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几人再次来到了殷家老宅,再次踏进这里,陌茈汀澜突然想起不久前和殷婉月的那场对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孤壑舒彧,却正与他看过来的眼神相撞,一愣,像是被发现了秘密一般,她瞬间移开了目光,只用余光再偷偷看向他时,他已看向前方,神色自若,仿佛刚才那一瞥,只是她眼花了似的。
殷家老宅此时再次阴风四起,哭声骤响,哀嚎遍野,那桃花树摇晃得越发厉害,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便要将眼前的那人吃进嘴里一般。
“莺儿,你带他来作甚?”突然高楼里传出一个女声,那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越发瘆人,恨意仿佛已化作利剑刺向陶峰的心窝。
“小姐,我今天带他来,就是要结束一切。”莺儿提高了嗓音对着高楼里的殷婉月喊道。
只一瞬,一个火红的身影嗖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殷婉月又一次变成了火红魅影,这身影对于陌茈汀澜来说太熟悉不过,一时,她又想起了殷婉月那没有眼珠的眼睛,忍不住打了哆嗦。
北冥雪和逍遥公子却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说道:“这女子的仇恨还真是让人害怕。”
“汀澜、孤壑,刚才你俩就和她在这鬼宅里呆了这么就不怕吗?”北冥雪突然打趣道。
孤壑舒彧斜眼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倒是一旁的陌茈汀澜想到刚才孤壑舒彧在空中与这鬼魅对峙,那冷峻的模样,倒是帅得紧,不知道可以俘获多少少女的芳心呢?于是开始补脑,孤壑舒彧那冷冷酷酷的模样,如果被一群花痴的女子团团围住,还能不能这般镇定呢?想到这儿忍不住噗嗤一笑。
“汀澜,傻笑啥?”逍遥公子看着她问道。
“啊?”她愣愣地看着他,随即讪讪一笑:“没啥没啥。”
“你杀了我吧,结束这一切。”陶峰对着殷婉月说道。
“你当年为何不救我?”她一把捏住他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我害死了殷家上下,也害了你,一切因我而起,与旁人无忧,你杀了我,别再折磨村民……”他突然停下来,深深地看着她:“别再折磨自己……婉月。”
那一声婉月,仿佛把他俩都拉入了当年的点点滴滴,殷婉月仰天长笑,无眼珠的她看不到任何神色,但却能感觉她内心的挣扎。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火红的衣衫在风中乱舞,那同样火红的发丝迎风而展,似乎要将人燃尽一般,手也随着她的话,一点点的收紧,那陶峰的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殷婉月再次开口:“我当年如此这般待你,何以你要如此回报于我,你究竟与我殷家有何深仇大恨?”
“我……我知道不配……咳咳咳……”他艰难地开口着:“当年是我负了你……只怪那不该有的仇恨蒙蔽了我的良@知。”
“你恨我殷家什么?”说着她再次收紧了她的手,将他勒得更紧。
“咳咳咳……”他脸上的神色越发痛苦,像是连呼吸都已经是奢侈了:“没有深仇,却是心有不甘,何故你们就锦衣玉食,我们就这般穷苦受罪?”
“什么?”殷婉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我们殷家的银子也并非从天而降,那也是我祖辈们辛苦攒下的,却不曾想竟然成了你们仇恨的根源,真是可笑。”
“可你们却也有瞧不起我们这些穷人的时候。”他迎上她火红的双眼,没有丝毫闪躲。
她越发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声嘶力竭:“可是我从来没有这般待过你,我何错之有,你要如此对我?”
陶峰紧闭双眼,或许他内心的痛苦远比殷婉月来得更加深沉而无人知晓,他缓缓开口:“你要如何才能放过自己,放过陶家村上下?”
殷婉月在愣了一瞬后,看着他的模样:“我——要——你——死!”
爱之深恨之切,第一次陌茈汀澜像是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殷婉月对陶峰的爱恨交加,这个女子守了一辈子的爱,换来的其实只是一场欺骗,更甚者是灭顶之灾,谁能不恨?谁能不怨?也因此,她的魂魄被桎梏在这荒宅之内,不得重生、不得离去。其实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执念,让她放不下、离不开呢?
“是不是只要我死,你就能放过所有人?”陶峰说着,像是已有赴死之心,与最初遇上他时他的闪躲相比,像是坦然许多。
“是!”说着,一把剑从殷婉月的袖中缓缓而出,飞到了她的手里,她含笑着递给他。
他艰难地接过那柄长剑,有些迟疑,有些诀别,缓缓抬起双眼,看了看眼前的人儿,最后将目光放到远方。目光所在正是他的妻儿生活的地方,而后眼中露出的依恋和不舍,竟然是那么明显,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殷婉月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扼住他脖子的手,竟然不自觉的稍稍松开,谁也不知道她此时是何感想,只见她缓缓动了动嘴唇,开口道:“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他没有看她,眼睛依旧看向远方,像是空洞,像是聚集:“问吧!”
“你……”她迟疑地开口:“对我可曾有过真心?”
所有万物仿佛一瞬间,只为只一句而停止了……
是谁的心在狂乱地跳动?
是谁的期待在此时达到顶峰?
是谁的不舍?
谁的多情?
谁的绝情?
她就这么看着他,即便她的眼中只有红火的光。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这个火红的鬼魅,只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说一句。而后突地拿起长剑,对着自己,一剑穿心……
只见他的身体在剑穿过之后迅速溶解消失,化作一缕青烟缠绕在剑锋处。
殷婉月渐渐松开了自己的手,木然地看着那一缕幽魂,红火的身影渐渐变成了最初的浅蓝身影,恢复了往昔容貌。
那半空中的身影露出淡淡笑容,一滴泪划过她绝美的脸庞,在风中破碎成末儿,淹没于黑暗中。没人知道,在那陶峰心里,她,殷婉月究竟是什么?是欺骗,是悔恨,还是曾经爱过的那人?
半空中微微飘荡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转淡,直到最终消失。
“小姐……”莺儿呼唤着。然回答她的除了那阵风声,再无其它。
院中那娇艳的桃树也轰然倒下,像是突然失去了生命般,瞬间花瓣凋零,枝叶枯萎,不再初见模样。
殷家老宅也瞬间杂草丛生,荒芜一片,却显得那么安详,仿佛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天空一道白光闪过,在红叶谷顶部发出刺眼光芒,笼罩了整个红叶谷,红叶在光照下变成了白色的叶片,在风中飞舞。只听“轰”的一声,像是巨雷,像是什么破碎了,白光瞬间爆裂而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姐走了,这血咒终于破了!”莺儿含@着泪站起身来,看着白光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说道。
北冥雪看着院中的一切,幽幽地说:“这仇恨有些莫名其妙。”
“也不尽然。嫉妒可以蒙蔽一个人的良@知,做出许多事后觉得不值的事情。”陌茈汀澜说道。
“也是,其实村民们也可怜,谁愿意被人使唤,还过着衣不蔽体的生活,天天这样,自然是心中不平,久而久之便变成了一股愤恨。”
“那陶峰不是说了吗,那些达官贵人也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也难怪他们恨之入骨了。”逍遥公子补充道。
“所以,事情总有它的多面性,难以就这么武断地说谁对谁错。不过杀人越货总是错的,这点没法抹去。”陌茈汀澜这般说着,想着事情的一点点发展。从最初从村民那里得到殷家如何为富不仁,到从殷婉月处了解事情并不是他们说的那般,到如今看到这样的结局,很难不触动她的内心。这是人性的探讨和剖析,也是人性中最常见的一面。陶家村最初也是这么邻里和睦,那时他们不知道何为山珍,何为绫罗,粗茶淡饭也是幸福。当他们知道了这些的存在,于是内心的变化就这么悄然发生了,不甘、妒忌,渐渐演变成了一种仇视。其实他们仇视的不是殷家,而是所有拥有钱财的人们,固执地认为所有有钱人皆是为富不仁,扭曲臆造,成了他们仇视转为仇恨的理由,找到了动机,才有今日种种,殊不知没有谁的金钱是从天而降的,也并非所有人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村民错了吗?富人错了吗?错的,其实不是金钱,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