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战鼓,惨烈的喊叫,合浦的城门,仿佛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婆,缓慢却又坚定的打了开来。
一股子血腥味透过敞开的大门传了出来,露出无数的火光,还有光影里厮杀的人群。
“杀啊!”杨阿若大声的嚎了一嗓子,坐下的战马仿佛离弦之箭突然就窜了出去。他这一声吼,就是那冲锋的信号,无数的马蹄声,重重跃过吊桥,笔直的杀进了城中。
犹自搏杀的越族兵,纷纷撇下对手,让在两旁。任由这股钢铁洪流倾斜而过。沿途之上,只留下混杂着血水的泥泞。
“这个杨阿若,还是那么好斗!”刘尚摇了摇头,扭头对身边的徐晃道:“阿若鲁莽,公明可上前帮他一把。”
徐晃点点头,一边拨马,一边看着刘尚道:“敢问主公,士燮该当如何处置?”
“生死勿论!”刘尚面无表情,只是眼神的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哀愁。如果他记得没错,这个人应该是善终的,可惜,他遇到了自己。
“跟我来!”徐晃没再多问。带着自己的十余名部下,也是飞身冲进了城中。手中大斧,舞动的仿佛一面快速转动的风车,只要有人敢拦住他的脚步,必定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今夜的合浦,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震天的喊杀声也由城北,渐渐的扩散到了各处,甚至就连太守府外,也是人喊马嘶。时不时的就有那溃败的交州兵,脱了军服,蛮横的撞开各家的民户,想要躲藏起来。可是紧接着,无数的越族兵就是按图索骥的追了过来,于是,一场又一场的厮杀,接着上演。
合浦太守府内也是人心惶惶,士燮呆呆的坐在平日议事的坐席上,笑眯眯的看着府中的下人抢夺着自己的财物。士壹陪在他的身边,脸色平淡,甚至还用炭火煮着一壶上好的香茶。
“大哥,茶好了!”士壹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盏犹自冒着热气的茶水,轻轻的递给士燮。
士燮笑了笑,接过茶水,看着里面黄褐色的茶水,美美的闻了一闻,随即露出笑容,举起那盏茶水,道:“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又有何恨?”
士壹苦笑一声,叹道:“天子暗弱,汉室未衰,天意如此,其是我等凡人能够改变?大哥,来,弟弟敬你!”
说完,士壹一仰脖子,把自己手里的那盏茶一口喝尽。士燮笑了笑,也是痛快的喝干手中的茶水,本来还想大赞一声“好茶!”只是视线模糊,一股子钻心的痛楚,从胃里一直延伸到脑袋里。一旁的士壹,却是脸色平静,安静趴在案几上,仿佛睡着了。
同一时间,太守府的另一处所在。袁微也是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程秉,略微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种了然的神色。道:“刘子任对你许诺了什么?值得你作出背主之事?”
程秉脸色略微一红,仿佛有点不敢面对袁微的注视,只能别过脸,道:“交州刺史!”
“此人好大的手笔!”袁微也是惊住了,他虽然知道刘尚为了策反程秉肯定会给出高官厚禄,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大的官。
“袁公若降,辅国将军愿划合浦以东为广州,袁公可为广州刺史!”程秉也不隐瞒,把刘尚开出的条件和盘托出。
“呵呵…果然是成大事者!”袁微大笑,就在程秉注视下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只见他脱下头上的文士冠,去掉柳木簪,就那么披头散发,带着桌上的长剑,大步跨出房门。
“袁公何必执迷,岂不闻贤臣择主而仕?”程秉不忍心,还是追了出来。他知道袁微想要做什么。
“哈哈…..我只闻忠臣不事二主!”袁微头也不回,就那么披发仗剑,径直出了太守府。一对杀红了眼的越族兵立刻围上,却还不敢动手。
袁微又笑,大声叱道:“无胆鼠辈,袁微人头在此,何不取之!”说完话,举剑就刺。越人大怒,纷纷乱刀涌上,顿时把袁微砍做肉泥。
一代英才,就这么无奈的走完的他的一生。直到第二日一早,城中动乱稍微平定后,刘尚才得知这件事。只是,这时候的袁微尸首都是不成人形了,刘尚只能命人把好生收敛,以火葬之。
厮杀了一夜,征氏兄弟的脸色都是发黑。这是过度疲劳所致。不过,他们还是强拖着疲惫的身体陪在刘尚身边。现今大势已定,他们既然反了士家,唯一能够依靠的只刘尚了。所以,他们收拢族人后第一件事,就是过来向刘尚投降。
既然要安抚越人,刘尚当然热情相待。而且,背地里狠狠的坑了三人,刘尚的心里难免也有些愧疚。只是温言劝慰,让他们放心、
这时候,攻入太守府的军卒也回来了,也带回了士燮兄弟服毒自尽的消息。刘尚听了,心里也是郁郁。暗道恐怕自己兵败的下场也不过如此。起码这两人还算死的体面,不像袁微,连个人形都没有。
不过,好歹士燮也是一方诸侯,曾经的对手,于公于私,刘尚都应该前去吊唁的。这其中也有安抚交州人心的意思。毕竟士家经营多年,还是有许多人念着他们的好的。刘尚初来,总要收买人心。
如今的太守府,虽然外面的装潢依然华丽,但是里面却是空荡荡的,显得极为的荒凉。略显哀愁的程秉,就立在太守府外,看到刘尚马队过来,急忙上前拜见。又亲自引路,带着刘尚往士燮所在行去。
合浦的太守府,也是刘尚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座太守府,不但里面雕梁画栋,十分的华丽,就是里面的通道也是九曲十八弯,完完全全的园林式布置。不但有着清泉流水,还有着各种高大的树木。走近里面,仿佛进入的不是一座宅院,而是后世的公园那般。
士燮的所在,就在园林的最里面的大堂之内。他同士壹,依然保持着死前的样子。士壹侧着脸卧在案几上,嘴角还留着一丝笑意。士燮靠着软垫,双腿大张,仿佛在笑,又仿佛在苦。凝固的表情,总有一种耐人寻味。可能因为死去多时,又平添了一种阴森恐怖。
刘尚仔细看了眼两具尸体,确定是士燮士壹,这两个士家最有才华之人。他有想过士燮会死,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两人,尽然用这种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不过想一想,他又是释然了。虽然士家的手中还有着交趾等郡,不过,士家的所有能战之兵都在这里了。这次城破,可以说士家的家底已经输光了,他们死去,只是不忍心看见自己家族最后的覆灭罢了。
“士家的其他人呢?”默默的看着士燮,刘尚突然想到,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来报抓住了其他的士家人。
“早在主公进城的时候,刺史大人就令他们逃命了。”说话的是程秉,见到士燮,他的脸也是愧疚,只能侧过脸,不敢直面。
“派人通知他们,士燮不日就要发丧,他们作为人子,可以前来拜祭,我保证在士燮下葬前后,决不伤害他们!”刘尚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这个房间。从目前来说,这里依然是士燮的,哪怕他死了,刘尚也不愿意立刻就搬进来。这是对敌人的尊重,也是刘尚唯一能够做到的。
“主公,如今士燮一死,群龙无首,何不趁机攻略各处,要是拖延,恐怕会给士家喘息的机会?”司马芝随在身边,有些不解的问道。
刘尚呵呵一笑,望着天空,轻声道:“仗要打,丧事总也要办啊,士家能不能留种,就那他们够不够识趣了。”
说完,刘尚拍了拍追风的马头。追风打了个响鼻,突然就是加速,把所有人远远的甩在后面。后面的众人大惊,拼命催动战马想要跟上。只是,他们只能看着刘尚距离他们越来越远。只能听到追风所过之处,无数军卒传来的欢呼。
“子扬,主公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看追不上刘尚,司马芝只能扭头问身边的刘晔了。
刘尚微微一笑,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胡子,道:“我主仁慈,就看士家人里,有没有聪明人了。”
士家人有没有聪明人刘尚不知道,不过,士家人里,还真有几个顾念亲情的子弟。虽然知道敌人的话不可信任,等到士燮兄弟合葬的哪一天,士壹的儿子披麻戴孝,带着数名从人奔丧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郁林太守的印信以及兵符。其余士家诸子,大多作壁上观,或者退保交趾,或者别拥郡县。
看在士匡识趣的份上,刘尚本来想表士匡为中郎将,作为他献土归降的奖赏,谁知掉士匡心灰意冷,婉言谢绝了刘尚的好意,只表示愿意卸甲归田,做那武昌一小民。
这自然是刘尚乐意见到的。本来他封士匡官职,就是要羁縻到武昌就近监视,这也是刘尚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处置士家的办法,既要斩草除根,消除可能的隐患,又得显露宽仁,表现自己仁慈的一面。士匡的打算,可以说是正中下怀。
既然士匡不愿为官,刘尚也不好薄待,就划拨了武昌一处大宅子,赐钱四十万,使其安心守孝。
就在士燮下葬的当晚,刘尚又令太史慈领一军,直扑交趾,徐晃领一军劝降合浦各地,魏延领一军,前往郁林,收编各县兵马,自己则带着刘晔,司马芝等人返回南海。就令程秉为合浦太守,领兵三千坐镇合浦,兼理各郡事物。可以说,程秉职权,已经完全相当于一个刺史。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当然,程秉是不可能掌握军权。交州的军权,依然被刘尚牢牢的控制着。罕见的却是薛综,自愿放弃了苍梧都尉的职位,反而成了刘尚身边的一个属员。从地位上看,就仿佛当初程秉在士燮手下一样。可是程秉听说后,反而对别人道:“我不如薛敬文。”
一路无话,刘尚坐镇南海,一连花了数天时间,接见越族的各部的长老,头领。征氏的投降,也意味着越人的归顺,刘尚就把以前同许靖等人商议的亲越之策逐步实施,争取越人之心征氏兄弟不愿意参与中原混战,刘尚也不勉强,就命三人为护越中郎将,守护交州。又令许靖做鱼鳞册,清查越人户口,制定各项赋税。
因为刘尚所定赋税完全比以前少了一半,越人也渐渐心安。纷纷放下武器,或者回山,或者种地。
士燮一死,交州各地人心惶惶,听说刘尚来攻,或者驱逐士家之人,开门投降,或者杀死各自长官,内中策应。所以一路之上,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只有交趾乃是士家根基所在,极为难打,不过,随着士家大势已去,太史慈围城三日,令人射入无数劝降文书。
自知守城无望的区景也是趁夜举兵,尽灭士家诸子,然后开门投降。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木离反对,害怕夜长梦多的区景,尽然杀了木离,然后举兵。
虽然不耻区景为人,刘尚碍于承诺,也不好冒然杀降,只是封了区景一个闲职,也令其前往武昌。
一切忙完,时间也正式进入六月了,刘尚的大婚在即,也不好一直留在南海,只能带着区景士匡,在太史慈魏延等人护送下,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武昌。
只是临行之时,刘尚又趁夜召见了程秉,令其在为越民等级造册之时,分为生熟两册。熟越人者,说汉语,依汉俗,可与汉民一视同仁。生越人者,也许习汉话,穿汉服,视其汉化程度,随时抬籍。有令司马芝为南海太守,领兵三万坐镇其中。所以,越人虽然不满,面对强大的兵力,只能屈从,一时间,越族村落之间,会说汉话者身价倍增。甚至有越民为了抬籍,不论汉女相貌,直接取回家中。虽然刘尚没有明说,但是,取了汉家女,当然是汉家人,这也成了交州不成文的规定了。
整个交州,就在这种这种恩威并施之下,渐渐的稳定下来。整个士家,只有一个士匡侥幸活命,犹在武昌刘尚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交州虽然因为刘尚大军离开,兵力大减,依然保持着和平的局面。
而且,为了不在刘尚大婚期间出了乱子,留守交州的官员纷纷卖力巡查,就是也野心,看到这架势,那也是偃旗息鼓,躲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