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后半夜,整个营地依然灯火通明。
帐中,一票人来回踱步,满是焦虑。
检索记忆,潘胜对众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一五十来岁的高个男子,头扎粗布,身着青袍,腰挎短剑,面色和蔼,站立中间,正是冀州刺史韩馥,字文节。
熟知历史的潘胜知道,这位老翁明年(西历191年)就会被袁绍害死。
也不知自己的到来能否带来变数?义父命悬一线,他现在是没有心情精力考虑怎么拯救这位老翁了。
潘凤已经苏醒,有气无力地卧坐木板之上,脸色泛白。他的无感六识还在,但浑身无力,只觉得什么东西堵在胸中,气力无法运行。稍微动下,就心如刀绞,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啃食心肺。
“怎么样?奶奶个熊!”都督从事(参谋长)赵浮提扯着军医的衣领,满脸黑线。
赵浮是义父潘凤的好哥们,潘胜认得他,而且对他印象很深。这个汉子为人仗义,但脾气不好,还喜欢爆粗口,一张嘴就是“奶奶个熊”。
军医被提起仅脚尖点地,呼吸困难,双臂本能往后乱舞动,却不敢抓赵浮,哭泣求饶:“别、、、别,赵将军听小的说!”。
“奶奶个熊的,快说!”赵浮猛地松手,军医就趴坐在了地上。
军医立刻翻转身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磕头如捣蒜,“主公和各位将军,小的无能,潘将军应该是中蛊了,蛊虫啃食其心肺,导致其力气全无,恐怕仙人难救。”
“啥?奶奶个熊的,医不好潘兄,老子剁你喂狗!”一脚踢过去,正中胸口,军医被踢个翻滚落到一边。
赵浮踢骂完,额头黑线更密,眼神更加冰冷,吐口痰,摸摸下巴,就要拔剑。顷刻间就有一股强悍的杀气从他身上蹦出。
众将立刻上将把将他死死抱住。
“赵兄不要为难他,我无妨,无妨!”
勉强挤出几个字,潘凤将右手搭在上额,更加有气无力,脸色惨白。
这几个字生生将他彻底抽干!
“住手,堂堂都督从事,成何体统!”韩馥脸颊下垂,袖子一甩,侧目而视:“杀军医顶什么用,又不是他的过错,我冀州以仁义牧民治军,不得滥杀无辜。”
潘胜急忙上前扶起军医,作揖行礼:“先生,我义父所中何蛊?真的没有医治之法吗?”
潘胜是不愿相信义父无药可救的,21世纪癌症都有得救,从未听闻中蛊虫没得救的。
“潘将军所中之蛊为酒蛊,通体透明,为天下最烈的酒豢养,喜食血肉与烈酒,遇温酒则眠,宿主运气力则醒;闻檀香则发狂,片刻就穿宿主五脏六腑!无法祛除!”军医捂着胸口跪地回答。刚才赵浮的那脚踢得他肝胆欲裂,胃液翻滚。
“早听说渤海有人从深海巨鲸肠道中取出一种虫子,用烈酒豢养,专门用来害人,一直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校尉韩明皱了皱眉头,愤恨咬牙说道。
天下最烈的酒无疑是渤海郡‘英雄泪’,潘凤今晚刚好喝了袁绍帐中的酒,下蛊虫之人必是渤海太守袁绍无疑!
去年秋天,袁绍纵兵入河间郡“打草谷”,烧杀抢掠,被潘凤率军打退,折了三千人马。交战中上将颜良、文丑被砍断了腿。因此,他一直视潘凤为眼中钉、肉中刺,早欲除之后快!
潘胜都不敢相信,袁绍这厮竟然如此无耻,难怪见到英雄上战场前就要送上温酒一杯,看来送酒为虚送蛊虫为实啊,嘴上说着将军英雄,心中念着你立马去死。
还好关二爷斩华雄前没喝这厮帐中的温酒,不然...不然可能就没有后来的关二爷了。
不过历史上关二爷斩完华雄后也是喝了温酒的,虽是曹操递送,酒却是袁绍帐中军士调配的,怎么后来也没事,一样砍人如切菜?
“要想将其逼出体外,必须以更烈的酒做引。可这天下哪有更烈的酒?呜呜,所以小的真不知道怎么医治。”
“只要是更烈的酒就能就能医好我义父?”
“是的,英雄泪是袁氏花了百年功夫专研出来的烈酒,比其他酒烈上三倍有余。”军医无奈叹气,然后摆摆手哭腔说道:“天下哪有更烈的酒!少将军,如果有更烈的酒小的哪敢胡言潘将军无救,如果有更烈的酒小的愿意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使。”
听到军医的话,潘胜不忧反喜。
心想,别的药引咱潘胜还真没办法弄到,更烈的酒对咱这个来自21世纪的优秀人才来说,还不是分分钟就搞定的事!毕竟咱也是上过高中,学过物理,知道蒸馏的。
“主公,义父,我有办法弄到比英雄泪更烈的酒!”
“真有办法?”韩馥激动上前拉住潘胜双手,满脸喜色。
潘凤则是满脸焦急,努力地说道:“文凡莫胡闹,你从未接触医术,更不爱喝酒,那能弄到烈的酒。再说这天下哪有比英雄泪还烈的酒?”
“请明公原谅小儿胡言,卑职没事。”潘凤努力用手将自己支撑得笔直。
众人本就狐疑,听到这就只能摇头叹气。
是啊,一黄口小儿而已,全靠其义父的关系做到屯长,统军一百,非医师,非酒神,非百年功夫,能有什么办法找到更烈的酒!能有什么奇思妙想比袁氏酿酒技艺更精湛。
见情况不对,潘胜立刻单膝跪下,上手抱着向前,挺直腰板,恳求:“主公、义父、各位将军,小子虽年幼,却也知军中无戏言!小子能制造出高度酒,小子在此立下军令状,三个时辰内制造不出比英雄泪更烈的酒,甘受军法!希望大家相信小子,帮助小子。”
“好,小子请起身!颇有潘将军年轻时风范,本君信你,你需要什么帮助?”韩馥看着目光坚定的潘胜,决心给他一个机会。
“小子需要调动军中军匠、军资的权力,只需今晚即可!”
“好,这枚玉佩给你,凭之可调配我军中一切军资和后勤人员,可调动后军辎重营千余人马,军司马以下可先斩后奏。今晚我就在这帐中和众将等你的烈酒,如有迟延,推出辕门外斩首!”韩馥从腰带上解下一块墨绿麒麟玉佩递给潘胜。
玉麒麟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接过玉佩,潘胜跪地朝韩馥和潘凤各拜一下,然后飞奔出帐外,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一脸惊讶。
一炷香后,潘胜领着五个小兵带着一堆零碎,出现在了后勤营的厨房中。
只见潘胜将七八坛浊酒倒入大锅之中,盖上盖子,并用湿布和黄土将边上的缝隙挡住。
“小三,这个锅盖有个洞,是不是坏的,要不要提醒下少将军?”小兵憨子小声说道。
“会不会是少将军故意弄的一个洞,有什么特殊功能?”小兵朱三随口回应。
“放屁,你以为是屁股啦,要留个洞拉屎。要是少将军故意留的洞,今晚我吃你俩的屎!肯定是个坏锅盖,我得马上告诉少将军!”小兵二狗得意洋洋,一本正经。
正当二狗准备上前相告时,潘胜将一根弧形铜管塞入洞中,并用黄土封住了接口处的一点缝隙。
憨子和朱三两愣住了,继而邪魅而真诚看着二狗。
二狗也缩回脚步愣住了,满脸通红。
其他小兵也是眼睛瞪着老大,眼珠都快掉出来了。
潘胜将铜管的另一端放入一个木桶中,盖上带洞盖子,一样用湿布和黄土封住一切缝隙。
“生火,给我大火烧!”
用冰水浸过的湿布裹住铜管后,潘胜突然大喝一声。
二狗立刻上前用火折子点燃干草,加上碎木头,用力扇风,不时偷偷狐疑看看灶台边这个高深莫测的少年。
两个半时辰过去,天色微亮。
潘凤已经躺下,却不敢睡着,来回翻转,手心冒汗。
不是虚汗,而是紧张。
众人帐中正襟危坐,不发一语,空气凝固。
“哎,看来是我老糊涂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子怎么可能制造出更烈的酒呢?怎么能超过袁氏百年技艺!”韩馥发呆神游,思绪万千,心想:“潘凤明天是不得不出战,如果折了他,我冀州大业将何去何从后果,还有何人可用!”
“袁绍贼匹夫,图谋我冀州,借刀杀我上将,老夫...老夫与你不死不休!”想到这韩馥打了个哈欠。
“咚咚咚!”
脚步声打破了平静,
潘胜抱着一个罐子跑进了帐中,喘着出气,面色红彤,头发上全是小水珠,晶莹剔透。
众人立刻起身,向前靠拢,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期待,很希望眼前的少年大声告诉大家更烈的酒来了。
“烈酒何在?”赵浮问道。
“就在这罐中。”
“奶奶个熊的,待老夫看看。”
赵浮抢过罐子,低头闻了闻,小呡半口,顿时喉咙如火烧,胃里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红。
“真烈,奶奶个熊啊!恐怕比英雄泪还烈上两倍!这下我潘兄有救了!”
众人僵硬的脸上立刻露出些许轻松。
赵浮将罐子递给一旁好奇的军医,满脸笑容,黑脸下方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闻了闻,光凭这气味,军医就知道这酒烈,
用手指沾了点放入口中,满是惊讶,眼睛瞪得老大,惊叹:“少将军真乃神人也!”
有了更烈的酒,军医已经没有先去的紧张和恐惧了,取而代之的是羞愧、好奇和钦佩。
想到自己之前说有更烈的酒就把头割下来给少将军当凳子坐,他满脸羞愧,都不敢直视潘胜。
不过自己的头这么小,而且上面还有个包,当板凳不会舒服,少将军怎么可能会要呢?不行,哪天得请教下少将军这烈酒是怎么酿的,少将军真是天人...跟着少将军肯定大有前途,呵呵,看来我要发达了,我要...。
“发什么呆?头不想要啦!还不快上前医治潘将军。”韩馥猛挥衣袖,又坐了回去。
军医被拽回现实,不敢迟疑,小跑上前,将酒倒入碗中,放于潘凤脸边。
“潘将军请张嘴,小的不说停就一直张开,半柱香即可!”
“嗯。”
军医将几滴酒滴到潘凤嘴唇上和脸颊上。
片刻之后,潘凤感觉食道有东西抓爬,奇痒难忍,紧接着是喉咙有东西蠕动,很想咳嗽,却只能双手抓住床板忍着,额头青筋暴起。
突然,米粒大小的一坨淡白色液体从他嘴角流了出来,中间有一点淡红,嘴唇停留几秒,又滑向脸颊。
不!不是液体!是一只半透明的六足小虫。
小虫头上有两根毫厘长的黑色触角,六只脚也是黑色,如果不是触角摆动,还真难以发现是只活物。
“这就是传说中的酒蛊虫。”用沾酒的竹片刮下小虫,军医笑着拿着众人观看。
“看来吸了不少心头血,尾部竟然有一丝淡红色!”一名校尉说道。
将酒蛊虫连着竹片一起扔入火堆,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即一阵焦香铺面而来。
很快,潘凤脸色渐渐红润,已能起身。
“启禀主公,大概再过一个时辰,潘将军就能恢复个七七八八,所幸蛊虫不大,在潘将军体内几个时辰而已,并未伤及根本。”
军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彻底释然了,仿佛被治愈的不是潘凤,而是他自己。
“小子潘胜,颇有才能,救我冀州军于危难,特升两阶提拔为前军司马,统兵四百,暂留潘将军麾下效力。”韩馥突然发话。
“谢主公,卑职必将为主公为冀州为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潘胜也无推迟,跪拜三叩首,麻溜拿出麒麟玉佩要还给韩馥。
“好,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韩馥慢慢点头,上下打量着眼前少年,很是满意,随意地将玉佩收走,没有丝毫违和感。
潘凤也点了点头,笑的脸都要掉在地上。
“除潘胜外,众人退下吧,都辛苦了!”
“诺!”
天边已经泛白,帐中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几声笑声。
突然,潘凤口吐鲜血,一头晕了过去。
“义父!”
“来人,给我将那个庸医抓过来!”
冀州军大营的宁静被打破,人马混乱,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