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这是怎么回事?”将师尊扶回房间休息之后,迦兰立刻迫不及待地问。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呢?你不是在外面守着,怎么会忽然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迦兰说,“我确实在外面守着,忽然听到一声动静从门口传来,我就想起身去看。哪知才踏出一步,忽然眼前的景象就变了,明心居的石头建筑全都没了,一片雾茫茫的。我走了好一会儿仍是走不到头,便知道是踏入了阵法里。好在我别的没研究,阵法却是在行得很,弄了一下就找到了阵眼,破阵而出。刚走出来就能听到玉未凝在里头颠倒黑白,我便随手找了一株天心草拿了进去。”
“阵法?”我思索,“果然是设计的。”
“什么设计?”师尊忽然问道。
我心头不知为何一跳,居然不敢面对师尊,立刻转头背对着师尊说:“就是……师尊为何会中了迷香?”
“迷香么……”师尊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我,反而问道:“窈窈,我中了迷香之后,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我心中又是一跳,仿佛又感觉到了师尊亲吻我的晕眩。师尊啊师尊,我要说你中了迷香便将我亲了个够,还差点将我就地正法吗?我脸颊发烫,还好我有个绝佳的习惯,那就是虽然容易害羞脸颊发烫,但绝不会脸红,不管怎么都不会。从前游历六界时,我样貌放到六界也是上等,常常遇到风流登徒子调戏。登徒子们总是想看我美人含羞粉脸俏红的样子,可惜每次我都面色如常地给他们几抽青霜剑。旁人总说谢窈窕淡定从容脸皮厚,其实他们只要摸一摸我的脸,就知道我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一如现在的我。
师尊的问题一边让我回想起他的唇他的吻,何等撩人动情,何等旖旎,却又提醒我另一件事:师尊他,对于浴池里发生的一切,什么都不记得了。
因回忆引来的滚烫旖旎被“他忘了”三个字如雪水般迎头泼下,冷得我差点站不住。
“窈窈?”见我久久不回话,师尊又叫了一声。“怎么了?为何不回话?”
“啊!没什么!”我忙收回心思回答说。“师尊但请放心,正如我与凝姑娘说的那般,您一进来我便将您扶住给您驱毒,只是当时迦兰不在罢了,其他的并没有差错。”
“嗯。”师尊应了一声就没有话了。
师尊这样子,是要将这事按下吗?我不知为何有些难过,而且非常委屈。
师尊到底还是维护玉未央。中毒的是师尊的身体,师尊比谁都清楚他中的不是蜚语怨气,而是带着媚毒性质的迷香。蜚语怨气是六界中水中常常滋生的一种普通毒气,虽然难解但并不致命,返景神宫会有也可以解释成神宫中侍女曾经幽怨而死。但若是追查起媚毒迷香,那可就不得了了。堂堂清净的神宫,宫中除了师尊全是女子,在这清净之地竟然出现了媚毒迷香,传出去返景神宫必定会被人耻笑。
我明白师尊要维护玉未央的心情,但是,师尊,你怎么不想想,若是你没有及时住手而是真的将我如何了,玉未凝又闯进来,若是我没有及时将你体内的迷香解去,出言制止玉未凝的欲加之罪,若是迦兰没有及时反应,而是傻傻的说了实话道她不在旁边守着。这种种可能,层层危机,只要有一点出了差错,你与我将面临什么后果?
那就是你战神的名
声尽毁,我谢窈窕再次跌落谷底!六界中人人唾弃的名声,天地之大,再也没有我容身之处。而我的阿南,即便将来阿南有经天纬地的功绩,旁人也会永远记得他有个不要脸的娘亲,六界中人人都看不起他!
这些师尊,你在维护玉未央的时候想过了吗?
我心中一阵气苦,又自觉没有立场与师尊闹,只好说:“师尊,您好好休息,徒儿与迦兰先告退了。”
师尊嗯了一声,没了声响,倒是迦兰在离开师尊的房间后低声问道:“窈窕,你怎么了?为什么生上仙的气?”
我争辩说:“我哪有跟师尊生气?”
“还说没有!”迦兰说,“你平时在上仙面前哪里自称过徒儿啊?一下子连自称都疏离客套起来了,还说不是生气。”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我问道:“迦兰,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我觉得啊……”迦兰沉思说,“因为上仙护着返景仙子?”
迦兰这话说得颇有玄机,我生气是因为师尊护着返景仙子,这句话是没错的,我确实因此生气。但是仔细追究起来,其中的含义却颇叫人寻味。
师尊护着返景仙子,我为何要生气?
为我不开心,师尊从前无条件庇护的人明明是我。但是玉未央一出现,师尊就一再地忽视我、委屈我,连我被人设计陷害了他都不管。换作从前,师尊早就牵着我的手拿素箴剑架在玉未凝的脖子上,一路押到玉未央的面前,必定要玉未凝与我赔罪道前才罢休。
哦,因为师尊被人抢了啊,你不能独占师尊,你就生气。那你凭什么就要独占师尊啊?
因为那是我师尊!
你也不过是徒弟而已,玉未央却是师尊的红颜知己,十数万年的深情守护,你在师尊身边待的千多年还不够人家相守的零头呢。你平白无故地冒出来就独占了师尊,玉未央才是应该生气的那个。
玉未央凭什么生气啊?
玉未央为何不能生气?爱情都是独占的,她既然是师尊的爱侣,自然想着师尊眼中心中都是她一人,保护她,爱惜她,体贴她。她想要的,师尊就为她取得,她不想见到的,师尊就赶走。即便是全天下都与她为敌,师尊也会不问是非缘由站在她身前对抗整个天地。
我也想要啊!我也想要师尊为了我不顾一切!我也想师尊眼中心中生命里只有我一个!
你为甚么想要啊?那是爱侣的权利,你一个徒弟,应当尽孝道。爱情才会带着独占欲,亲情应该无私宽容。
我对师尊就是爱情!
“啊……”这个念头冒出我的脑海时,我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心口吓得砰砰直跳。
“窈窕,你怎么了?”迦兰关切地问。
我按住心头狂乱的思想,抓着迦兰的手问道:“迦兰,你对璟越到底是什么感情?”
“啊?怎么……怎么忽然说到我身上了?”迦兰结结巴巴地说,甚是难为情。但见我神色紧张认真,周围又没人,她也就不避讳了。
“这……很难说吧。我刚养着阿越的时候,确实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的。但是阿越渐渐地长大,我们之间的关系慢慢地从我高高在上变成了平等相待。我保护他的时候,他也在尽力保护我。某天他为了我跟别的弟子打架时受了重伤,我给他治疗时斥责了他两句,他就生气
地说:我只是想保护你,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
迦兰笑了一下:“那是阿越第一次对我生气,但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忽然心跳加速,觉得甜蜜无比。那一刻我便发现,自己对阿越不再是单纯的亲情,我想要他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悟了很久,才明白这种固执的独占便是爱意。”
心跳……独占……爱意……我心头砰砰直跳。我也想独占师尊,我对师尊也会忽然心跳加速,我的情绪会随着师尊的行动而悲喜不定……
说来惭愧,我当初会跟矩飞光离开并且定下婚约,完全因为一厢情愿地认定腹中是矩飞光的孩子。若是说到动心,我对矩飞光是欣赏与辅助更多,情人间的怦然心动与甜蜜几乎没有。我曾经以为那种欣赏与辅助是爱情,但回头想想,矩飞光一直与客醉羽关系密切,我却从未阻止。若是我真的爱矩飞光,又怎么会不吃醋?
吃醋……我现在对玉未央的这种感觉就该是吃醋吧?嫉妒她,羡慕她,只恨她怎么能与师尊那么要好,有那么深的羁绊,心中念着“为何不是我”。其实我心中着实希望,能与师尊暧昧至相恋的人,是我。
原来我竟然喜欢师尊。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仿佛天际忽然亮起的闪电,霎时豁然开朗。
难怪有师尊在的时候我总是特别安心,难怪我总是对师尊特别任性又特别信任,难怪那次在一夜千悲师尊晚来一天我会那么伤心。原来我是那么在乎师尊,只盼着能一生一世安然呆在师尊的怀里,与师尊撒娇。
这一刻,我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却是在一个不可能的境地里明白的。
且不说我是师尊的徒儿,师徒之间礼教大防在,便是我自己的情况,也着实不配得到师尊的喜欢。莫名其妙就怀上了孩子,为了孩子跟磨人跑了,被抛弃后未婚先孕,双眼又瞎了。如此不堪的我,又怎么能令师尊喜欢?
更何况,师尊还有个玉未央,青梅竹马,相守了十数万年的玉未央。
“窈窕,你……”迦兰惊恐的声音响起,慌乱地抓住我的手。“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哭了?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竟然真的是哭了,我竟然又为了师尊哭了。不,这次不是为了师尊,而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迟钝了数百年才明白自己的感情,为了自己犯下了那么多错误生生将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的可能全都斩断了,为自己明白的同时也绝望的爱情。
“没什么。”我轻轻的说,擦干眼泪对迦兰笑了一笑。“我就是委屈了。”
“哦,因为玉未凝的事?”迦兰哼了一声。“窈窕,你不用难过,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用了。”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迦兰,师尊喜欢玉未央,我们就帮他娶到玉未央。玉未凝的小把戏,不成气候的。”
“真的?”迦兰皱眉。“窈窕,这不像你有仇必报的个性啊。”
“没办法,师尊要娶玉未央,我总不能把玉未央的妹妹做了吧?”我叹了口气。“放心吧,等师尊娶了玉未央,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这个字眼再次刺痛了我。但这一点痛算什么?我谢窈窕连抽筋断骨毁容甚至业火焚烧的痛都忍过了,这一点点痛,我能忍下。为了师尊,我也必须忍下。
师尊想得到的,我一定会让师尊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