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榆谷,苍溪
升起的日头下,并州军神情紧张地站在摆成车阵的厢车后,死死地握着手里的长矛,紧紧靠在一起,看着远处升腾而起的烟尘。
“休要惊慌慌,羌人也就是在马背上凶狠,等下了马,他们就是群村野匹夫”看到狂飙而至的羌骑,并州军将校大声吆喝着,鼓舞着士气:“咱们一个能砍他们五个。”
李儒在中军,看着身旁披挂齐整的阎行道,“那些人说得对,羌人只有骑射拿的出手,如今我军坚守此地,他们骑兵机动的优势难以挥,只要能振奋士兵们的士气,这一仗我们就赢了。”
“先生放心,我必斩其豪酋,扬我军威。”阎行沉声道,接着翻身上马,看着身后挑选的一百名精锐亲卫兵,大喝道,“上马!”
一阵阵的甲叶撞击声中,一百名亲卫彪卒悍然上马,控着栓缰的骏马,跟着阎行缓缓出阵。
“开阵”李儒朝身旁的传令兵道,只要阎行对敌军的突击能成功,先声夺人,士气上来,三千抵两万也不是什么难事。
“开阵!”随着传令军士的大喝声,并州军的营垒内,层层叠叠的车阵裂了开来,让出一条道路,阎行领着一百亲卫悍卒在两旁并州军的注视下,策马出了营垒。
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阎行深吸了一口气,严格意义上说,他还算并州军的降将,虽然上次征讨梁双有功,但他知道,他还需要一场战斗证明自己,从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并州将领。驻马而停,阎行看向前方滚滚而来的羌人骑兵,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看向了对方的中军大旗,斩将夺旗,方是男儿该建的功业。
号角呜咽,旌旗飘扬。双方弓弩齐出,互相射住阵脚。
并州军旌旗开出,阎行手提一杆长枪,胯下西凉大宛马。率领百十名悍卒无畏出阵,策马大声叫阵:“某乃大汉温侯帐下破虏校尉阎行,如今大汉天威至此,蛮夷何不早降?如若不然,杀入羌境。誓叫尔等亡国灭种。”
似乎天意也被阎行的气势所撼动,在流火般的七月里肆虐凉州旷野的焦灼大风平地而起,朝着汹涌的羌人骑兵队伍逆卷扑面而去,刹那间达瓦甲和他麾下的两千部众都是以手遮面,同时勒住马缰,安抚惊惧的马匹。
就是这一瞬间,列阵的并州军都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遮天蔽日而来的羌人骑兵仿佛被某种力量所遏一般,就像呼啸的大潮撞在了岩石上,被拍得粉碎。
“阎将军真乃神人也”李儒面露喜色。所谓天时之利莫过于如此,不过仅仅是瞬间,他就高呼了起来,他身旁的士兵在一愣之后也跟着大喊了起来,只是片刻,整个营垒里,每个并州军都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达瓦甲本想与汉军将领斗将,一展羌族勇士的雄风,不过看到对方将领是西凉名将阎行后,瞬间就打消了斗将念头。看到对方只不过百余骑,达瓦甲心中一喜,将大刀一招,面红耳赤的大吼:“一字并肩上咯。斩杀阎行,建立功勋!”
阎行冷冷一笑,手挽缰绳,纵马飞出,其后的亲卫悍卒见后,纷纷拔出腰间环首刀。吆喝着紧随其后。
须臾,冲锋在前的阎行及其亲卫在嘶哑的吼声中,狠狠地撞入了扑面而来的羌人骑兵中,如同他们猛虎扑入狼群,狐狸跳入鸡舍,伴随着钢铁划过血肉的沉闷声,猩红的血花漫天飞舞,二十余颗头颅翻滚着在夹杂着黄沙的大风里落在砂砾中,接着失去主人驾驭的马匹拖着无头的尸体嘶鸣着四散奔逃。
远处的并州军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阎行及其亲卫如同刈草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收割着一颗颗的头颅,如同暴烈的猛虎撕碎面前孱弱的猎物。
他们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和羌族作战,有赢也有输,他们先前之所以恐惧,那是因为本方只有五百人马,如今看到阎行七进七出,杀得羌兵抱头鼠窜,瞪时间,血腥杀戮激起了身体里对厮杀的渴望,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胸膛起伏着,按刀的手上突起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
“擂鼓助威!”看到羌族勇士被阎行及其亲卫杀得方寸大乱,达瓦甲立即喝令擂鼓助威。顿时,一阵阵沉闷的羊皮鼓声在羌人骑兵中拔地而起。
“哼,雕虫小计,三军听我号令,为阎行将军摇旗呐喊,擂鼓助威。”李儒面色从容,登高而呼,随着他一声令下,汉军营垒里巨大的鼓声震天而响,压住了羌人的羊皮鼓。几个并州军将校卸了盔甲,光着膀子,举着鼓槌,奋力敲击着硕大的金鼓,他们和羌人打了多年交道,知道羌人的军队组织涣散,指挥全靠牛角和羊皮鼓,如今他们被大风逆卷,队伍混乱不堪,他们此时只要以鼓声继续搅乱,阎行他们就可以多杀几个贼人。
听到背后传来令人振奋的战鼓,策马冲杀的阎行等众杀得更加兴起,一个个凶恶得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只顾挥刀向前,不断地向前推进,向着敌军的中军杀去。
羌人大军本阵,诺曷钵和身边的豪酋听着那响得让人慌的汉军鼓声,都是面露惊疑之色,如今大风逆扑,黄沙漫天,前方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并州铁骑杀了过来。
“别慌?”达瓦甲绰马立马,高声大喝,若是再不能稳住军心,恐怕自己这两千人就要被这百十名骑兵给冲垮了。
抹去脸上温热的血液,阎行看着手里滴着汨汨鲜血的长枪,看到了前方已然不远的大旗,回四顾,现自己身边只剩下六十多骑还跟着,当下也顾不得他们,只是大喝道,“随我斩杀敌将!”说罢,策马直冲敌军主将所在的中军。
这时,逆扑羌人大军的焦灼大风渐渐平息下来,达瓦甲身后的本阵中,诺曷钵和其他豪酋才隐约看清那乘风突击而来的汉军骑兵不过区区百人。可就是这百人居然杀得他们中以勇力著称的达瓦甲和他的两千部众几乎溃散。
“阎行”看着带兵冲杀到了自己面前的汉将,达瓦甲用生硬的汉话大声怒吼,手中握着的朴刀挡住了来势汹涌的枪影。
“贼酋,吃某一枪!”阎行冷哼一声。长枪如同毒蛇般刺出,奔着达瓦甲的咽喉就是一枪。
达瓦甲心中震怖,阎行的威名早已响彻整个羌族,正当他不知如何应对时候,忽然变故升起。
“将军!”副将高声喊了起来。此时逆扑的大风已基本停下了,他们若是再不走,恐怕全军都要陷在这里了。
“撤!”阎行有把握十个回合内斩杀敌酋,可是时不与他,阎行咬咬牙,高喊道,接着手中长枪一招蛟龙出海,虚晃达瓦甲一枪,拨马领着全军回撤了。
达瓦甲没有让身边部下的追击,不过他们都纷纷张弓射箭。向着已在百步左右的汉军骑兵射去。
亲自断后的阎行伏在马侧,头一让,口里咬住了射来的羽箭,看着那些射箭的羌人,抽出鞍旁的大弓,引弓如满月,觑准刚才那羌人豪酋所在的中军大旗的带环射去。
一声啸响,达瓦甲心里一惊,只看见面前一点寒星射至,骇得他连忙侧身避让。狼狈之下,竟是从坐骑上摔了下去,这时他身旁悬挂着的部落大旗顶端,一枚羽箭射穿带环钉在了旗杆上。在四周部下惊愕的目光里,那面绘着狼头的部落大旗在风中缓缓滑落,掉在了尘土中。
“将军骁勇!”阎行身后的亲卫,回头看着这一手连珠箭,都是齐声高呼了起来,远处的并州军营垒里。那些并州军也是睁大了眼睛,接着高呼了起来,声震十里。
诺曷钵看着慌乱的达瓦甲麾下部众,看向身旁的羌人豪酋道,“达瓦甲平时自诩英雄,夸口麾下两千部众个个都是勇士,如今看来,不过是大言而已。”
“快把大旗升起来。”达瓦甲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般的大吼,若是对面的敌军再有一支骑兵,此时冲杀过来,恐怕立时就能冲溃他们,在他的大吼声中,身旁的部下慌忙地将部落大旗再次升了起来。
轻点了一下人数,阎行不禁黯然,只是这短短的一场交战,就折损了十九名亲卫。并州军营垒中,李儒一脸地惋惜。亲卫不是一般的士兵可比,他们都是军中无一,经过百般挑选组而成,少一个都觉得可惜。
此时营垒中,每一个先前还有些畏怯的并州军在阎行及其亲卫的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中,都是士气高昂,似乎对面那两万的羌人骑兵再也没有什么可怕,他们看着从辕门处进来几乎人马都被血浇透的阎行及其亲卫。爆出了阵阵欢呼。
“先生,幸不辱命。”下马后,看着四周摩拳擦掌,打算和羌人一战的并州军,阎行走进中军后,朝李儒抱拳道。
“接下来的才是硬仗。”李儒脸上没有喜色,只是看着远处的羌人大军喃喃自语,接着才看向阎行道,“阎将军,你先领将士们休息,等会羌人来攻,还要靠你来指挥士兵。”
阎行沉默地点了点头,接着领着几乎个个带伤的亲卫去了后营,找随军的医匠去了。
“三军戒备,羌人一有动静,立刻来报。”李儒看着离去的阎行,朝身旁的传令兵道,他很喜欢阎行这种性格的将领,有主见但是不多言,最难得的是居功而不自傲,估计是懂得新人蛰伏的道理,太过锋芒毕露,并不是什么好事。
达瓦甲的失利,让羌人意识到他们面前这支护送辎重的并州军部队不是泛泛之辈,一时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豪酋们都是迟疑了起来,而达瓦甲在重整部下后,现整整有二百三十七人被那支突击的并州狼骑阵斩,还有两百多人受了刀伤,一下子就折损了他近四分之一的兵力。
“回去告诉大领,我部受损严重,请大领选派他人吧!”看着来催促进攻的信使,达瓦甲阴沉着脸道,他还没有蠢到为他人做嫁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