观接妙儒过来。”
太史家族身为护族者,需要派人卫护皇宫,男子不便在宫中居住,女子平常分为数班轮值,驻于北宫道观。妙儒自从来到皇宫,找到姜述往常所著,就似久旱逢甘霖一样,捧着这些书籍,在道观没日没夜地研究琢磨,是个地道的书虫。妙儒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精研族中遗书,对十二家族秘事知晓最多。
熙影走了没有多久,门外忽然匆匆进来数人,说是延尉属下,急寻刘可。刘可见属下此时寻过来,知是出了大事,不敢怠慢,向姜靖等人告个罪,出门一看,却是掌管天牢的狱吏过来。狱吏见了刘可,急道:“大人,曹孟德自午后昏迷,至今未醒。丁夫人求见太子,想请太子延名医治疗。”
刘可闻言一怔,心道傍晚发现谋刺十三皇子案,午后曹操昏迷不醒,是不是太过巧合些。曹操虽然入狱,但与姜述有私谊,献降长安又有大功,刘可不敢怠慢,急忙回室,向姜靖禀报:“狱吏送来急报,曹操午后昏迷,至今未醒,丁夫人急求太子派人请医延治。”
室内众人皆是一惊,老十三是曹操的嫡亲外孙,午后外公曹操昏迷,傍晚外孙老十三遭到刺杀,也是昏迷不醒。姜靖并未当即下令,摸了摸鼻子,与同样狐疑的于吉、左慈对了对眼色,让余人皆下去,对两道说道:“莫非有人想用夺舍之法,取了曹孟德的灵魂,目的是夺十三弟的舍?!”
左慈皱了皱眉头,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于吉点了点头,道:“看来皇家子弟要小心些,这波人其意不善。一旦开了头,怕是不会善罢干休。”
姜靖琢磨一会,重新召集众人进屋,道:“加强皇宫戒备,皇子、公主及朝中文武重臣,以后出行时,护卫加一倍。我要立即进宫,请示母妃,历练完成的少年营队员全部派出去。另外,两位真人与华老、张老速去天牢,看看曹孟德是怎么回事。六师兄,这件案子由你全权负责,从天牢开始查起。我就不信了,史师伯和黄猛从益州查,我们从洛阳查,怎么也要将这伙人揪出来!”
说到这里,姜靖情绪激动,涨红着脸,勃然作色:“对于这种暗地里下黑手的混帐东西,若是被我查出来,我会让他们后悔他们的爹娘将他生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