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叶县城,往西往北走去,有着一片高矮起伏的山脉。
山势虽然谈不上险峻,却也是绵延曲折,蜿蜒崎岖,且又遍布乱石荆棘,杂草灌木……
如今那位能征善战、每战必胜、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当朝骠骑将军,黄炎,黄太极,正率着大伙儿,在这片丛山峻岭当中,在那阴暗凄冷的午夜里,艰难地摸索前行……
咕噜噜……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中,黑老典的肚子,叫唤得跟擂鼓一般闷响……
“先生啊……”当下,那黑厮将腰间的束带,再次狠狠地紧了又紧,一边极为不满着嘀咕道,“咱这可是得胜之师啊,咋还要逃得这般狼狈呢?好歹也让大伙儿在城里头,填饱了肚子,再歇上一会儿才好吧?”
黄炎脚下未停,回头谨慎望过两眼后,笑着回道:“小时候去偷桃子,第一次没经验,偷到手之后,直接就坐在树下开啃,结果被看桃人胖揍一顿!”
紧随在自家先生身边的狗腿儿小二,手里拽着两匹马,一边咧嘴笑道:“嘿嘿……小的还以为,这种小偷小摸的糗事儿,只有俺们才做得出来,原来先生也有过啊……”
一想到鲜桃的多汁美味,众人不自觉着大咽口水!
“先生啊……”典韦狠狠吞下一大口唾沫后,又是万般委屈道,“既然那张绣还离城远着呢,咱干嘛不在城里多歇息一会儿,再撤也不迟嘛!”
“小时候呢,去偷桃子……”看来,黄炎今晚是打算偷一整夜的桃子了,“都说是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老师傅……所以呢,再去偷桃儿的时候,便不会直接坐在人家树下就开啃了……本想着要抱回家吃去的,却因为跑得慢了些,结果又被人家的狗给撵上了!”
“呃……”黑老典揉了揉肚皮,闷声说道,“先生说得虽然在理儿……可你这左一个桃子,右一个桃子的,说得俺们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
“实话跟你们说吧……”黄炎突然也是一脸的凄苦状,“先生我这会儿,也是又饿又渴啊!想坐下歇会儿,坐下歇会儿的时候还想吃桃子!更想好好睡上一觉,睡觉的时候还想抱着……”
嗯?
大伙儿齐齐将目光聚焦在黄炎身上!
“咳咳……你们想歪了哈!”看着众人目露‘精’光,且光芒幽绿,黄炎忙将后半截儿话咽了回去,“先生我这会儿冷得厉害,只是想要抱个热水袋罢了……”
“嘿嘿……”大伙儿又齐齐还以一脸的贼笑。
虽然牢骚满腹,可兄弟们却是甘于苦中作乐,并脚步坚定着,一直追随黄炎至今……
即便在眼下逃命的路上,众人亦是紧紧随在黄炎左右,无怨亦无悔……
“……”
“先生……”笑声散了之后,小二紧张兮兮着,轻声问道,“这条路可是张绣军中,那名军师指点给咱的……先生就不怕,其中有诈?”
“就是就是!”典韦也随着帮腔道,“这条破路,不光人走着艰难,马匹更是得狠拽才行!万一人家半路上再突然杀出一支伏兵来,咱可是逃都来不及了呢!”
对于伏兵的担忧,黄炎心中更是紧张得很,不过为了稳定军心人心,也只能强作淡然道:“放心好了……叶县的敌兵只是拒城而守,只想要守住城中的粮草罢了,却不会主动出击……”
“那……”小二犹犹豫豫着,又担心一回,“万一要是,张绣回军的时候,也走这条路,咋办?”
“蠢货!”对于狗腿儿小二的担忧,黄炎低声笑骂了一句,说道,“这条山路既狭窄又崎岖,就连咱这千把号人走着都艰难至极,若是千军万马一块儿挤上来,别说是开战了,就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那……”狗腿儿小二脚下磕磕绊绊着,嘴里也跟着磕磕绊绊出一句,“万一要是……张绣再率军……从后头追杀过来……咋办?”
“你这乌鸦嘴……”这个才是黄炎最为揪心的事儿,被狗腿儿小二道破之后,黄炎当即咬牙怒道,“若是敌兵当真追杀过来,那就由你给弟兄们来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好了……”
说话间,留下断后的周仓,带人急急赶了上来。
见着后军脚步仓惶,周仓更是一脸的急切,又跑了个气喘吁吁,黄炎当即心中了然——
必是那张绣撤军回来,见着叶县被人偷袭,粮草被毁,便随即发兵来追!
“先生!”周仓来不及喘匀了气息,急声报知道,“后头追来了大队的敌兵!估计再有个把时辰就会杀过来了!”
闻讯后,黄炎迅速传令下去!
全军加快步伐!
人含草,马衔枚,继续摸黑前进!
又命令骑兵将战马全部交由步兵看管,临时由这两百名骑兵组成一支弓弩部队,留下阻击断后!
“……”
队伍转过一道山梁的时候,黄炎站定脚步向后望去。
只见身后的山林间,晃动着无数的火把!
蜿蜒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宛如一条恶毒的蛇蟒,正向这边急速扑来!
紧追而来的敌军,估计得有数千人马!
形势顿时危急起来!
不仅众军士一时心惊胆寒,黄炎亦是心惊肉跳得很哪……
自己这边儿,算上骑兵跟伤员,也不过一千来号人,却招惹来这等规模的追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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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追兵越逼越近,想要继续藏住行踪怕是行不通了,黄炎便再次传令下去——
亮起火把,全速前进!
再派出一支百人队,砍倒树木,堵住来路!
前方探路的队伍,也加派人手,务必要保证前路畅通无阻!
“……”
急乱忙碌中,后头已是杀声大起!
“周仓!你带人护着伤员先撤!典韦!你另率两百军健,守在这里准备接应!”黄炎担心留下断后的骑兵弓弩手,过于恋战以致跟敌兵乱战一处,脱身不得,于是便匆匆吩咐了一句,带着小二跟那五名近卫,回身督战去了。
“先生!”一名负伤的军侯,挺身拦在黄炎跟前,“我等愿随先生一道前去杀敌!死亦无悔!”
“先生——”又一名百夫长,浑身上下亦是多处挂彩,也跟着抱拳请战道,“先生令旗所指,众军刀枪所向!弟兄们誓死不离先生半步!”
“都给我闭嘴!”弟兄们赤诚一片,黄炎自是感动不已,却又怒声斥道,“这会儿不是请战求死的时候!先生我把你们带出家来,就要把你们再带回家去!都给我执行命令去吧!”
“……”
半山腰处,丁冲程瑶率着由骑兵临时组成的弓弩部队,正与敌兵前军激战一处!
借着树木杂草的掩护,强弩劲矢,箭如飞蝗般攒射过去!
漆暗的静夜空山中,敌军的先头部队猝不及防,迎头遭到一顿爆射,顿时乱作一团!
领军的敌将一边呼喝着拼死压上,一边又急急派人赶回后军,请求弓手援助!
“……”
见着敌军势弱,又渐有退意,丁冲程瑶竟然还想要乘胜反击一回!
好在黄炎及时赶到,喝声制止住。
“你二人各率一百人,交替掩护,边杀边退,迅速赶上前军!切记要节约弩箭,更不得恋战纠缠!”
如此,这边箭射不断,又摇起火把呐喊助威,敌军也便不敢一拥而上。
可未等众人逃出三五里去,敌军那里便调拨了近千人的弓箭手,再次反压过来!
于后掩护的程瑶,率部赶上来的时候,几乎人人挂彩,个个负伤!
程瑶胸前亦是血污成片!
“小二!快!先给他上药!”黄炎急吩咐了一声。
“先生!”程瑶却是伸手拦住了,语气更为迫切道,“敌兵弓弩手人多势众,弟兄们实在抵挡不住!请先生速撤!”
“请先生先撤!丁冲再去抵挡一回!”丁冲刚要招呼了部从,回身再战,却被黄炎给拦住了。
“算了!事已至此,若想安然脱身,只能纵火烧山了……”
眼下正值早春干燥之时,满山都是干柴枯草,自己又是一路北去,顺着风势放下一把大火,绝对可以逼退敌军了……
只是这满山的无辜草木,令人痛惜又痛心啊……
最终,为形势所迫,黄炎便吩咐了小二,掏出火镰燧石,纵火退敌……
“……”
“先生……”敌军已然被火势所迫,收兵退去,己方这里也随后赶上了前军,可见着黄炎仍是一脸的忧思沉沉,小二便甚为不解着,轻声问道,“咱们已经脱险了,为何先生还是愁眉不展?”
“呼……”瞅了一眼灰头土脸的小狗腿儿,黄炎轻呼一口气,幽幽说道,“草木无语却有情……如今我等为了安然脱身,却将这满山的青草绿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先生我实在心中有愧啊……”
“嘿嘿……”狗腿儿小二咧嘴一笑,安慰道,“先生虽说仁德慈悲,却也忒多虑了点儿……只有将前冬的枯草朽木放火烧了,才会有来年春天的苍翠新绿,破土重生嘛!”
“呵呵……你小子吧,有时候倒也能整出两句人话来……”黄炎释然笑道,随即又‘信手拈来’一首绝句,“离离那个原上草啊,一岁一枯荣啊……是野火烧不尽啊,春风这么一吹啊……又是涅槃重生啊……”
“先生……”听着黄炎这几句不诗不词,不伦不类的念叨,小二眨巴着眼睛问道,“先生可是又在吟诗作赋了?夫人可是吩咐过小的了,凡是先生在外头即兴作下的诗句,小的都要谨记在心,待回去之后再如实说与夫人……”
听小二这一说,黄炎心中咯噔又咯噔啊!
这小子不会是丫头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细作眼线吧?
咋回事儿?
你这是打入我军内部来了是咋的?
若是哪天先生我,一时‘性致勃发’,又一时不小心,做出对不起丫头们的……劈腿之事,你小子不会也要如实上报吧?
“……”
刚要揪住小狗腿儿,厉声质问于他,却见着前头探路的周仓,再次急急折返回来!
“先生!再往前去二三里,就要走出山林了!可在那山谷出口处,周仓却见着另有一部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