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不笑了。因为他笑不出来了。
王平说的没有错,在今日之前,士燮甚至从来没有听过王平的名字,可是今日一见,他却被王平的胆识所深深的震撼了,而王平不过是诸葛亮部下的一名副将而已,以敖烈的识人之明,他是绝不会将有才能的人埋没的,从这个角度来讲,王平之所以还停留在副将的职位上,只能说明在汉军阵营中,实在是能人辈出,王平暂时还达不到晋升的标准。
再往深一层想,汉军阵中像王平这样的副将,都有如此的胆色,那么一龙一虎、五虎上将和八部良将这些人的能力,也就可以推断的出来了。一股凉意瞬间爬上了士燮的后背,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敖烈麾下的实力究竟是多么的可怕!难怪强悍如刘备者,都会接二连三的栽在敖烈的手中。
沉吟了片刻,士燮将心中的惊惧强压了下去,抬头再次看向王平,询问起了王平此次前来的目的:“罢了,敖墨寒麾下众将究竟实力几何,咱们便不作讨论了。说说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吧。”
王平将手中的书信向前一送,答道:“某来面见使君的原委,我家燕王都已经亲笔写在书信中了,使君观看之后自然便会知晓。”
士燮微微点了点头,侍立在他身侧的一名亲兵跨前几步,从王平手中接过敖烈的亲笔信,然后转身递到了士燮的手里。士燮打开信封,将敖烈的书信平铺在桌案上,仔细的看了起来。没用多久,士燮便看完了书信,双目依旧盯在书信上,口中却向王平问道:“这么说。敖墨寒是想和吾就归还吾弟以及吴巨的事情,面谈一次了?”
王平说道:“我家燕王正是此意。我家燕王还说了,时间、地点,均可由使君裁定。届时。燕王必定单人独骑。前来与使君一晤。”
士燮沉思了片刻,站起身来对王平说道:“既然燕王不怕吾施加暗算。吾也没什么可畏惧的。请将军转告燕王,两日之后,在我军大营二十里外的土山上,吾静候燕王大驾!”
王平走后没多久。刘备就来到了士燮的大帐中。其实早在王平到来之初,刘备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之所以没过来,是想听听士燮究竟会对敖烈的使者说些什么。在王平进入士燮大帐的时候,刘备派出的耳目就已经悄悄潜伏到了士燮的大帐后面,将帐内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部窃听了过去,并在王平离开的同时。将谈话的内容转告给了刘备。
刘备对士燮并没有存在什么善心,他捏造了敖烈杀死刘协的理由,诱骗士燮率军十万前来,无非是想借士燮的力量帮自己抵挡敖烈的汉军。当然,能借机干掉士燮,侵吞他部下的十万精兵,是最好的结果了。在了解了士燮和王平的谈话内容之后,刘备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将敖烈和士燮同时消灭掉的好机会,如果能在他们进行会面的时候,忽然率军杀出,将这两人都斩杀当场,那刘备可就赚大了。
不过刘备也知道这件事必须要进行周密的计划,不能出现半点偏差,所以这才亲自过来探听士燮的口风,他必须要搞清楚士燮准备在什么时间去和敖烈见面、准备带多少人前去,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在见到士燮之后,刘备装出一副关切的神色,假意的劝着士燮:“使君,敖烈其人,阴险毒辣,以孤之见,使君还是不要前去的好。”
士燮转头看向刘备,似有意又似无意的问道:“汉中王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呢?敖烈的使者王平刚刚离开这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汉中王便已经知晓刚才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不好!士燮对自己起疑心了。刘备在心中惊呼一声,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心急,没有先询问王平前来的目的,便直接说出了劝阻士燮和敖烈见面的话,竟然露出了如此明显的一个破绽。
刘备毕竟是刘备,他随机应变的能力,堪称当世一流。脸上保持着和善的微笑,刘备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其实孤也不是完全了解,只是刚才在赶来的路上,听到了营中将士们的只言片语而已。不过孤对敖烈了解甚深,他来到益州已经有几日了,却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此次必然已经是酝酿好了阴谋,这才邀请使君单独见面的。使君可一定要小心谨慎才是啊。”
听着刘备表面上毫无破绽的话语,士燮的疑心反而更重了。士燮能名留青史,可见其才智必有过人之处,他知道越是完美的没有破绽的话,越是不可相信,因为真实的话往往可以找到破绽,因为真实,所以才会有缺陷;而那些看似毫无破绽的话,才是经不起推敲的谎言。在这一瞬间,士燮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规的低级错误,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在听刘备的一面之词,根本没有真正的去了解敖烈、了解汉军,若不是王平的出使,让士燮看到了汉军将士们的缩影,恐怕还会继续对刘备的话听之任之,而不去进行鉴别真伪呢。
想到敖烈书信中最后的那段话,士燮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冒失了,一直以来都太过相信刘备了。现在倒是不妨按照敖烈的提议,对刘备试上一试,届时,谁忠谁奸,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心中虽然有了决断,但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半点异常。士燮笑着对刘备说道:“原来如此。多谢汉中王关心了。不过吾弟和吴巨现在落到了敖烈的手里,始终令吾不能释怀,所以这次会面,吾是一定要去的,而且,吾也答应了敖烈,届时我们都不会带大队人马前去,吾最多只会带百余亲兵前往。至于那敖墨寒,他也已经做出了保证,只会孤身前往。”
听着士燮的话,刘备心中一阵狂喜。天赐良机啊,敖烈只有独自一人,而士燮只会带百余亲卫,如果自己率领一支万人的部队赶到两人会面之地设伏,那么纵然是敖烈有三头六臂,也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只要杀掉这两个人,收复益州,进而占据交州,然后兵分两路夺回荆州,便不再是梦想了!到时,霸业可成,帝业可期!
刘备心中快速的盘算着,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又假意关切的叮嘱了士燮几句,让他小心在意,千万不要被中了敖烈的阴谋诡计之后,便告辞离去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在和士燮扯皮了,他要赶快回到自己的大营中秘密调动军马,在瞒过士燮的前提下,分批次的将一万名蜀兵送出大营,提前埋伏到二十里之外的土山附近,坐等敖烈和士燮的到来。
看着刘备远去的背影,士燮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沉了下来,口中喃喃的低声自语道:“刘玄德啊刘玄德,你究竟是英雄还是奸雄呢……”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正午时分,冬日的太阳将温柔最大程度的散发的人间的时候,敖烈如约的来到了士燮指定的会面之所。
骑在神骏的照夜雪龙驹上,重达一百二十九斤的霸王枪挂在马鞍旁边,敖烈显得十分随意。似乎他并非是前来谈判的,反倒是像郊游一样。
土山顶上,士燮早就看到了一身金甲的敖烈,当他和敖烈目光相交的那一霎那,士燮从敖烈的眼中,看到了很多种成分,有坚毅,有宽容,有锋芒,也有睿智……而唯独没有看到野心。?...
甫一见面,士燮便不由自主的对敖烈生出了几分好感,这种感觉,可比当初第一次见到刘备的时候,强烈了许多。
信马由缰的来到土山之顶,敖烈翻身下马,对着士燮抱拳说道:“有劳使君在此等候了,孤来晚了,还请使君见谅。”
见到敖烈的语气十分随和,没有半分的盛气凌人,士燮对敖烈的好感再次提升了几分,拱手向敖烈还了一礼,笑道:“吾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吾弟和吴巨,心中便期盼着能早一些和摄政王见面,因此来的早了,到并非是摄政王来晚了。”
“令弟和吴将军都好好地呆在孤的大营中,一根寒毛都不会少,请使君放心。”敖烈微笑着继续说道:“稍后孤回到营中,便会将令弟和吴将军恭送出营。”
士燮没想到敖烈如此轻易就答应放了士壹和吴巨,惊喜的说道:“摄政王此话当真?”
敖烈笑道:“孤向来一言九鼎,断然不会反悔。不过,在此之前,还请使君与孤共同欣赏一场好戏,可否?”
若有所悟的向四下看了一眼,士燮压低声音问道:“摄政王所说的好戏,可是那刘备刘玄德?”
敖烈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道:“一部好看的戏,是要有剧情的,从开始入戏到高潮再到落幕,这是一个完整的过程。使君不必着急,我们坐下来一边饮酒,一边静等好戏开锣便是,孤保证,今天的这出戏,是使君从未见过的精彩大戏。”
言罢,敖烈顺手从照夜的马背上摘下了酒囊,然后向士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就在土山之顶上,对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