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八月,于风雨飘摇当中渡过三载的汉室,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出了焕然一新的魄力。就在这一个月当中,朝廷陆续颁布了三项影响重大且深远的诏令。
第一项法令,是在七月的末期,朝廷下诏将长安郊外皇室林苑、各公卿大臣捐赠与朝廷的良田美宅,授予长安的良家子弟,并重申汉室朝廷的农赋仍为三十税一。得到农田的良家子弟在耕作三年之后,土地便可交由耕作人所有。
这样的法令,听起来谁虽然十分美好,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
例如,许多长安的良民,饱受战乱之苦,早已到了啼饥号寒的地步。纵然给了他们可居住的住宅和可耕种的田地,但他们也根本没有耕作的种子、农具以及这个时代最宝贵的劳作力——耕牛。
有鉴于此,刘协只得再次厚着脸皮向满朝公卿身上巧取豪夺,令他们拿出种子、农具以及提供耕牛租赁服务。同时,朝廷也将少府当中仅有的粮种、农具、耕牛提供出来,允诺百姓们只需提供十税一的农赋,便可以开始和平安定人生的第一步。
当然,这些只是万事开头难的最难一步,其他诸如兴修水利、改建房屋、丈量土地、维持长安秩序等,一项项根本意想不到的事件,大大考验了一把汉室朝廷机构的办事效率。
幸好,令刘协感到欣慰的事,汉代饱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怀抱着一把‘以天下社稷为己任’的胸怀,任劳任怨地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嘈嘈忙忙折腾了半个多月,所有事项才渐渐进入正轨。可就是如此,越在情势一片良好的时候,刘协却忍不住患得患失起来。毕竟无论怎么说,这件事的前期铺垫实在有些太长了。
平定长安以及搞定朝廷诸臣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份。农时从来不等人,人误地人时,地误人一年,一场雨过后,不抢着下种,一块地就白白荒芜了。
一腿子泥从农田当中走出的刘协,可是亲眼见到大片的良田因为无人耕种而白白浪费——那种悔不当初的心疼和焦灼,远远多过了造福于民的兴奋和成就。
不过,这只是刘协个人的感观。对于整个长安的百姓来说,他们对刘协的崇拜和敬仰已经到了神化的地步。从战争创伤当中走出的他们,对于生活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期望,他们最大的期望,也只是可以在这个乱世当中生存下去而已。
而刘协的这一纸诏书,却将他们灰硬冷漠的心一下从地狱边缘当中拉了回去。甚至,对于一些流民乞丐来说,他们只觉得一下被天降的馅饼砸的头晕脑胀。
以至于未央宫门前,总有挥赶不去的百姓。然而,天颜终究难得一见,随后的他们便都会重重地朝着刘协所在的前殿磕三个头后,才感恩涕零地随着那些官员离去。
可就在整个长安的百姓还未从这个莫大的惊喜当中回过神的时候,朝廷的第二道诏令便又下达了下来。这一次,针对的不再是身无分文的贫苦黎庶,而是那些就要典儿卖女的东西市商户。
关于东西市的改革,朝廷第一项便毅然决然地恢复了五铢钱,并且言明要坚定不移地贯彻这个方针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这个措施毫无疑问给长安、关中乃至整个大汉的商人都打了一支强心剂,有了这一条,今后他们再不必担心自己的财富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蒸发一空。而在普通的商业贸易上,他们也不必抱着一只鸡、或扛着两麻袋粟米才能换来生活的所需。
对于那些手中已经囤积大量董卓时代小钱的商户,刘协给予的补救措施就是可以用比例兑换的方法,将他们的小钱换成市场上可流通的五铢钱。
当然,这样的一项措施,导致一些奸诈的投机分子,将家中的铜器熔了来诳骗朝廷的五铢钱。不过,刘协对此并不担心,因为重新铸造五铢钱使得朝廷也一度大量缺少青铜,回收这些铜器也正好暂时添补了朝廷的空虚。
市场是一个万能的自动调节空间,大量青铜流入朝廷,使得汉室发行的五铢钱含金量便越足、越得到市场的认可。刘协知道,他只需卡住民间不许私铸钱币这一项措施,就可以从源头上握住大汉的财政命脉。
所以,在这一条上,刘协采用了与管仲一般苛酷的刑罚。一旦发现有违法铸造钱币的不法分子,只需人证物证俱在,便可直接拖到闹市斩首示众。
毕竟,无论古今,商业的发展道路上,从来是充斥着血和泪的,没有强硬而铁腕儿的手段作后盾,任何激发民间活力、促进经济恢复的愿景都是空话。
其次的改革方面,便全是和风细雨的优化市场经济措施,其和风细雨的温柔,简直比情人的宽容还要融入人心。
根据汉室朝廷的规定,长安东西两市再没有‘日中而市、日落则闭’的时间限制,只要你勤劳肯干,开上一整天都不会有人干涉。甚至,为此刘协还将长安的宵禁推后的半个小时,以适应长安东西两市自动发展出来的夜市。
另外,交易的地点也不在局限于东西两市,只要你想做点小生意,便可以在空闲的民房当中作业。这当中所有的手续也相当简易,只需百姓在县衙当中报备一下便可,根本没有手续费一说。任何胆敢以此敲诈勒索的县衙官员,一旦被查实,直接丢入大牢当中,一辈子也别想在当人民的公仆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是县衙再不制约交易的过程,所有的买和卖,全由买家和卖家自动协商达成。商户所要做的,只是根据营业额向朝廷缴纳一定的营业税便可。这一条措施遭到了一些朝臣的反对,尤其是太仆赵歧大人,对此更是表达出了强烈的担忧。
赵歧老同志绝对属于性情大跳跃的那种人,自从关中游说一事之后,老人家对汉室的风气就失去了信心,对所有事物都采取了十分偏激且阴暗的揣度。他认为,朝廷对那些商户如此宽松,定然会引发一些奸猾的商人逃税漏税、侵吞朝廷的财富。
不过,刘协对此却不太在意。首先,市税这一项收入,早被以前的那一套弄得名存实亡。就算是商户逃税漏税,那也是有了一定营业额才会做的事情。而一般百姓真的有了一定的营业额,他们就已经算是中层收入阶层。自然不会为了那区区十分之一的税额,而搭上杖责甚至流放充军的风险。
最后一条商改,对于普通长安商户没有多少意义。但对于外地的客商,却是诱人至极。诏令上表面上说,长安乃汉室腹心,自有京畿首辅的风范,对于外来的客商,拉一车货物,可免除一定的关税;拉五车货物,朝廷的驿站可免费供客商居住;而假如你拉十大车的货物,除却关税全免之外,县衙甚至可以为你寻摸导游、小厮、劳力供你驱使。
这样的作法,自然是刘协前世学来的招商引资之法。如此优渥的条件,放眼整个大汉,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的创新。可以想象,有着这样宽松的投资环境,再加上长安本就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长安首辅迟早会成为政治、经济双中心。
“乖乖,天子想的倒都挺好,可咱关中最近是太平了。但外地仍旧兵荒马乱的,谁能过得来啊?”一位皇榜下的茂才看着这封诏令,心里不免有点反酸。并且,他还保持了一贯读书人的闲心,干着替人写家书的活计,却操着国家大事的心。
“谁说外地客商不能来?”一位膀大腰圆的异族人挤入了皇榜圈儿内,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仔细看看,天子说了,只要你想来,朝廷就会派我们匈奴的游骑前去护卫。普天之下,谁敢对我们匈奴人亮刀子?”
这茂才看着这匈奴人的壮实身材,根本懒得同他争辩,只是心中暗暗啐了一口道:蠢货,明明是你们这些匈奴人被我们天子当了枪使还不知道,真是有头无脑。不过话说回来,咱天子真是圣明啊,对这些光吃我们粮食的匈奴人,也真算是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