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十五看着碧萝,发现她面容虽然看似艳丽,可眼底泛青,底气不足,甚至有些虚火。1
看样子碧萝是要闭关休息几日了。
碧萝裹紧披风快步前行,可那步履却明显的虚浮,一道目光静静落在自己身上,十五侧身看去,是端着空碗的防风。
见十五看来,防风则将目光落在碧萝离开的方向,似自言自语,“这些日子,贤妃越发容易动怒上火了。”
十五抿唇,审视的目光看着防风,眼底有了些迷惑嫘.
刚刚防风那席话是在故意保住尚秋水。
若此时的碧萝去找尚秋水,对方必死无疑。可是,防风为何要保护尚秋水?
十五松了一口气,尚秋水不死,接下来才有好戏看呢殍。
“流水。”
不远传来了明一的声音,防风见他,退到暗处。
“明一大人。”
“随我来吧。”
穿过几个庭院,明一却是将十五带到了东苑。
在十五的印象中,东苑长年封锁任何人不得入内,据悉这是秋叶一澈母妃当年圣宠一时的秋贵妃居住过的地方。
明一站在东苑门口,示意十五进去。
十五迟疑了片刻,默然走了进去,此时夜幕落下来,晦涩的夜空只有几颗繁星,零散挂在半圆的月亮周围,九曲回廊,屋檐下挂则几盏白色灯笼,让这个院子更添几分凄凉和孤寂。
而灰白的月光下,秋叶一澈披着银色绣流纹长袍站在屋檐下,他长发披肩,衣袍半散露出解释完美的胸膛。
印象中的秋叶一澈做事穿衣向来一丝不苟,却极少穿得这般肆意风流的姿态。
他双手负载身后,目光凝视前方,侧脸在月光中更加深邃完美,可却透着落寞气息。
十五站在远处,寻着他目光看去,发现对面走廊上吊着一窜窜东西,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风铃。
十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得安静的站着。
心中却是寻思刚刚碧萝出来时,他明明在昏睡,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再看他此时的样子,倒没有丝毫中了媚术的疲倦和无神状态。
脑子里百转千回,却见他突然回头,十五忙作恭谨的垂下头。
三娘曾说流水气质形态相像,瞒过自负的碧萝容易,瞒过向来多疑的秋叶一澈怕是有点困难。
“你过来。”
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十五眼皮一跳,却是垂首默默的走过去。
“你来桃花门多少年了?”
难道是试探自己?
“快六年。”
“六年……”
秋叶一澈喃喃重复,又抬头看着远处的风铃。十五顿时松一口气,秋叶一澈若是对一个人或事表示怀疑,他的目光带着阴寒的锋芒锁定你,让你无处遁形。
看样子,他没有怀疑自己。
“这个好看么?”
秋叶一澈将手心展开在十五面前,是一串古朴却异域风情的铃铛手串。
十五震惊的看着秋叶一澈的手心,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好看。”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九年前曾戴过的手链,一串在碧萝手上,一串在秋叶一澈这儿。
“孤也觉得好看。”秋叶一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半响却又握紧,神色痛苦。
十五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鬼,寻思中找一个借口退下,却突听喃喃自语,“曾经有一个女子,她很喜欢这个手链。成日戴着,哪怕是沐浴更衣时也不会取下来。”
秋叶一澈突然顿住,似乎又看到了胭脂浓当年一身红衣缓缓走来,而如玉的手腕上就带着这两窜造型独特的铃铛手串。
“她平生不爱金银玉器,却偏生独爱着手链。”说着,他举在空中轻轻的摇了一下,那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里,而身边女子安静而立,那么片刻,秋叶一澈竟有片刻错觉,是胭脂浓回来了。
身前的女子,微微颔首,目光看着地上似在陷入深思。
早第一次看到流水时,是碧萝选婚服那日,流水穿着红色衣衫进来,也因此,他内心很讨厌流水。
可尽管讨厌,那有些些怯弱害怕他的女子身上却总有一股胭脂浓的影子,那影子很淡,淡得难以发觉。
可此时的女子虽然低垂着眉眼,却浑身有一股冷意
胭脂,秋叶一澈心中一动,伸手将身前女子一下拥入怀里。
十五根本就没有料定会这样,只得用力挣脱,“王!”
清冷的声音传来,一个王如冷水铺面,秋叶一澈豁然清醒,瞬间推开十五。
“如果王没事,那卑职下去了。爱夹答列”
“等等。”秋叶一澈似想起原本找流水来的真正目的,“你说你来桃花门六年了?”
“是。”
“如今尚秋水在刑部,天刹位却只有你。你要记住,谁是你的主人。”
十五蹙眉,不明他话中之意,又听得秋叶一澈道,“如今贤妃不再是门主,亦不会再插手门内事情。但凡门中事宜,你只需要向孤报告。”
原来,秋叶一澈是在提醒流水:不该再听命于碧萝,而他真正的主人是秋叶一澈。
“是。”
“调集桃花门暗鬼,寻找舒池下落。”说完,将一个册子递给十五。
十五浑身战栗,竟然半响不过来:舒池!舒池!
“是。”秋叶一澈要背着碧萝调查舒池?十五浑身血液都在燃烧,有点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东苑。
她回到大燕之后,就试图让三娘调查舒池的消息,三娘却说八年前舒池欲夺位,没想到秋叶一澈临阵倒戈,竟然把舒池逼得从城楼跳下自尽。
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死了,可不是死在自己手里,虽然高兴却十分不痛快。
今日秋叶一澈让她暗自去调查舒池,难道说舒池没有死?
“好!”十五握紧拳头,“没死,就好!没死的话我掘地三尺都要将你挖出来!”
虽然事隔了八年,但是对桃花们暗鬼调查能力,十五十二分相信。
带十五扮作的流水走了之后,明一进去,看到秋叶一澈还盯着那手链喃喃出神。
“宫中有什么消息?”
明一垂头,道,“燕成亦重病把守,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秋叶一澈顿觉呼吸一滞,脑子里反反复是十五那晚倒下去的身影,至今还没法忘记她血的味道。但是,他却害怕!害怕去皇宫看到她……
他清楚自己在逃避燕成亦指责他亲手毁灭胭脂浓的这个事实。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此事的十五。
他不敢亲自问:那八年棺木是真的么?你的脸为什么换了,原来的脸呢?是被人毁了么?为什么声音变了?
他怕得到答案。
他又怨恨,为什么,当初她要那么倔强,为什么不能和碧萝一样,不能和其他女子一样,安安静静做他的女人,做胭脂王妃.
偏生要和他作对!
“唔!”
钝痛从胸口传来,手里铃铛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将其拾起放在胸口,试图遏制那蔓延到骨髓的痛。
“王。”明一上前扶住秋叶一澈听到他说,
“孤已经命流水调集调集暗鬼去寻找舒池了,你不妨去协助她。”
“为什么是流水?”
“因为流水六年前才进入桃花门。”
六年前?明一震惊的看着秋叶一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目前流水是天刹级别里唯一一个没有插手当年事情的人!
明一疑惑,桃花门虽然是杀手组织,它的暗鬼调查却几乎网络了整个大洲最健全的讯息。
出动暗鬼,哪怕是几百年的事情,也很容易调查出来。
难道说,王也开始怀疑碧萝和尚秋水等人了?所以才提醒流水她的真正主人的秋叶一澈,而非碧萝。
明一握紧拳头,心中却是澎湃万千:人在做,天在看,真相马上要浮出水面了。
-----女巫の猫-----
夜深人静,可此时流水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因为,她今晚刚刚去见了十五。
秋叶一澈让十五调集暗鬼调查舒池。
暗鬼是桃花门最重要的组织,如此一来,‘流水’已经彻底得到了秋叶一澈的信任。
报仇更近一步。
窗台人影晃动,流水心跳顿时停止跳动。
他来了。
这几日,每到深夜都有一个人静静的立在窗前凝望着自己床榻的位置,夜风寒冷,对方青丝扶风,魅影叠叠。。
他总是挟着月而来,踏露而去,第一晚流水很害怕,生怕是谁故意来监视自己,可连续几天她发现对方没有任何恶意。
前晚她噩梦醒来,发现外面飘着小雨,可自己却懒得起来,那只是翻了一个身。很快,那鬼魅般的身影再度出现,流水偷偷看去,发现鬼影伸出手轻轻的将那窗户合上——那是一双素白的手,虽然屋檐宫灯昏暗,可是流水去看得十分的清楚。
那手纤白如玉,宛如柔荑,完美到了极致——几乎瞬间,流水险些被吓得丢了魂魄。
她认得那双手,这时间有如此漂亮的手,恐怕只有一人——祭司莲降。
那个有着一双妖邪碧瞳的可怕男子,她脑子瞬间空白,可很快想起了莲降替她取蛊虫那晚和十五温柔的对话。
是的,莲降不是在看她,是在看十五。
此时莲降出现,流水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只求自己快点睡去,然后睁眼就是天亮了。
可心中越是害怕,她就如何都睡不着,就在这时,窗前的人影消失了。流水正要大松一口气,别后突然一凌,整个背脊僵直不敢动。
因为,她清晰的感到有一双深情的目光正望着自己,仅在咫尺。
黑暗中,那莹白素手温柔的落在她脸上,流水身体僵直如死尸,险些吓晕过去。
可是,没等她晕过去,那手已经如锐利的钳子掐住了她脖子,逼得她睁开了眼睛。
“大人……”流水颤抖着声音,对生了一双阴森得几乎要吞噬人的恐怖双瞳。
“十五呢?”
莲降声音压抑着杀意,可手上已经忍不住用力要把流水掐死。
“她一直睿亲王府。唔……”泪水从眼眶中滚落,流水觉得自己快死了。
“一直……一直?”
莲降陡然松开流水,顿觉得天旋地转,她不仅没有去看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踏入这宫中一步。
十五,替沐色报仇的信念就让你如此疯狂么!
疯狂的竟然又要回到那个肮脏的地方,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甚至用流水的身份甘受碧萝和秋叶一澈的呵斥差遣么?
莲降跌跌撞撞的扶着墙走了出去,最后来到了小鱼儿的寝宫。
“娘娘……”小鱼儿被惊醒,揉了揉眼睛看着一脸绝望的莲降,忙爬下床将他扶住,“娘娘,你看完爹爹回来了么?爹爹怎么样了?”
这么多天来,小鱼儿都没有看到过十五。
“你爹爹……”莲降看着小鱼儿,怎么也说不话来。
这几天来,他借看小鱼儿的借口偷偷半夜去看他,竟然才只知道这个女人那晚之后,再也没有回过皇宫。
十五,哪怕你忘记我,哪怕你不看我,哪怕你不要我。
可是,小鱼儿还在皇宫,难道,你都不回来看么?
为了沐色,你伤我无妨!难道为了沐色,你疯狂到连小鱼儿都不要了么?
小鱼儿是你花了十年生命,甚至甘愿承受三生诅咒救活的?
“娘娘,你哭了么?”小鱼儿胖乎乎的手捧着莲降绝美的脸,手指拂过他眼角,摸到他卷长的睫毛上有些湿润。
“没有,外面下雨了。”他苦笑摇头,“快去睡觉,别生病,否则你爹爹会心疼的。”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相信。待小鱼儿睡着之后,他迅速离开皇宫,来到风尽宫外的府邸。
那晚之后,他们全都搬出了宫,明知道风尽因为十五的事情对自己冷嘲热讽,可自己偏生半夜偷偷跑去皇宫。
借口是看小鱼儿,可事实上呢?
“哟,这才刚入夜就回来了?”看着突然出现的莲降,风尽赶紧将陶罐藏在桌子下面,强扯出一丝讥笑掩饰自己的慌乱,“怎么,今天没有守着天亮就回来了?”
莲降冷眼扫过屋子,最后才落在风尽身上,“弱水呢?”
“差不多能清醒了。”
“送到本宫房里来。”他拂袖,雕花门轰然关上,震得整个屋子颤了几下。
风尽眯眼悄然走到门口,听到莲降对冷吩咐,“今晚你且去对睿亲王府的‘流水’送个信,说弱水本宫带走了。”
待走廊无人,风尽推门出去看到冷一脸茫然。
“他要做什么?”风尽好奇的凑到冷面前。
“我也不知道。”冷摇头,“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看他痛苦绝望眼神,想必又被十五伤了。”风尽微微一笑,“这下,怕是真的死心了。”
冷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睿亲王府赶去。流水向来只听命于十五,不属于长生楼一份子,因此向流水透露弱水去向,实在想不通莲降的用意。
----女巫の猫----
刑部设在地下,长年潮湿不说,到处都透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人间地狱。
十五站在隔着铁栏俯睨躺在冰冷石板上的尚秋水
因为防风的几句话,更因为碧萝闭关恢复体力修炼媚术,这尚秋水才逃脱一死。
不过此时的她,看起来苍白瘦弱,虽然额头的伤看不出什么,但是她整个右手都无力搭载地上,看似伤口愈合,可已经残废。
似乎感到有人在看她,地上的女子赫然睁开眼,像疯子一样扑了上来,“碧萝呢,碧萝那个贱人呢!”
“碧萝来了,你还能活着骂她贱人。”
“流水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可以给你蛊毒的解药。”尚秋水惨白的手指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十五黑色的衣襟.
“你这是在求我?”
十五挑眉轻嘲。
地上的尚秋水一怔,不由打量此时此时俯瞰着自己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简单的梳成马尾,和往日一样秀丽的面容。
可是在闪动的晦暗火光中,她修长的身形和孤高气质,好似一把破冰的古剑,透着让人生寒的冷意和锐利。
那么片刻,尚秋水抓着十五袖子的手惧怕的抖了一下。
“你……能救我?”
十五轻笑,一枚黑貂形的令牌落在她手心。
尚秋水瞪大双眼,呆在原地片刻,然后死死抓住十五的衣袖,“我求你救我,你若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十五的手里调令暗鬼的令牌,那块属于桃花门主才该拥有的令牌。
“求你……流水。”
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十五实在想不通八年前那么骄傲的尚秋水竟然会跪在地上,连声乞求。
十五有些失望的蹲身,近距离的打量着尚秋水这张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
“我不是怕死!”
尚秋水血丝双眼燃烧着炽烈的憎恶,“我是不甘!她碧萝凭什么处处都牵制我?她不过也是一个没有能力被踹下来的桃花门主。。”
她恨,恨!
恨胭脂浓,可此时比起来,她更恨碧萝。一次次的利用她,一次次的威胁她,最后竟然想除掉她以备后患。
“凭什么?”十五摇头苦笑,“凭她贤妃的身份。桃花门所有人对睿亲王来说,不过都是杀人的工具,可有可无。可是,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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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目光锁着尚秋水苍白的脸,继续道,“秋叶氏家百年传承,到了秋叶一澈这儿却是世代单传,而如今的贤妃却能生育。秋叶一澈虽然窥视皇位,可南宫家族正重新崛起,燕成亦身体好转,整个朝廷风云再变,他不敢轻举谋逆。所以广纳妃嫔充实后宫的,怕是是几年后,难道这期间,侧妃位置要一直悬空?他为秋叶世家夺权,难道就不为秋叶世家子嗣考虑?”
“你是提醒我……”
“我什么都没说。”十五将令牌放进怀里,似无意提醒,“虽然几个月前是我亲自寻你出山,可最先提出的却是睿亲王。”
尚秋水如醍醐灌顶。
她对秋叶一澈来说,一直有价值,只是,她过于看高了自己的价值的同时又没有将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尚秋水脑子迅速转动,碧萝嫉妒多疑,就是因为自己和流水都太过接近睿亲王,才分别被‘处置’受罚。
但是,如果悄然怀上了秋叶世家子嗣,那她碧萝还敢堂而皇之的动手?
一击扳倒碧萝的关键就在于如何:悄然。
“
“我知道你也恨碧落,不敢受制于她。你若帮我,我会想办法替你取出蛊虫。”
她声音已经多了一份自信。
“好啊。”将尚秋水那份自作聪明看在眼底,十五微微一笑,低声,“明日王应该会召见你,至于碧萝,媚术耗尽内力,怕是要后日才能出关。”
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笑,似都达成了某种协议,十五转身离去。
“鹬蚌相争,渔夫在后。”
十五微笑着走出去,到拐角时不由回头冷睨了一眼此时满脸希望和雀跃的尚秋水。
尚秋水却是尚不知,一场真正的毁灭正在十五的操作中向她扑来。
到了门口,看到的果然是防风。
他依然灰色的长衫,将自己的身形隐在暗处。
“流水可知,弱水被人劫走了?”
十五愣住,“不知。”
“十天前发生的事情了。对方做的滴水不漏,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弱水虽然疯癫,但是,到底是桃花门人,若对方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消息,睿亲王若是知道了,怕是谁都脱不了干系。”
十五瞳孔渐深,‘流水’如今锋芒锐利如日中天,甚至暗地里的已经掌控了整个暗鬼组织。弱水虽然是一个废人,但是人若走丢,那必定是追究在‘流水’头上。
看样子,有人蓄意阻扰自己的计划!
“对方是谁?”防风既然来说,显然已经知道敌人了。
防风定定望着十五,“长生楼。”话没有说完,眼前一身黑衣劲装的女子,已如暗雕掠入空中,瞬间消失不见。
防风怔怔看着十五消失的地方,许久,端着盛着燕窝的碗朝碧萝北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