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想到,回来之后的事情会是这么多。刘尚刚刚从黄忠府邸走出来,华佗那边又是派人来请。
偏偏刘尚却是没有办法推脱。不说华佗是自己的老师,就是华佗送过来的信息,就是令的他不得不过去。
张仲景有请。
这可是个稀罕事,张仲景往常都是埋头写着自己的伤寒杂病论,几乎是很少与人交流,似乎所有的气,都是憋在胸口上,就是为了压过华佗一头似的。尤其是见识过华佗发明的麻沸散、张仲景就是更加的疯狂了。
“也不知道他寻我有什么事情?”刘尚边走边想。心中也想到了邓当,暗道这人真的已经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很快的,刘尚又是摇头,觉得不太可能。这邓当过来也有些日子了,若是真没得救,华佗或者张仲景也会是派人过来通知一声。
没有通知,也就代表着有希望。
刘尚如此想着,慢慢的朝着城南走去。整个武昌,除了占据中央的将军府,也就是城南的位置最好,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家都喜欢在城南寻一个好的住处。华佗与张仲景素来喜欢清净,从长沙搬过来以后,也就是城南寻了一处大宅子安顿下来。
来到神医府,早有军卒跑过来,接过刘尚的马缰,又有府中的小厮赶忙过来牵走众人的马匹。
“武侯,两位神医在后面的药院子里。”
刘尚点点头,示意黄叙与寇封陪着自己进去,却把其余的亲卫留在了外头。华佗与张仲景都不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太多的军卒进去,反倒是显得肃杀。
倒是黄叙与寇封,颇为得到两人的喜爱,进去也没有什么。
整个神医府,说起来就仿佛一个药院子一般。虽然只有最后面的大片空地,才有两个闲来无事的老神医细心的料理,可是沿途所见,点缀的尽是重重叫得出来或者叫不出来名字的奇异的药草。使得整个府邸,都是透着浓浓的药香。
刘尚进去院子的时候,华佗正挑着两个大木桶,仔细的给园中的药草浇水。看到刘尚只是微微的偏头,示意他自己的进去。
药院子的左近有两座小小的茅屋,一座青翠欲滴,却是个竹楼,一个朴实无华,顶上是金黄的麦草,在黄昏中却又一种宁静内敛之美。
麦草的屋子,前面是一株青松,、苍劲而有力道。仿佛华佗一般。老而弥坚。竹楼的一边有着一汪池水,里面鱼儿悠闲,仿佛张仲景的恬淡。
刘尚看着,心中尽是平静。暗道怪不得许多有才的喜欢隐居。莫名的竟然多了几分感触。叹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两位老者的心境,果然不是我们能够仰望的。”
黄叙摇头晃脑,赞叹道:“主公这诗到也贴切,两位神医,自不是我们凡俗中人能够比拟的。”
寇封却是听得一头雾水,眨着眼睛道:“主公那诗什么意思?好在那里呢?”
刘尚大怒,好不容易想起了一首名句。竟然被人打岔了。不由的狠狠的瞪了寇封一眼,暗道自己的部下,可不能都是一群大老粗啊。
“回去你就去郑文公那里学文!我要定时抽查的。”
“不要啊!”寇封哀号,差点就要痛哭流涕了。郑浑与许邵,并称为武昌双煞,一个万年死人脸,人见人怕,一个万年冷板凳,人见人躲,寇封可不希望跟着郑浑学文章。
“没得商量!”
刘尚给了寇封一个白眼。大步朝着张仲景的屋子走过去,大门敞开着,露出里面一排排的药箱子,外面的空地上,还晒着大量的草药。
张仲景已经听到了动静。站在了大门口,有些愣愣的看着刘尚,问道:“刚才那诗,可是你做的。”
刘尚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随口说得,竟然被张仲景给听去了,心中不由得发虚,讪笑道:“我路上听来的,觉得与张老的生活也贴切,所以有感而发。”
张仲景点点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没错,这样的诗,绝不是你能够做出来的,此人,定是深的隐士的精髓了。”
说罢,竟然是直接扭头,朝着屋子里走去了。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更是连招呼也是没有打过。
或许,在张仲景看来,他迎出来,已经算是打过了招呼。
刘尚也不是很介意,若是换了别人,他可能就要横眉立目了,可是张仲景的臭脾气,远近闻名。刚才能够露出一个笑容,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头一回。
脱掉了鞋子,刘尚踏上了竹楼的阶梯,朝着屋子里走过去。黄叙与寇封皆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外面,仿佛两柄标枪。
屋子里,张仲景已经跪坐在自己的坐席上,提笔写着什么。看到刘尚进来,只是淡淡的道:“左边角落里有些药酒,子任要喝自己去倒。”
刘尚自然不会跟张仲景客气,听到有药酒,那眼睛顿时就亮了,张仲景注重养生,他的药酒,可是万金难求的稀罕东西。刘尚一步走了过去,索性把整个酒坛子都是抱了出去,令寇封好生的看着。
张仲景看的直皱眉头,他有些后悔把刘尚给请进来,这哪里是客人,分明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强盗啊。
可是话已经说出了口,张仲景也不好反悔,只是心疼的嘴角直抽搐,更是拉长了脸,看着刘尚不说话。
“老家伙,摆什么脸色啊!”华佗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刘尚道:“乖徒儿,不用客气,就在这竹楼下,这老儿还藏着好几坛子,走的时候你一块搬回家去。我听说那孙家的丫头有了身孕。也好用来将养下身体。”
张仲景脸色更黑了,没好气的瞪了华佗一眼,“拿我的东西做人情,你也好意思。有本事,你再弄出一种药酒给我瞧瞧!”
“我有麻沸散,足够了!”华佗豪气的一挥手,嗓门更是放的极为的响亮。
张仲景心中酸溜溜的,瞪大了眼睛道:“你别得意,等我这书完成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那也要等着你完成再说…….”华佗依然是得意洋洋。也盘腿跪坐在张仲景身边,瞄了一眼几案上的稿子,“写的不错,不过那邓当的病可是急症,你这种温和的法子真管用?要我说,还的我的法子好,一刀切开的他的肚子,把那患处直接给割掉了,多省事啊。”
“割开肚子?”刘尚的额头忽然冒出好大一滴汗水。也就是华佗,若是换了别人,有人敢跟自己这么说,恐怕他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拖出去砍了。
这可不是后世,有着良好的医疗条件,华佗的言行就是刘尚心中也是嘀咕,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只是,刘尚的心中又是闪过一丝忧虑,看着两人道:“难道,这邓校尉的病情真的那么严重吗?”
“何止是严重,若是再晚来几个月,恐怕这人就是能够活命,也是一个活死人的样子。现在我们虽然稳住了他的病情,可是还需要一种药物才行。”华佗用手指了指张仲景,“你问问这老儿吧,”
“没错,这人的病情很是复杂,又拖了许久,乱吃了不少补药,寻常的药物,很难让他的身体好转,除非是那种深山的上了年岁的老药。我这次请你过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说,这武陵山中,有着许多的老药,若是你有兴趣,可以跟我一块儿过去。”
“啊?张老要我跟也过去?”刘尚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可思议,那武陵群山,可是五溪的地盘,他过去了,恐怕一个不好,就会被人给抓住了。
“爱去不去!”张仲景直翻白眼。站起身,一摆袖子就是朝着屋子里走去。
“别啊!谁说我徒儿不去了,他这不是正在考虑吗。”华佗一把拉住了张仲景的袖子,一边更是拼命给刘尚使眼色。
刘尚心中一动,暗道华佗是不可能害自己的,也没有理由害自己的,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就是点头道:“好,我愿意过去。”
他也是打定了主意,反正先答应下来,搞清楚张仲景要自己过去的原因,到时候在决定也是不迟。
“三日后,你过来等我,人数不得超过十个。”张仲景重新坐了下来,又是看了看刘尚,忽然叹了口气,“那竹楼下,还有四坛药酒,既然孙夫人有了身孕,你拿走三坛子吧。”
说罢,又是提起笔,埋头开始写字。张仲景可是一刻也不想耽搁。
刘尚无奈,本来还想从张仲景身上打探打探消息,看他这一副闷葫芦的样子,估计开口很难。他只能转向华佗,希望华佗能够给自己讲明白。
华佗微微的颔首,迫不及待的拉着刘尚就往外面走去,笑着道:“子任啊,走,我送送你。”
刘尚点点头,跟着华佗一起走出去。
出了竹楼,刘尚再也忍不住了,好奇的看着华佗,“老师,你刚才为什么要我答应呢?要知道武陵如今与我是仇敌,只带十个人过去,万一出了事情……”
华佗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沉声道:“乖徒儿,你放心,或许在别的地方,你只带十个人出去会出事,可是在武陵山中,我保证,只要你不自己暴露身份,就是横着走,也是没人敢于拦着你。”
“老师,你不是开玩笑吧?”刘尚觉得华佗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那五溪对于汉人虽然谈不上仇恨,可也绝不算是友好,甚至他时常听闻五溪掳掠汉人的事情发生。他一个汉人,在山中横行,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要被蛮人给撕成了碎片。
“谁跟你开玩笑了!”华佗不乐意了,气的胡须都是抖动起来,“实话跟你说,这五溪,张老儿本来是要独自过去的,是我缠着他好久,他才是终于松口,答应带着你一块儿过去。你可别小看了他,只要有他挡在你面前,那个蛮人敢对你不敬?”
“真不是玩笑?”刘尚脸色也有些严肃起来,他知道,华佗并不是一个喜欢玩笑的,相反,在刘尚的印象中,华佗一向是个极为严谨的人。更何况,似乎张仲景答应下来,还是华佗求来的。
这其中,到底有着什么玄机呢?
“不是玩笑,是机遇!一个难得机遇!子任你想想,张老儿没有过来以前,可是在住在哪里的。看来对于五溪,你知道的还是不多啊。这样把,我就细细的给你说说。”
华佗皱了眉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道:“这五溪,自汉代以来,虽然屡次兴风作浪,但是势力也渐渐的衰弱了,尤其是伏波将军马援进剿五溪失败,朝廷更是对五溪采取了羁縻的政策,五溪的生活,就更加的艰难了。到了如今,这五溪也从数十个部族,衰落成了五个大姓氏。”
“五大姓氏,这个我倒是知道。不过是甘,沙,樊,杂,无五个姓氏。据说,前面三个,乃是五溪的正统,这杂姓,却是其余分散的部族联合起来的,最后一个无姓,乃是有名无姓的意思,都是历来抓捕的汉人奴隶与蛮女留下的后代。”
“你知道的还不少。”华佗微微的点头。
“这个,我也是今天从探子的情报中知道的。”刘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脸上更有些红,以前的自己,对于这个五溪还真的没怎么留意。可是他又不明白了,“这五溪,难道与张老有什么联系?”
“怎么没联系,联系可大了!”华佗有些激动,满脸都是酸味儿,“同样是行医,我也是活人无数,也不过搏了个虚名,那老儿倒好,竟然赢得了五溪人的崇拜。做了什么长老。”
“长老?”刘尚惊呼,也是感觉不可思议,他可是知道,五溪每一个姓,除了一个首领,还有一个长老存在,说起来,首领虽然是领军打仗,可是真正具有决定权的,却是族中的长老,因为,挑选长老,武勇不过是其次,只有智慧,才是成为长老最主要的条件。
只是刘尚万万没有想到,张仲景一个汉人,竟然也能够成为长老,不过,听了华佗的解释之后,他又有些释然了,
被大汉连续的封锁了数百年,五溪的医疗条件极为的恶劣,甚至于很多人几乎活不过四十岁就是丧命,一个张仲景的出现,对于蛮人来说,无异于他们的天神一般,
再加上,张仲景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他还是有着世家的出身,学识也是渊博,更是做过大汉的太守。家事,才华,身份,这三点张仲景一样也不缺,更有一手神乎其技的医术,蛮人崇拜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相争相斗数百年,蛮人的心中已经不是一味的排斥汉人,更多的,是对于大汉繁华先进的羡慕与向往。要不然,五溪的蛮王也不会一听刘表要把武陵送给他,很干脆的就跟刘表结盟了。
想明白了这些,刘尚的呼吸忽然有些急促,以前没有发觉,他现在才明白,这个张仲景对于荆南的重要性。到底有着多么的巨大。一个五溪的长老的身份,他若是能够善加的利用,完全可以从内部分化五溪的力量,进而伺机打败他们。
“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答应了吧,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子任能够善加利用,当能够令的许多人逃过战火的波及。”华佗的眼神有些黯淡,大汉的局势,他一直在关注,虽然他只是个大夫,可是他却是一步步的用着自己的医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在乱世中活下去。
如今,身为刘尚的老师,华佗无疑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个更加的大了,他觉得,有必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影响刘尚,使得他能够少一些杀戮,也给百姓多一些生机。
刘尚显然了解华佗的想法,他的心中,有何尝愿意杀人,只是,前路茫茫,后路已断,他不能不杀。
吕布的遭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走上诸侯这条路,只能前行,一旦后退,注定是身死家灭的惨状,尤其是家中还有着绝世的女人,那更是招祸的根源。没有足够的实力,妻儿定然受辱。
“老师,不知道与张老亲近的,是哪一部的蛮人?”
华佗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个他倒是没有说,不过我猜也能猜出来,这五溪三大姓,恐怕不会令一个汉人做长老,另外两个,那无姓虽然也是一部,历来却是直属于蛮王统领,根本没有长老,唯有这杂姓,人员组成很是复杂,有蛮人,更有流落的越人,甚至还有逃难的汉人。最后可能,仲景是这杂姓的长老……”
“咳咳…….”
就在两人商量的时候,竹楼中,传来了不满的咳嗽声。华佗脸色顿时变了,拉着刘尚就走,沉声道:“这老儿若是生气,我可骂不过他,子任啊,事情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吧。走,我带你去拿那些药酒,我房中,也写了一个安胎的方子,你回去命人每天熬给孙丫头喝…….”
刘尚哭笑不得,心中更是有些感动。华佗对他,可是真的很好,而且是完全不求回报的。他怎么忍心骗自己的老师,只能把孙尚香是假怀孕的事情说了出来。
华佗一愣,继而又是苦笑,指着刘尚没好气的道:“你可把张仲景给害苦了也。他也是听闻了你夫人怀孕了,才特意的调制了许多的药酒……”
刘尚更是感动。暗道张仲景平日里冷眉冷眼的,其实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色,摸着鼻子道:“老师,要不我这就去跟张老解释一下?”
“解释个什么!难得那老儿炮制的药酒,不喝白不喝,正好,你两坛,我两坛,只是若是他问起了,你切不可说是我的主意。”华佗笑眯了眼睛,乐滋滋的往竹楼的底下跑去。
这竹楼,为了避免地底的潮湿,下面却是用柱子悬空的,那药酒就是随意的放在地面,整整齐齐,一共四个小坛子。
华佗看的口水都留下来,急忙跑过去抱住了两坛子,乐的裂开了大嘴,笑嘻嘻的看着刘尚::“记住了,这四坛子酒,全部都是你拿走了,我可没有看见。”
说罢,不容刘尚反应,飞快的躲进了自己的小木屋,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不是吧,又要我背黑锅!”刘尚脸色僵硬的厉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可没有华佗那么贪心,想了想,最终还是抱走了一坛,留下了一坛子,不然,他怕再见到张仲景,迎接自己的就是一顿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