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嵩的心有些软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田丰怒了,须发戟张地大声说道:“请主公勿必按律办理,不徇私情!贼人今天组织的刺杀,目标不仅是世子,还有针对大将军!”
这个刚正的老头,动不动就脸红脖子粗,估计以后会得高血压死。王嵩无奈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来人,将我的马车抬进来。”王嵩对亲兵吩咐道。
过了一会,几个亲兵抬着一个插满劲弩箭矢的刺猬般的马车车厢走了进来。
“数一下,有多少箭矢?”王嵩又说道。
“回主公,一共二百六十八支箭矢,大部分已射透木板,扎在里面的钢板上。还有十几支射透车窗,被里面的盾牌挡下了。”亲兵回答道。
王嵩挥了挥手,让亲兵们退下去。
然后,王嵩缓步走到跪着的甄俨前面,蹲下身子,看着甄俨道:“弟弟,当时我就在这马车里面,和泰儿在一起,你要杀泰儿是为了争储,我也能理解。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连我也一起杀了?这么多年来,我可有亏待过你甄家一丝一毫?”
甄俨泪流满面道:“姐夫,我并不知道你在车里的,我叮嘱过不能伤害你的!”
“真的吗?车队打的是我的旗号,我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上的马车。”
王嵩依旧缓缓地说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怒气,似乎刚才被刺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寻常物品一般。
“姐夫,我……我也不知道……”
甄严哭了,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甄俨的心也是很痛的。对姐夫王嵩,甄俨是尊敬和爱戴的,是绝对不愿伤害王嵩的!
甄俨自十岁时便由王嵩抚养,对王嵩的感情,绝不是简单的小舅子对姐夫的感情,而是一种类似父子之间的感情,一种养育之恩!
王嵩掏出丝巾,给甄俨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这情景,就好像当年甄俨的父亲甄逸临终时的场景一般,当时,王嵩也是将甄俨抱在怀里,给甄俨细心地擦掉眼泪……
“可结果呢?你刚才听到了,二百六十八支劲矢射穿了我的马车。”王嵩依旧缓缓地说道,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悲凉和失望。
“姐夫,我错了。”甄俨带着哭腔说道。
小时侯,甄俨做错了什么事,只要认个错,王嵩通常都会原凉他并宠溺地安抚他。
可是这一次,还会那样吗?
王嵩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转过身往帅位走去,
帅位,代表的是一个团体甚至国家,而不是一个用亲情可以维系的小家!
王嵩在帅位上站定,背对着甄俨,缓缓地开口说道:“弟弟,你好糊涂啊,竟然做出这种事情!如今就算我想饶你,我手下的文武百官会饶了你吗?”
甄俨道:“姐夫,我做错了事,唯求一死,请善待我大姐和小妹,他们并不知情。”
王嵩突然转身,以手拍案,厉声喝道:“是吗?!那你告诉我,你的军弩和燃烧瓶是怎么得到的!那是军中之物!是严格管控的!其管控之严,精确到每一个序列号的!”
甄俨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亲兵来报将军夫人求见。
王嵩的脸终于黑了下来,黑得吓人……
王嵩从不轻易动怒,尤其是从不对自己老婆生气。
但是这一次,王嵩是真的生气了。
甄俨的刺杀事件,是军政之事,岂容内室干政!
“让她们进来吧!”王嵩冷冷地说道。
“舅舅,舅舅,你这是怎么了?”
首先跑进来的是七岁的幼子王华。
王嵩的脸更黑了。
“父亲,你不要杀舅舅好吗?华儿就这一个舅舅,父亲,求求你了。”王华跪在王嵩面前哀求道。
王嵩没有做声,只是将冰冷的目光,看向随后而来的甄姜和甄宓姐妹。
甄姜和甄宓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在甄俨身边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王嵩也是一言不发,冷冷地看了甄氏姐妹一眼,缓缓地转过身子,慢慢地走到那辆插满箭矢的马车车厢旁,一躬身,钻了进去。
王嵩钻进了马车车厢之后,便斜躺在里面的软座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外面传来呜呜的哭声,王嵩无动于衷……
王嵩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甄氏姐妹两件事情:
其一,甄俨是连王嵩一起谋杀,看看这刺猬般的马车就知道了。
其二,这府衙是办公的地方,在这种地方,绝不允许甄氏姐妹干预政事!
因此,自始至众,王嵩绝不会在这种地方跟甄氏姐妹说半句话!
好累,王嵩身子动了动,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想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良久,就在王嵩快要睡着的时侯,外面传来了田丰的声音:
主公,两位夫人及华公子已经回府了。
王嵩这才睁开眼,起身从马车车厢里走了下来,向帅位上走去。
坐定之后,王嵩道:“接着刚才的话说罢,你的军弩和燃烧瓶是怎么得到的?是你姐夫高顺给的吗?”
甄俨抬头看了王嵩一眼,又低下头来,没有说话。但这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嵩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
然道自己被历史欺骗了?
王嵩突然狂暴地将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下,大声叫骂道:“操他/妈/的/三国演义!操/他/妈/的三国志!”
田丰等人全都吓了一跳:难不成主公这是得了羊癫疯了吗?
田丰连忙跪在地上问道:“主公,三国演义和三国志是何人何物?为何主公要操/他/母亲?”
“呃……”
王嵩一楞,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只能两手一摊道:“无可奉告!”
然后快步走出府衙,一边走一边说道:“此事交由田先生秉公彻查,不可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可冤枉了好人。”
王嵩出了刺史府衙,带了亲卫队,向骊山华清宫而去。
……
如今的华清宫,冷冷静静的,李彦和童渊都在不久前谢世,王嵩因忙于战事,没来得及参加两老的葬礼,只能现在来两老的墓前祭拜一番。
祭拜完二老,王嵩就在华清池安顿下来,准备住上一段时间。王嵩不想现在这个时候去面对甄姜和甄宓,也不愿这个时候去面对高顺。
一切都要等到甄俨案的审讯完成之后再做决定。
王嵩相信田丰的能力,也相信田丰的刚直,王嵩想知道这件事究竟牵扯有多大。
高顺已经被牵进来了,王嵩不知道赵云和郭嘉是否也被牵扯了进来,除了这些人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人牵扯进来呢?
史载高顺是:“清白,有威严,忠直之将,为吕布殉死”。王嵩不敢相信高顺这样的人也会谋反。
如果高顺真有问题,说明历史的记载误差是非常大的,那么,自己的那些得力手下,还有哪些人是有问题的呢?有哪些人是真正信得过的呢?
王嵩想得有些头疼,干脆什么都不想,叫来女扮男装的“贴身”侍卫吕绮玲,在华清宫里胡天胡地折腾不休。
从第二天开始,陆陆续续有官员前来拜见。王嵩让山下的亲卫回话,除了田丰,其它人一概不见。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王嵩在等田丰对此案的调查结果。再也没人来打搅王嵩和吕琦玲的夫妻生活。
一连等了十几日,王嵩才等到了田丰的报告。
从田丰的报告上看,赵云和郭嘉确实是完全不知情,高顺也声称自己不知情。但六百副军用连弩和一百多个火油瓶,确实是从雍州军的军需库中流出,而且还有高顺签字盖印的批文!
拿到田丰的调查报告,王嵩命人通知已在将军府等着王嵩开会的张辽,徐晃,高顺,张飞,王凯五人到华清宫来开会。
开会之前,王嵩先单独见了高顺。
“子云啊,你跟随我有多少年了?”王嵩随口问道。
“回主公,十七年了。“高顺跪在地上,简短地回答道。
王嵩深吸了口气,缓缓地说道:“从我第一次代郡之战,你就跟在我身边,那时候,你我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因有一句话叫“云从龙,风从虎”,所以,我才给你取字“子云”,就是希望你能做我的“从龙之臣,从虎之将”,做我的左膀右臂啊。”
高顺突然泪流满面,哽咽着道:“这么多年了,主公还记得当初的情形,罪将亏对主公。不过,我对主公从无二心,如主公不信,我愿以死明志!”
王嵩心中感慨,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高顺。王嵩走到高顺身边,将高顺扶起来,拍了拍高顺衣角上的灰尘,对高顺沉声道:“子云先别着急。我也从未怀疑过子云,只是现在有很多不利的证据都指向了你,我不能不做出一些表示。
但我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伪造的。这是有人在栽桩给你,离间我们君臣,想砍我一只手臂。
现在已经查到,协助甄俨策划此事的杀手首领许岳,是曹操细作部门尉事府的一名管事,另一名奸细头目卫远,乃是原河东卫氏族人,也是在不久前加入了尉事府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不简单啊。”
高顺再次跪倒在地,哽咽着道:“多谢主公信任!”
王嵩又扶起高顺道:“子云放心,曹操想断我一臂,我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哼哼,我王高山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