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曹植一夜未眠,默默坐在一只火盆前,等待着上天决定自己命运一刻的来临,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夏侯惇的亲兵快步走上大堂,曹植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他紧张地问道。
“请公子随我们来!”
几名士兵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转身向外走去,曹植心中疑惑,跟着士兵来到府门前,只见府门前放着一只担架,旁边站着十几名士兵,担架上躺着一人,正是他的兄长曹丕,他脖子上插着一支箭,面如金纸,生死不知。
曹植大吃一惊,连忙冲上前,“他怎么样?”曹植焦急问道。
旁边一名士兵摇了摇头,“已经断气了,伤太重。”
曹植双腿一软,慢慢跪倒在兄长面前,泪水汹涌而出,此时悔恨如魔鬼般咬啮着他的内心,他握着兄长冰凉的手,不由放声大哭起来,多年的野心和怨恨在即将消失的兄弟亲情面前,忽然变得如此可憎和卑微,他为什么要和大哥争夺世子之位?为什么要害死大哥?他怎么向父亲和母亲交代啊!
曹植伏在兄长的尸体上哀哀恸哭,这时,夏侯惇将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节哀吧!”
曹植猛地甩开夏侯惇的手,“放开我!”
他瞪着血红的泪眼,眼中仿佛喷出火来了,“是你杀了我兄长!”
夏侯惇的独眼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格外狰狞,他冷冷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世人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是你!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杀了自己兄长。”
曹植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不!我不干,我没有杀死兄长,我不干了!”
夏侯惇哼了一声,给旁边士兵使了个眼色,两名高大强壮的士兵从两边紧紧架住曹植的胳膊,强行拉着曹植向外走去,只见府门外,聚集了上万士兵,人人兴奋异常,当曹植忽然出现之时,上万人一起振臂高呼起来,“公子万岁!万岁!”
曹植呆呆地望着上万士兵高呼,此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夏侯惇呵呵一笑,“恭喜公子即将荣登魏公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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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初,夏侯惇在邺都发动了政变,曹丕被伏击中箭身亡,世子之争终于落下帷幕,与此同时,汉军攻克太原,夺取井陉要道的消息传来,严峻的外部形势使曹魏内部放弃了争讧,虎贲将军许褚和青州都督曹休先后表态,大敌当前,曹魏需要稳定,他们支持曹植继任世子之位,曹植在邺都百官的拥戴下,出任大汉丞相之职。
曹彰在得知大哥曹丕身亡的当天,便率领两万幽州军赶回了幽州,不再参与世子之争,历时近十年的世子之争,最终以曹植获胜而告终,但事实上,曹氏兄弟都是失败者,最终的获胜者却是大将军夏侯惇。
尽管曹氏内部的争夺终于结束,但曹魏却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夏侯尚在并州阵亡,汉军夺取了并州,在青州方面,老将黄忠和吕率五万汉军从徐州北上,在齐郡与先期北上的汉军水师会合,使汉军在青州的兵力达到八万人。
曹休自知无法和汉军匹敌,他守不住青州,只得借口回邺都勤王,率三万曹军退回黄河以北,向邺都方向撤退。
此时,曹军的兵力还有十一万人,但兵力却分散各地,其中徐晃的两万曹军被赵云率领的十万大军围困在洛阳,而另外两万曹军被曹彰带回了幽州,使邺都真正能指挥的曹军主力只有七万人,而汉军在取得中原之战胜利后,兵力已达五十万之众,统一天下的时间已越来越近。
邺都城内,百名虎贲骑兵护卫着曹植的马车在大街上缓缓而行,透过车窗,曹植发现街上似乎又热闹起来,到处是步履匆匆的行人,这让他感到一丝困惑,这时,他忽然发现,在街头一角排着长长的队伍,足有数百人之多。
“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曹植命令一名侍卫道。
侍卫催马奔了上去,片刻回来禀报:“禀丞相,是在征兵,从军者可以立刻获得一石粮食,所以报名还比较踊跃。”
曹植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这件事他竟然压根不知,不用说,这肯定是夏侯惇在主导,尤其令曹植心中不满的是,邺都粮仓内还有四十余万石粮食,但他能动用的粮食只有区区五万石,其他粮食竟全部是军粮,掌握在夏侯惇手中。
不仅是粮食,邺都库藏的黄金和钱也悉数被夏侯惇控制,名义上夏侯惇不干涉政务,但实际上,他掌握钱粮物资,就等于控制了军政大权,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曹植心中虽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叹口气道:“继续前行!”
不多时,马车便在程昱的府门前停了下来,自从程昱返回邺都后,便称病不出,不问时事,曹植虽然取代大哥出任丞相,但他心中十分彷徨,他需要得到程昱的指点。
府门前,程昱的长孙程克已等候多时,当曹植慢慢走下马车,程克立刻迎上来,躬身施礼道:“参见丞相!”
“不必多礼,你祖父身体可好?”
“祖父身体不太好,躺在病榻上。”
曹植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程克领着曹植快步向内宅走去,一直走进了病房,只见程昱躺在病榻上,一名侍女正在喂他喝药,见曹植走进来,程昱连忙推开侍女,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曹植上前扶住,连声道:“军师请卧床休息!”
程昱喘气道:“公子到来,我总要坐起身吧!”
程克上前扶祖父坐起身,又给他身后垫上厚厚褥子,曹植见程昱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确实是病得不轻,不是假装,他心中难过,问道:“军师感觉身体如何?”
程昱虽然病重,不过头脑却很清醒,他点点头道:“多谢公子关心,老朽年近八旬,已是长寿之人,就算命不长也足矣,倒是魏公现在情况如何,公子去看过吗?”
“我每天都去探望父亲,父亲有时昏迷,有时又醒来,只是.”
说到这,曹植叹了口气,心中异常难过道:“只是父亲已油尽灯枯,他。他不认识我了。”
“哎!这样也好,让他平平静静去吧!”
曹植明白程昱的感慨,他心中何尝不这样想,要是他父亲清醒过来,知道他们兄弟相残之事,他该怎么面对父亲?母亲每日以泪洗面,他都不敢去见母亲。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旁边程克小声提醒道:“丞相不是要问祖父什么事吗?”
一句话提醒了曹植,他连忙道:“现在外部形势不妙,汉军已夺取了并州,曹休也被迫放弃青州,我们只剩下河北和洛阳一座孤城,我想请教军师,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程昱苦笑一声,他还能说什么,当初他劝曹丕立刻回河北征兵,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现在大局已定,就算是神仙也难以逆转了,不过这种绝望的话不能说出口,还是得安抚曹植几句。
程昱沉吟一下道:“我听说外面正在征兵,这条路是对的,现在关键是时间,不管是训练新兵,还是重整旗鼓,这都需要时间,至少一年半载,另外还要想办法让徐晃的军队撤回河北,所以公子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和汉国谈判,尽最大努力争取到时间。”
“可是.现在汉军势头正旺,他们肯谈判让步吗?”曹植忧心忡忡问道。
“这个难度确实很大,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在是冬天,汉军要调整休息,刘璟也需要做政治上的准备,如果再请曹妃说说情,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希望,但无论如何,公子要尽力去做。”
曹植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程昱的最后一句话却打动了他,确实是这样,就算没有希望,他也要尽力去做,曹植默默点了点头,“多谢军师指点,曹植受教了!”
曹植告辞而去,程克将曹植送出府门,这时,程昱对侍女道:“去找长公子来见我!”
片刻,长子程武匆匆走进父亲病房,“父亲找孩儿吗?”
程昱指了指身旁坐垫,“先坐下吧!”
程武坐了下来,这时,长孙程克回到祖父病房,他见父亲也在,不敢多言,便垂手站在父亲身后,程昱闭目休息了片刻,这才缓缓对长子道:“有些话我没有对曹植明言,但你们应该明白,曹魏大势已去。。”
旁边程克忍不住接口道:“孙儿知道,曹氏兄弟内讧,在关键时刻极大削弱了曹魏的力量。”
程克忽然看见父亲不满的目光,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打断祖父说话,吓得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程昱却慈爱地看了一眼长孙,微微笑道:“曹氏兄弟内讧其实只是表象,根本原因是曹操一直没有能得到士族支持,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虽然使他占据政治优势,但在道义上却失了足,起初这种道义上的不利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的杀死边让、孔融。
但在赤壁大战失利后,这种道德上的不利却在一天天积累,最明显就是荀氏叔侄对曹操的不满,这实际上也是世家大族对他不满的体现,曹操也尝试笼络士族,却没有成功,杨修之死便是他在笼络失败后对士族的警告,但依然没有意义。”
说到这,程昱叹了口气道:“直到前年他才终于发狠,推行出丁令,彻底收拾士族,但已经晚了,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曹魏国力日趋衰败,地方官府首鼠两端,民心不附,这才是曹魏失败之根,至于战争屡屡失利,货币被汉国控制,这些都只是结果,你们明白我意思吗?”
程武有点明白过来了,“父亲的意思是说,曹魏已败,让我们投奔汉国?”
程昱点了点头,从枕下取出一只信轴,递给了长孙程克,“这是我给刘璟写的一封信,克儿可带它去太原,面见汉王刘璟,也算是我给程家留下的最后一点遗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