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外刑台,法场已布置好,庆阳知府,七县令,和各县一众缙绅大户早早就在等候,这些人在刑台左边是有位子的,张品生高坐台上,他重新做了一身新的官袍,这不合天规,土地正式的官袍可是天庭发的,但这会儿自然也没人会来跟他理论这个。
所有人看到的,是高坐于台上的张品生一身崭新官袍,满脸红光,威严肃杀。
单简等人犯押到,做一排跪在台上,张品生宣读了众犯人罪状,刑台四周,至少挤了十一二万人,这会儿竟是鸦雀无声。
宋祖根按刀站在台侧,看着台下乌压压的人众,一股豪气在胸间激荡:“想不到我断手老宋也有这一天。”
而在另一侧的何克己则是另一番心思,心中想:“十六年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张品生宣读完罪状,往台下缓缓看去,猛地大叫一声:“大家说,这样勾结妖怪,搜刮民财的狗官,该不该杀。”
“该杀。”先是近处一些人应和,声音还不是很大,但慢慢后面的也跟着叫了起来,到最后凝成巨大无匹的声浪,恰如海涛激荡,直冲云天:
“杀!”
“杀!”
“杀!”
巨大的声浪,让单简童抱林等人全身颤抖,他们虽然招了供,心里其实一直怀着希望,就是岳府会来人干涉,岳府是无论如何不会放任于异这么斩杀上官的,真是要拿下他们,那也得由岳府主持,于异这么搞,纯粹是胡来,是对天规的挑战,而只要岳府来人,接过他们的案子,他们就有办法翻案,首先所有招供的自然都不会承认,一句话逼供就可以了,然后再串通关系,最终不可能有什么大事,顶天就是中间有几个人离职,不会判什么死刑。
但岳府居然一直没派人来,顿时就让他们绝望了,这时听到那无边的声浪,便是其中心理素质最强的单简,也给吓软了。
张品生扬起手,台下叫声渐渐停歇,直至无声,张品生取一根令签丢下,厉喝一声:“斩。”
“遵令。”宋祖根接过令签,刀斧手早已就位,鬼头刀高高扬起,便就在这时,远远天际忽地飘来一大团彩光,到数百丈外,勉强可看得清楚,不是什么彩云,而是一大队神兵,至少有一两千人,各依队形,前后数十块御神牌,将所有神兵灵力融为一体,所以彩光熠熠。
未到近前,彩光中已有人数十人齐喝:“住手,荡魔大都督亲至,下民还不跪迎。”
神兵显出队形,数千人立在空中,各执兵器,甲光熠熠,威势逼人,围观的百姓先是轰的一声,如潮初起,但叫声并没有形成浪潮,反是一片跪伏之声,几乎是顷刻之间,十余万人便齐齐跪了下去。
神界之威,深刻民心。
没跪的,只有张品生何克己宋祖根几个,另一个,则是于异。
于异本来站在侧后,这会儿便跨步而出,站在了前面,却顺手取了酒葫芦出来,先仰头灌了两口酒。
万民齐跪他不跪,把酒白眼向青天,这也太刺眼了,台下顿时一片吁声。
这时神兵大队分开,显出一名神将,四五十岁年纪,高大威猛,两晴如电,盯着于异,他边上一名小校喝道:“下面何人,见了荡魔大都督如何不跪?”
青州荡魔大都督名叫邓愉,照规矩,荡魔都尉上任之前,先要拜见他,授了打魔鞭,这才能上任,但于异上次的打魔鞭官袍都是吴承书给带来的,就没见过邓愉,所以不识,不过看了这排场,又喝出了官名,自然是错不了了。
于异斜抬了眼睛,与邓愉目光一对,一呲牙:“本人于异,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师长,你算什么东西,敢叫我下跪。”
邓愉脸上怒光一闪,眼中精芒暴射:“原来你就是于异。”
“没错,正是你家于爷。”于异大刺刺点头,仰头又灌了口酒,宋祖根就站在他后面不远处,他虽没下跪,但膝盖其实有些发软,看了于异这气势,无由地膝盖就硬了起来,胸脯挺了挺,竟也就那么昂首直视着邓愉了。
邓愉盯着于异,于异回眼看他,恰是针尖对麦芒。
眼见压不住于异气势,邓愉哼了一声,他能当到大都督,到也有点气量,并没给于异一句话就气得跳起来,却转眼看向张品生,喝道:“你就是前九皋县土地张品生。”
“没错。”张品生昂然点头:“正是二十年前给你们污为疯子的张疯子。”
张品生虽老,却是老而弥辣,白须飘飘,双眼中却仿佛是有火要飘出来,邓愉到仿佛不敢跟他对视了,事实上他做为荡魔大都督,庆阳府那点子事,怎么会不明白,自然也知道张品生是给冤枉的,不免就有点儿心虚,然而眼光在宋祖根何克己脸上一打转,何克己固然眼光如匕,宋祖根那老断手居然也一脸挑战的神情,可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来之前,他都查过,知道何克己不过是个主薄,宋祖根更只是个小兵头儿,还是个断手,而他是堂堂荡魔大都督啊,什么时候,主薄小兵也可以挑战大都督了。
不过当邓愉眼光再转回于异脸上的时候,他明白了,这些人骨头这么硬,都是因为于异在撑着。
“于异,你是风雷宗弟子?”
邓愉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调查过,知道上次于异来献靴,是白道明陪着来的,吴承书也证实,于异是叫白道明师叔的,虽然白道明虽给风雷宗除名,但江湖上人人知道,他出身风雷宗。
“风雷宗?”于异嘴角一撇:“风雷宗算个屁啊?”
他一直没想明白,想想烦了就不想,到这一刻才下定决心,他也想到了,邓愉之所以这么问,必然是他与白道明去献靴的事给邓愉问到了,那就还是不要牵扯到白道明吧,更何况还有个师娘,至于薛道志李道乾,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于异不死,总有收拾他们的一天。
身为一派弟子,绝不可能对师门不敬,即便要撇清,言词上也不能过份,而于异这会儿的神情,一脸不屑不算,居然说风雷宗算个屁,他若出身风雷宗,那就是大不敬了,邓愉心中的一点怀疑,顿时就化于无形,皱眉道:“那你出身何门?”
于异却懒得眼他扯了,下巴一抬:“你来查户籍啊,吱吱歪歪的象个娘们,你摸摸胯里,还有卵子没有?”
“放肆。”
邓愉确实是想摸清于异的来历,不是邓愉的气量大得能包容一切,而是于异做的这事,亘古未闻,实在太惊人了,敢做这样的事,不是一个胆大就够了,必然有实力撑着,而于异年纪轻轻,身子也单瘦,皮包骨不过百斤,邓愉实在想不出他有多少本事,他自己不过尔尔,那就是他身后有人,邓愉混官场的,可不想轻易得罪那些大世家大门派,但于异如此粗野,却终于是将他激怒了,微一偏头:“谁与我拿了这狂徒。”
邓愉手下,有四大都头,雷风,古弦,崔潜,朴无声,雷风上次给于异一鞭打得吐血,这次虽然也来了,缩在后面,其他三个却还不知道于异的厉害,内中,古弦与雷风素有旧怨,这时一步就窜了出来,抱拳道:“大都督,古弦请战。”
为什么古弦这么急?很简单,他与雷风有怨,这会儿雷风输了,他在一边偷笑还不过瘾,如果能打赢了于异,那就是抽雷风的脸啊,这机会太难得了,所以不能让别人抢走。
邓愉看他一眼,吐一个字:“准。”
神兵队中,立时响起隆隆鼓声。
古弦跨步出阵,到于异近前二十丈外,戟手一指:“狂徒,速速束手就缚,否则叫你碎尸万段。”
“好多屁话。”于异嘴一撇,蓦的跳将起来,立在空中,一声暴叫:“看打。”随手一抛,把打魔鞭抛了出去,那鞭迎风变大,有丈二长短,照着古弦兜头打过去。
那天雷风败退回去,却是在中途迎上邓愉大队,当然细细禀报了战况,古弦也听到了的,说什么于异能将打魔鞭长大到两三丈,威力无穷,这会儿见了于异打魔鞭,不过丈二,不免嘴角一撇:“不过如此,不过是雷风自然不堪。”
“来得好。”他暴叫一声,手一扬,一道华光射出,光中现出一物,是一块虎牙盾,迎风变大,有七八尺高下,华光绕彩,两只虎牙,白生生地,更仿佛是真的虎牙,随时要择人而噬。
鞭与盾当空相撞,铮的一下巨响,几乎把战鼓声都给掩盖了下去。
一击之下,鞭与盾各退开数丈,随后又打在一起,打魔鞭连打三鞭,虎牙盾连挡三下,竟是势均力敌。
于异虽狂,对敌时却并不轻狂,第一鞭当然留了手,不过五分力而已,眼见打不开古弦的虎牙盾,他也不想加力,却在心下暗念:“这家伙还行,一鞭打飞他没意思,我且试试重水之矛的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