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出她了......云舒瞧见她了!
她该怎么办,是赶紧躲避,免得刺激他的病情,还是干脆上前去相认?还是待跳完了舞再去寻他说个清楚?
她心中凌乱的踌躇着,又是紧张,又是喜悦,脚下胡乱的踩着舞步,却没留意另一道看向她的目光,那眼光来自主台席的另一端,带着灼灼的炙热,以及失而复得的惊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而她丝毫不觉,仍是眼风不住的朝云舒的方向瞟去,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为了不打乱奚氏招待国宾的正事,她先跳完再说,待一舞完毕,她便偷偷在院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等云舒散席之后,再同他解释。
又跳了片刻,丝竹声渐渐放缓减弱,一曲终于跳完,她随着众舞姬一同散场,退回偏厅后,她正在思索着如何找个借口留下,忽地进来了一位小厮,恭敬地冲她道:“姑娘留步!”
她怔住,指着自己道:“你是在喊我吗?什么事?”
“小的喊的就是您。”小厮道:“我家主子吩咐,请姑娘去别处稍等片刻,他有要事要与姑娘谈谈。”
云翎愣了愣:“你家主子是谁?”
青衣小厮面有自得之色,隔着纱帘虚虚朝正厅一指:“自然是里头最尊贵的人。”
最尊贵的人?奚府里最尊贵的主子当属两位宗主了....云翎心下一喜,道:“他说要与我谈谈?”
“是啊。”青衣小厮道:“主子眼下忙于酒宴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打发我来留住姑娘,姑娘请先随我去别处稍等一会罢,宴席散后他自会亲自去见姑娘.....”顿了顿,又道:“姑娘你可是不晓得,主子这些日子可到处寻你呢,眼下好不容易再遇见了,定是要好好说说话的。”
云翎闻言更加喜悦,想着云舒终于想通了么,竟会挽留她,不由喜上眉梢,顾不得问更多已然忙不迭的答应:“好好好,我这就随你去。”话落在一群舞姬的艳羡眼红中,跟着那小厮一道出了偏厅。
不多时,两人七拐八拐出了奚府大门,小厮倒是考虑的极周到体贴,招呼下人向云翎送上一件厚外袍,云翎先前暴露的舞姬衣裙终于能有个遮挡了,她刚谢过,小厮又招呼来一辆马车,将她送了上去,道:“姑娘请见谅,这奚府毕竟人多嘴杂,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故而主子特意安排了一个清静无人的地方,姑娘去了自然明了。”
云翎思量片刻,觉得云舒目前的身份这么做也是于情于理,便上了马车,远远驶出了奚府的巷子。
宴席已散,诸宾客早已告辞而去,奚氏老宗主亦回房安寝,空荡的酒宴大厅外,只有一袭清瘦的白影伫立在那里,衬着天上的那轮孤月,冷月如霜。
今夜酒喝的有些深,头痛的厉害,云舒扶着额,有些疲倦,却并未回房,只是一遍遍在庭院内来回的走,守在角落里的阿再瞧着他,觉得自家主子自宴席过后,情绪便有些不对,那空旷院落里,他一步一步踏在地上的步伐,似乎格外的沉。
半晌,阿再看见自家主子停住了脚步,剪起手凝视着天际上的弯月,突然问了一句:“她,在哪?”
“她?”阿再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云舒口中的这个她是什么意思,方才宴席上,他不经意瞧见,云舒盯着舞姬当中的一人,起码盯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还从未见过自己主子用“盯”的眼神去专注的瞧一个人,更何况还目不转睛的盯了这么久!所以这个她,定然就是那个舞姬了。想了想,他回答道:“那个舞姬么?被耶律世子的人带走了。”
幽暗夜色下,云舒目光一紧:“什么?!”
云翎在一座豪华府邸前下了马车,因着她急着要见云舒,故而没仔细留意这座大宅子的模样,便连大门口牌匾上大大的“驿馆”二字都没看清。她跟在小厮后面,在一群丫鬟的引领下,快步踏入了宅子内院,进入了一间装饰精致的房间。
小厮指着房间道:“姑娘,主子尚未回来,还请您稍安勿躁,先在这边等上一等。”
云翎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向一干下人颔首道:“好,你们忙,我在这里等他就是。”
“那我们先行告退,姑娘有什么事朝外头吩咐一声即可。”小厮恭恭身,一群下人有序地撤了下去。
云翎独自坐在房中,对着烛火等待云舒。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将下巴都快抵着桌子睡着,房门忽地传来轻微的吱嘎一响,云翎的瞌睡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站起身快步走向门的方向,刚喊了一声哥,表情便僵在那里。
门口,那人身量高大,紫衣金冠,容色风流,然而胳膊上却突兀地缠着一道绷带,可不正是东辽世子耶律康?!
云翎愣愣地瞧着他,脑袋发蒙:“怎么是你?”
“是我!是我!”耶律康从门口大步跨进房内,神色似是十分激动:“贵人啊贵人!本世子可将你找着了,你知道这些天我花了多大功夫吗,我派出了好些人,满城的找你,可就是找不着,可把本世子给急坏了!”
“你找我?”云翎指指自己,满脸疑惑。
“是啊,本世子恨不得把整个月城都翻了个遍!好歹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又见着了你!”耶律康上前一步,不住地打量云翎:“不错,就是你!虽然今日宴会上你蒙着面纱,但我仍然一眼瞧出就是你!你的眼睛我忘不了,那一日在五孔桥上,性命攸关之时你拉住了我,我抬头便看见你的眼睛,那日那惊心动魄的场景,这几日里一刻我都不曾忘记.....”
耶律康急切地表达着,脑中不由又浮起初遇的瞬间,他坠下高桥的那霎那,一只纤细的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仰起头,猎猎风中,她的脸映入眼帘,那双眸子,投向他的时候轻轻浅浅宛若水波,然而薄唇却是紧抿着,含着绝不松手的倔强与坚持,于那浮光掠影的喧哗月城,于那人声鼎沸的五孔桥,似一道粲然炫目的阳光,便那般深刻的镂进他的心底,从此,再不能忘。
想到这,他似强调一般地道:“你救了本世子,本世子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你,好好感谢你......”
“唉,原来是你找我.....”云翎沮丧起来,想了半天这才把事情想通,还以为是云舒要见自己,原来竟是空欢喜一场,嗓音里不由带了几分颓意,没精打采地向耶律康道:“你想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不用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说着挥挥手做了个告别的姿势,道:“你的感谢我已经收到了,就此别过。”
“你不能走!”耶律世子堵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焦急。
云翎奇问:“我为什么不能走?”
“本世子说了一定要感谢你!”
“你已经感谢了,我也收到了,山高水远,咱们就此别过,再见!”
“不行,说了你不能走!”
“腿是我自己的,我为什么不能走!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感谢,你还要怎样啊!”
“你救了本世子,便是本世子命中注定的贵人,本世子定要将你留在身边,绝不会让你走!”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贵人?”
“本世子在出访北燕之前,曾得一高人指点,那高人说,本世子这趟必然会横遭劫难,但劫难中必有贵人相助,若遇上这贵人,那便是本贵人一生的福星,所以无论如何,本世子一定要将贵人留在自己身边!”
“这种鬼话你也相信啊?”
“相信!”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你的贵人,我只是一个路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本世子已经决定了,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我不留,我要走。”
“你走不了,外面都是我的人。”
云翎跟他简直说不清楚,她满心急着回奚府找云舒,急中生智间突然朝窗外一指:“呀,世子,那是什么?好像金乌教的人又来了!”
“啊?”耶律康扭头一瞥,却见窗外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回过头来就瞧见云翎已经拔腿向房门跑去。
“不许走!”他心下一急,急冲冲过去拦她,不料在离云翎还有两步的距离之时,脚下忽地一崴,身子骤然失去平衡重重往前扑去,巧巧撞上了正在拉门栓的云翎,两人齐齐摔倒。
“砰”一声响,云翎卒不及防被重重压了下去,两人摔在一起,身材魁梧的耶律康趴在云翎身上,云翎又羞又恼,挣扎着道:“快起来!”
耶律康倒是镇定的很,一手撑着地,目不转睛地瞧她:“要本世子起来可以,但你不要走。”
云翎横他一眼:“我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耶律康道:“反正不许走。”他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干巴巴地解释道:“我近来运数不好,需要贵人的相助。”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