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的潼关,纷飞的落雪,在这天见证了一个小小的故事,也铸就了一段流传千古的传说。
王凌败了,也投降了,可他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王旭胜了,也终于名正言顺地带兵进驻潼关。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局面,虽然过程有些曲折,可最终的结果对于王旭,对于荆益二州势力来说,是好的!
孔秀与卞喜的部曲没人敢用,怕其中有死忠份子将来捣乱,在缴除兵器铠甲后,这六千人被匆匆押回长安。
那些来自曹军其它部曲的四千人,虽然待遇稍好一些,但也同样不得信任,紧接着押送回长安。
最终只有王凌与他的一千部曲能真正保留武器,因为王凌担保他能掌控所有直属部下。
此时潼关的兵力,包括张辽带来的白虎军团一万人、逍遥津死士两千人,王旭的近卫铁骑一万人,徐盛的神枪甲士两千人,王凌投降的部曲一千人,总计二万五千人。
为了东出潼关,拿下弘农全郡,击破钟繇主力,王旭更是匆忙传讯长安,让张合带着白虎军团留守长安的两万人,限期赶至前线。
全面整备一日后,曹真率领的一万援军抵达潼关,得知潼关失守,王凌已降,大惊失色,仅打了个照面,便匆匆退兵,返回弘农郡府,同时派人快马禀报南方卢氏县的钟繇。
卢氏县城,县府议事厅!
“砰!”
一声巨响。
钟繇怒不可遏,即使以他的儒雅淡定也控制不住了。狠狠拍打身前帅案。“以王凌之忠义。怎会献关投降?”
厅内非常沉默。钟繇虽然很少发怒,可一旦发怒,那也意味着很难办。
可如今形势已到危急之时,张既叹了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据当时趁潼关混乱逃回的细作所言,乃是王允突然抵达潼关,与王晨一起劝说王凌投降。卞喜和孔秀二将见王凌情绪不稳,便意欲射杀王允。再拿下王凌,以保证潼关安危。”
“该死!”钟繇气得长须颤动,怒声斥责:“此二人罪当万死,我不是明言让其莫要妄动,待曹真率军抵达,便可安然无恙吗?王凌乃是忠义之人,即便真的动摇,最多挂印而去,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献出潼关投降!他乃是被此二人逼反的。卞喜、孔秀二人现在何处,立刻捉拿斩之。”
“这……”张既脸色很不好看。呐呐地说:“二人已被王凌斩于潼关!”
钟繇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最终愤然一叹:“哎!不但痛失良将,更失潼关险隘,如今全盘部署彻底崩坏,司隶一战,我们恐怕再难挽回败局。”
众人沉默,心里都很明白他说的是事实。
裴茂沉凝半晌,眼见厅内之人情绪低迷,不由出言说:“潼关失守,败局已定!如今不是沮丧的时候,荆州军不日便可挥军弘农郡府,断掉我军后路,我卢氏将成为孤军。前有周智五万虎狼之师,后有王旭亲自率兵杀来,首尾难顾,若不急寻退路,恐怕要尽数折于此地。”
“不错!”徐荣随之附和,点头道:“若不赶快寻找对策,待消息传开,全军上下必然士气全无,连撤退都难以成行,必须尽快带兵撤至河南。”
“弘农通往河南的两条大路交界处,有险隘的函谷关和陆浑关,若不守住此二关,荆州军岂非可以直接打至河南郡府洛阳,甚至继续东进?那时危急的将不仅仅是司隶,连主公与袁绍的决战,也必受挟制,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如今曹真带着一万兵马在弘农郡府,加上郡府留守的五千兵士,总共不到一万五,这点兵力,根本挡不住荆州大军太久,若我们不及时撤退,待荆州军攻破弘农郡府,从后方杀向卢氏,我们就是想退,也来不及了。”
钟繇当然知道这些,他的心里正快速盘算着,并没急着说话。
杨阜此刻也是愁眉不展,苦涩地接过话去:“可现在又该怎么退?潼关那边,曹真将军倒是暂时能挡住一时片刻,为我卢氏大军争取时间,可如今我们正与周智、法正等人率领的五万荆州精锐对峙,若突然撤退,其必然尾随袭杀,待撤至河南,真不知还能剩下几个人。”
众人一片沉默,他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若要安然撤退,必须有人断后。
可如今这局面,与平日那种断后完全不同,本就是守方,断后的含义就是留下坚守,更意味着被抛弃,走脱的几率太小太小,按道理上讲该是武将的事儿!
低头沉思的钟繇,其实想的就是这个问题,留下谁断后等死,这让其非常为难。
若能力不足,那么根本断不住,没办法与荆州军周旋。
可有能力的,又岂能轻易舍弃?
当初撤往弘农,他留下李严在长安断后,便是因为他觉得此人有些能力,且又不是心腹一类,便成了最好的人选,若其后来能逃回,当然加以重用,若不能,那么也没有损害到核心。
其后选择陈到去往北方也是如此,孤军在北方牵制荆州,那是一个危险的任务,需要有能力的将领,可当时最适合,也最值得信任的就是曹真,但他却又不敢用曹真去冒那个险,所以最终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不那么可靠的陈到。
只是他不知道陈到的心结,当然也就没料到会那么快就出问题。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以散兵游勇对阵核心尽出的王旭,当然有很多弊端。
若此战发生在过几年之后,这些散兵游勇已尽皆倾心归顺,亦或者现在就能换一批曹军的核心将领过来。那么他的计谋必然实现。哪还有如今这般局面。
可惜谋划再好。却遇到袁曹之争这种糟糕时机,导致无亲信能人可用,天机不在其侧,又能如何?
此刻,他思虑再三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抬起头来。
徐荣恰好也做出决定,咬咬牙起身说:“末将愿意留下断后!”
“不可!”钟繇二话没说。直接摆手拒绝:“函谷关由我亲自镇守,徐将军却必须退守陆浑关,我军已绝不能再败,若无徐将军镇守陆浑关,不仅我不放心,主公也必然不会放心。”
“可……”
徐荣还欲再说,钟繇却是不容置疑地挥手打断:“我意已决,无需多说!”
“遵命!”徐荣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多说。
钟繇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苦色,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却留到杨阜和张既二人身上,泪眼模糊:“义山、德容!念在曹公与我皆待尔等不薄。可愿为大军断后拒敌?”
杨阜和张既齐齐一颤,久久没有言语,这种事情本该是武将断后,何时轮到他们两个文臣,虽然通晓些武艺,可却终究不算武将。若说如今的战将之中,唯一适合的是徐荣,可从钟繇的话里不难看出,他和曹操都不会舍弃徐荣。
他们都是聪明人,心里已经明白为何会选择他们。
厅中其余人也是鸦雀无声,静静地将目光投向二人,满脸苦涩。
“属下愿意!”
“属下也愿意!”
两人皆是高洁的义士,经过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决定以此还上那些恩情,只是心情却仍旧很复杂。
不过,若从理智上来说,钟繇此刻的选择没错,此二人本是外臣,如今还不是曹操的心腹,留下他们断后对曹军核心的损害最小。
其次,两人能力都很出众,是目前能完成断后重任的少数人之二。
再者,此二人重守诺言,乃是义士,可以放心交托,只要他们答应,就一定会尽力。
“四日!”杨阜嘴唇颤动,脸色苍白的说:“若有六千兵士,属下竭尽全力当可阻拦法正、周智大军四日!”
张既没有出声,只是轻轻点头,显然他的把握也差不多。
“够了!够了!”
钟繇的泪水唰地流下,倒不是他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心痛,对于此二人,他是真心相待的,可如今的他也没有选择,他处在这个位置,总是要解决问题的,事关几万军士的生死存亡,无论多么难以接受,可当断还是要断。
他缓缓起身,行至二人身前,深深地行了一礼,哽咽着说:“义山、德容!是钟繇无能,有负于你二人,四日之后,若实在无法脱身,便降了吧!曹公不会怪你们,我也不会怪你们,天下人也不会怪你们,非尔等不忠,乃是我等相负!万望珍重!”
张既和杨阜涌动着泪光,受了他这一拜,因为他们受得起。
片刻后,张既才悠然一叹,说:“钟校尉,若我二人不幸身亡,将来还望阁下多多照看我等后人!”
钟繇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朗声回道:“若义山、德容身亡,钟繇必视尔等子嗣为亲子对待,设法将尔等家人接到身边加以照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断子绝孙!”
这是很重的誓言了,以钟繇的品行,立下此等重誓,可以说完全可安下心去。
毕竟这个誓言争对的是私事,在私情上,钟繇的品行是天下共知,此刻他也饱受着内心煎熬。
两人去除了后顾之忧,也不再多言,闭目深吸口气,纷纷起身告辞,去准备断后的应对之法。
眼见着两人离去,钟繇更是泪如泉涌,再度呼唤说:“义山,德容!四日之后,若能降,就倾心降了吧!王旭爱才,必会善待尔等,是我等有负于你们,尔等乃是国之栋梁,忠义之士,不该如此冤死此地!”
张既和杨阜回身遥望,默然一叹,并未多说什么,大步离去。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与每一个人开着玩笑,钟繇没有选择,只能带着遗憾,带着愧疚,带着无奈,还带着数万将士在入夜之后悄然离去。
张既和杨阜奉献出最后的仁义,带着惆怅,带着寒冷,带着六千不明状况的兵士留下了。
营帐仍然没有消减,旌旗仍然那般招展,可绵延的大营却已经有大半空旷。
目视着最后一部兵马离去,张既和杨阜伫立在营外的山岗,站在月色之下,迎着微风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