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那么冷漠而陌生,所以他听见了?看见了?也信了?
听风看着倒在地上的雪吹雪,冷冷收起自己的武器,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输了!”
雪吹雪捂着自己的心口,血从指缝间流出,似乎要将她身上的血液流干一般,但她似乎并不在意了:“我一直都没赢过。”
她勉强起身,打坐调息,惨白的脸色稍稍有了些颜色才缓缓睁眼看向那个就如此这般立于她眼前的人,他的神色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不,或许变过,那就是对着子兰的时候。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她觉得那便是她的笑了,却不知落尽人眼中却是如风中破碎的水晶般让人心疼。
“如你所愿,我……”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走!”
听风一笑,她在他身边这么久的日子,没有何时觉得这笑如今日一般让人剜心,原来笑真的不是人类最美的表情。
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转身而去。
忘川河依旧流淌,为何她的心似乎不再动了?
听风就这么看着她离去,神色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仿佛走的那人与他并不太熟悉一般。
也是雪吹雪眼里心里只有听风,而未曾留意到,刚刚还在她面前一副爱慕听风的子兰,在孤壑舒彧出现后,竟然就呆立当场。若她留心观察了,定然不会走得如此诀别。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如若”!
“师傅……”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子兰以为自己会说一大堆解释的话,然出口的竟然只有这两个字。
“难怪最近子兰在线的时间如此多。”孤壑舒彧看着她说道,周身的冷气似乎和这没有生气的忘川河浑然一体。
“我……”她还未来得及说,却被听风打断了所有的话:“看来你们师徒俩有很多话要说,那在下就不便留在此处了。”
子兰诧异地看着他,心里嘀咕着,这人怎么过河拆桥?眼下不正是他该解释解释的时候?
“不许走,你要把话说清楚的。”想也没想,她便一把拉住了他。
两个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拽着他的小手上,随着他的目光,她才意识到她这一举动背后的亲昵,于是如触电般立刻缩了回去:“那个……我……不是……”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要知道她这个动作只习惯对着孤壑舒彧而已。完了,今日她一定是她的劫难日。
而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风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觉得我此时还是不要多话的好。”说完,一瞬间,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子兰惊讶地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地儿,心里想着,这厮一定早就使出了“飞身”一技,否则哪里能走得如此之快?她仗义为他,他却在此时弃她不顾,从此友尽,友尽!
还在一旁胡思乱想的人儿,在看见那又朝她挪了步子的人影,她心里暗暗叹气,也在心里组织着语言该如何解释今日发生的种种。但显然有人并不想给她太多的时间去解释,只听孤壑舒彧缓缓开口:
“汀澜!”他并未唤她此号的名字,而是习惯的叫了她汀澜。
她呆呆地抬头看他。
“我今日为了司徒芸一战,世人皆知,虽非我本意,但事已至此,为师或许应该负责的。”
他的话让她眉头一皱,不明所以:“为何要负责?师傅要如何负责?”“负责”二字包含的意思太多,她由不得心惊。
“当初我拒绝她,让她被人耻笑,如今我赢了比试,若不给她一个交代,那她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他说得恳切,似乎没有半分虚假。
可是她不懂,司徒芸能不能立足和他有何关系:“师傅,这不是真的江湖,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或是多日受了听风的影响,此话就这么自然地冲口而出,却让孤壑舒彧一惊。他缓缓开口,似乎在掩藏什么:“所以,你只当这是一场游戏?”
她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她想解释,可是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是游戏,孤壑舒彧并不需要对司徒芸负什么责,那她陌茈汀澜和他,不也是在这场游戏里相识相知?她无法用自己的双重标准去解释什么!
看她一直迟迟不言,他走到她身边,伸出他温暖的手为她梳理着她脸颊的青丝。那动作那么熟悉而温柔,可为何她的心却莫名地慌乱了。
“汀澜,你当这只是游戏?也好,不如我们再玩个游戏。”
“什么?”
他看着她的双眸,眼如明镜:“今日我为了司徒芸打败了风中的碎片,你也帮听风赶走了雪吹雪,刚才你对雪吹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她开口却被他打断:“这些日子,你我疏离,你寂寞了,难过了,我都知道,所以你和听风走得很近,我也知道。如今听风身边没有了雪吹雪,倒也不错。”
随着一字一句,她本就不平静的心越发翻涌,她有些不敢相信,竟有一股怒气从下而上直冲脑门,就这么看着他:“所以你什么都知道,却故意放任我留在听风身边?”这是她的问句,然,她的心里却有答案,而这个答案是,他真的打算放弃她了?
他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我并未让你去找听风,也并未将他送于你面前,你和他的走近与我何干?”
她轻咬下唇,明知他话有不对,可一时她却无力反驳,只有这么看着他,一字也说不出来。
“你方才说这是场游戏,游戏已经开始了,我们就得继续。”
“你要怎么做?”她紧锁眉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今日风中的碎片突然找上我,找上司徒芸,我虽不知此事是否和你有关,但一定和听风有关,听风这么做我想应该是为你。”他分析着。
虽然他分析得并不全对,但也说对了一半,所以她更无力去解释什么了。
“听风的目的是想让你看着我为司徒芸一战而心伤,如今他又逼走了雪吹雪,我暂且不论你刚才对雪吹雪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认你们的障碍似乎都扫清了。听风比我更好,所以我们给彼此一个机会如何?”
今日他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出乎她的意料,都像一把刀,一点点割入她的骨髓。她冷冷地开口道: “什么机会?”。
“话题又回来了,我刚才就说我们来做个游戏。”他环顾着四周,说道:“忘川河,忘却前缘。世人讲究一个缘分,那今天就看看我们的缘分如何?”
她看着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没错过。她知道他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通知她,他的决定。为何她觉得今日的他陌生得可以,仿佛她从未认识一般!
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冷漠,想着今日他为司徒芸而接下的擂台,想着刚才他对她说的那番话,不心凉是假话。
是啊!听风不是他送到她身边的,可他看着她一步步和听风走近却没有丝毫反应,是故意的,是有心的吧?想着陌血薇说的话,所以他是早就打算放弃了?等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他今日等到了这个契机是吗?她冷冷一笑,所以说人不可作孽。她今日伤了雪吹雪的心,虽非她本意,但报应就来了。须臾前雪吹雪的心有多疼,如今她便感同身受了。
她木然地看着他,说了两个字:“你说!”
没有迟疑,没有多看她一眼:“这忘川河并不大,我们不组队,我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你来找我,1分钟之内若找到了我,我和你便去月老庙成亲,自然司徒芸和听风都可以消失了。”
“若我找不到呢?”
他略略垂了下眼,轻描淡写地说:“若找不到,就说明我们没缘,我自然会对司徒芸负责,而你和听风要如何,就不是我能干涉的了。”
她抿着嘴,强迫自己不让眼中升起雾气。有时候她很自虐,如此无聊的游戏,她可以断然拒绝。可是她偏不,她想看看他们是否真的有缘无分,她更想看看若她找不到他,他是不是真要弃她而去?他是谁?孤壑舒彧,她的师傅,那个不远千里跑来只为陪她看雪的苏域,她不信他会如此绝情,就算他们之间有着千般阻挠,就算真如陌血薇说的游戏里的感情带不进现实,又如何?没有试过如何知道结局?
“好!”她一口答应。
他看着她,那眼神她很熟悉,不再是先前的陌生,所以他不是那么绝情的是吗?
在深深看了她一眼后,他转身使出轻功,千里传音道:“开始!”
忘川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组队根本不知哪里会藏人。但她并不笨,她知道好友栏里有个附近的人的提示,她只要一直打开那个界面,若他就在她不远处,界面上就会有提示。其实彼时的子兰并不知,可以设某人为焦点,与焦点越接近就能与其连成一条线锁定位置。若当日她用了,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使出轻功在忘川河上飞走,眼睛不停地在地图与界面上切换,有好几次她都险些撞到了山石,又有好几次她差点落入了河水之中。而那个她苦苦寻找的人,却站在她不知的某一处看着她,在密聊中一次次向她发来倒计时:
45
30
25
20
……
她看着他的倒计时,手忙脚乱地使着轻功,弄得自己狼狈不堪。但游戏已经开始,她无力喊结束。
当他发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她几乎能感到这短短的一分钟她竟然手心冒出了比夏天还多的汗,要知道此时不过初春而已。
“你在哪里?”她忍不住发了一句过去。
然,回答她的是:“10”
她组队过去,立刻被他拒绝了。
她看着那个拒绝的消息和他接着发来的话,心慌乱得可以,人生走过这二十四个春秋也没有哪一次如此心慌意乱过。即便是当时看着高考放榜,她也是对自己极有信心。所以她今日的慌乱,是因为她提前知道了结局,而那结局是她无法接受的。
她再次千里传音:“你到底在哪里,这忘川河就这么大。”
然他回答她的是:“5”
“4”
“3”
“2”
“你说话!!”她对着空中大声吼道!那一声几乎用尽她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回音在忘川河畔久久荡漾,惊扰了河底那些沉睡的灵魂……
“1”
“时间到!”
她颓然地坐了下去,似乎这一分钟将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尽了一般。他发来组队邀请,她看着他在迷雾中缓缓向她走来,如一尊神佛一般,白发依旧,墨衣依旧,那殷红的笔在他手里握着,那一刻似乎回到了他们在落雪峰初初相见时。
“你输了。”他说了三个字。
她抬头看着他,雾气而升:“所以呢!”
他深深看着她,就这么看着,不知心中所想。
她凄然一笑:“你一直站在瀑布之后?”他进组时,她查看了他所在的位置:“我刚刚明明去哪里找过你。”
“我看见你了,可是你没飞过瀑布。”
他看见她了,然而却没叫住她,或者说他朝里走了也未曾可知:“你看见我满世界找你,听着我问你的话,你却躲在那瀑布之后,一遍遍给我发来倒计时。”她突然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他,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孤壑舒彧,你觉得把我当猴耍很有意思?”
他依旧这么看着她,不置一词。
她一把上前拉住他的衣襟,任由泪水覆盖了她绝美的脸庞,睁大双眼看着他,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用尽力气将他一推,他竟也弱不禁风至此,往后趔趄了一步。
“你早就想好了是吧?”她不知为何自己的眼泪这么多,仿佛不让她瞎眼不会停止:“什么游戏,什么缘分,都是你事先想好的是吧?从你踏进这忘川河开始,你就已经想好了要和我分手是吧?”她就这么看着他,虽然模糊的双眼早已看不清他的容貌:“何苦如此?分手二字说起来并不困难不是吗?”天知道,“分手”二字对她来说如剜心一般,确是不易。
他一字未吭,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司徒芸?”她笑了起来:“我不会那么蠢的相信你要对什么司徒芸负责,借口,都是借口。你……”她指着他,一字一句:“你根本是觉得我们现实不可能,所以这段时间故意疏远我,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帖子,还玩什么找你的游戏?等的不就是我说‘分手’二字?”
她的话,让他背脊一僵,她没有错过,所以她说对了是吧?
她低下头,往后踉跄了一步:“何苦来?何苦如此步步为营?你若说了分手,骄傲如我,难道会缠着你不放?”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在对他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他看着她,终于开口:“你说对了,这一切都是我事先想好的,这段时间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似乎也习惯了。”说着他的神色微微一变,而后继续说道:“如今没有了我,我想你也不会太过伤心。”
“呵!”她冷笑一声,抬头看着他,抹掉那些遮住自己双眸的脆弱,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我?你就肯定我习惯了?就知道我不会伤心了?”她轻咬下唇,不让自己的声音在极度的忍耐中颤抖!
然,回答她的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
她一步步向他走近,直到彼此近在咫尺,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我就问你一句。”
“说!”
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再给自己最后的勇气:“你是不是真要和我分手。”
他的背一僵,手下意识捏紧了,但脸色依旧,那么平静,似乎这句话他等得太久。他看着她,她的伤心,难过,他没有错过,但他不想再如往常一般轻搂入怀拍着她的背安抚了,或许从此以后都不会如此了。
他微微张口,她难掩内心的狂跳,等着他说了那一个字,那个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字:“是!”
泪,滑下了她的脸庞。她笑着点点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没骨气地哭出声:“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抬头看着他:“我,如你所愿!你……”她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如此自己就会窒息了一般,而后看着他说:“混蛋!”
说完不再停留,瞬间消失在了他的面前,消失在了忘川河畔,消失在剑花血祭。
孤壑舒彧看着已经消失的一处,发呆了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