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马腾睡得十分不安稳,总是睡一会儿便醒来一会儿。当早上的晨曦驱赶走夜幕后,马腾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感觉这一夜睡得还不如不睡疲累。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遭遇一次刺杀的缘故,事实上,像他这般刀头舔血的汉子,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其间比这更凶险的事件不知经历了几许。之所以他这般心思愁困的原因,是后来一脖颈血渍的马超告诉他,昨夜刺杀他的人,竟然是韩遂手下的大将阎行!
马腾一瞬间本能得就想抗拒这个消息,可他也只知道,整个凉州,能够将马超击伤的人,除了阎行之外再无他人。并且,他还知道,虽然马超虽然向来看不惯韩遂,但以马超那孤傲骄狂的性子,是不屑于用这样宵小手段哄骗他的。
而到了营盘之后,一身疲累的马腾发觉今日的营地气氛十分不对劲。不少士兵看到自己都一脸想询问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更多的士兵则聚在一起,表面上忙着自己的事情,却又偷偷忍不住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看到自己瞅向他们,那声音便戛然消失了。
马腾十分熟悉这样的情景,同时这也是他很担忧的情景。因为,军心动乱之前的表现,往往就是这样的。并且,这种怪异的、自发的状况很难应对,除非他能够找到真正的缘故,并且召集兵士将事件作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
就当马腾准备下令让亲兵探寻一下这些兵士到底在议论着什么时,军帐的帘子猛然被人撩了起来,十岁的马岱看起来怒气冲冲,硬闯到了马腾的面前,大声问道:“大伯,你告诉我,大兄是不是被阎行击败了,并且还差点被杀死?!”
“放肆!”马腾正在心绪不宁的时候,陡然听马岱说出这般没分寸、扰乱军心的话,不由大怒道:“你听谁说的?小小年纪,不好好习文练武,竟来此扰乱军营!……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马岱是马腾一位族弟的遗腹子,那位族弟在战场上为了救马腾丢了命,所以马腾便将马岱当自己亲生儿子来养。也正是因为出自真心,马腾对马岱和其他儿子一视同仁,该骂便骂,该打就打。
马岱显然知道自己这位伯父就跟亲爹没什么两样,一时也被马腾的气势震住了。但他毕竟是马家的子弟,身上流着尚勇的血液,对于今早出现的谣言,他即便挨打挨骂也要搞个明白。于是,他微微一挺身子,直视着马腾的眼睛说道:
“伯父,现在整个军营的人都在这么传,说大兄昨夜与阎行大战,可根本不是阎行的对手,反而让阎行一枪捅穿了脖颈,差点丧命。我闻听这个消息后,急忙赶到大兄那里,却见大兄正阴沉着脸处理脖颈的伤口……”
“你说,整个军营在议论的,都是这件事儿?”马腾一下抓住了马岱话中的重点,脸色不由大变。昨夜之事隐秘至极,可短短一夜之间竟已传到了自己的军营,这让他如何不震惊?
“是的,现在那些兵士在嘀咕的,就是这件事。我怕这件事乱了军心,只是臭骂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并没有将大兄负伤的消息传出去。”马岱似乎很有为将的潜质,听到马腾引到军营之事,他立刻便说道:“大伯,这些天还是别让大兄来军营了……”
听到马岱这番话出口,马腾反而不怒了。他望着自己这位剑眉直鼻、英气勃勃的侄儿,当真又欣慰又无奈。欣慰的是,自己的侄儿也长大了,知道替马家分忧了。无奈的是,马岱毕竟年幼浅薄,他以为这事儿只需马超不露面就可掩盖,可事实上,这种事儿,马超越是不现身,后果便更严重啊。
从马超与阎行大战到今早,事情经过了仅仅几个时辰却传得整座军营尽人皆知,这背后,若说没有人幕后操纵,马腾是打死不相信的。并且,从谣言的内容来看,这幕后之人很显然就是那韩遂!
因为那一夜,自己的大儿子虽然被阎行伤了脖颈,但事实上,阎行非但被超儿击伤了头部,更震慑破了心胆。可这些在谣言当中只字未提,这说明什么?
可惜,马腾虽然想得到这些,但却根本没有丝毫解决的办法。他总不能将马超和阎行都唤至兵士面前,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相告吧?先不说这个办法可行不可行,就说这件事本身就是韩遂要刺杀自己,一旦宣诸出来,情况恐怕比现在更要棘手。
而现在,他更顾虑的,是韩遂那边的反应。假如说刺杀自己这事儿为真,马腾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虽然他也知道韩遂不是盏省油的灯,但目前两军势均力敌,只要是傻子都看得出,两人这个时候闹掰,对谁都没有好处。除非韩遂傻了,否则他不应该出此昏招的。
但就这样任由这等谣言祸乱军心,显然也不行。一来韩遂毕竟有着铁羌盟盟主的名号,自己名义上还是他的部下;二来,此消彼长下,马腾不敢想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要知道,昨夜之事,纵然不是韩遂所为,他也会对今日谣言之事乐见其成的。如他那等阴险狡诈之人,用钝刀子割肉的手段,可是首屈一指的。
就在马腾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时,帐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马腾听得到,自己的部将庞德大声向自己喊道:“汉虎贲骑都尉徐将军,奉陛下之命前来视察军营。”
马腾闻言赶紧正了正身,虽然他目前贵为朝廷征西将军,品秩比徐晃高出不少。但徐晃却是天子的亲军,自己这征西将军再如何节制他军,也动不了徐晃。更不要说,这次他还是奉了皇命前来。
徐晃在庞德的引领下进了大帐,也不向马腾施礼,便神色担忧地向马腾问道:“马将军,令公子伤势如何?陛下听闻马公子负伤,便要亲来探视,可想到如今军营当中人心惶惶,他不便现身,便差末将前来慰问。”
“此事竟然连陛下都知道了?”马腾听徐晃当头一番话,心中猛然有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似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可看着徐晃那敦厚担忧的脸庞,却怎么也抓不住那要点。
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徐晃下一句话便又开口道:“马将军不必过分担忧,您的处境,陛下早已知晓。他早就跟末将说过,西凉之地,唯有锦绣马超堪为第一人,那个什么金城阎行,根本连替马公子牵马执蹬的资格都没有!”
“并且,末将也是这般认为的。哼!什么阎行,少时末将就要去会上他一会,看看他是不是能敌过末将手中的大斧!”徐晃说完公事,又对着庞德诉起了私话,愤愤不平道:“长安之时,未与马公子交手,实乃一憾事。想不到今日,马公子竟遭阎行那等小人欺辱!”
庞德脸色略微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口。毕竟,你徐晃此番前来,该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来和稀泥吧?可你倒好,完全一副口直心快拉偏架的样子,怎么就跟那位不着调的天子一个德行?
然而,这个时候,马腾眉宇一直紧锁的眉头却突然舒展了开来。他定定地看着徐晃,直将徐晃看得一头雾水之后,才突然笑了起来,拉住徐晃的手将徐晃引入坐席之上,温声问道:“徐将军,陛下当真说过超儿乃凉州第一之事?”
“马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晃闻言有些羞恼,一把甩开马腾的手:“某家徐晃在将军眼中,可是那种口蜜腹剑之人?”
马腾被徐晃一甩,脸色非但不恼,反而对徐晃笑得更加亲热起来。可正当他准备致歉说些什么的时候,帐外又传来一声:“汉镇西将军韩遂使臣马玩求见。”
马腾眉头猛然又一皱,可不待他回话,马玩便大步走入了帐中,也不看徐晃在座,抱拳向马腾说道:“马将军,我家主公今夜设宴相请,商谈近日谣言四起之事,万望将军莫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