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排放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四下观察着。
“啥动静?”
“没发现情况。”
“咋像打雷了呢。”
陈排放抬头望着天空,说:“满天星星呢,嫂子你在说梦话吧?”
“哟,不会是我家出啥状况了吧?”
“那你还是赶紧回家看看吧。”
“麻痹滴!落炸弹了不成?”杏花嫂一拍大腿,飞速奔回了家中。
她壮着胆子进了屋,把里里外外的电灯全开了,手握菜刀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啥异常。
正在胡乱琢磨着,手机突然响了。
杏花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杏花吗?你还好吗?”
一听到电话里传出了圆润高亢的男中音,杏花立马打起了精神,对着话筒喊道:“是范老师吗?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过得也好吧?”
杏花竟然泪水潸然起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哽咽着说道:“好啥好?一个人孤孤单单,没人想没人念的。”
“不是还有我嘛。”
“连个人影都不见,念个屁啊!”
“对不起啊杏花,我这一阵子太忙了,没顾得上跟你联系。这不,先跟你招呼一声,过几天就去看你。”
“你忙的话……就别来了……等我去看你吧。”
“哦,对了,我先问你个事儿。”
“啥事?你说。”
“水库上死的那个人你知道吗?”
杏花心里一震,忙说:“知道……知道……咋的了?”
范小硕说:“听我纪委的一个同学说,死的那个人有重大违纪行为,为了与女人私通,他竟然擅自放水,关键是还出了人命,他们正打算下去调查呢。一听是你们村,我心里就不安,那事与你无关吧?”
“啥……啥……你说啥?”杏花耳朵里一阵轰鸣,眼前一黑,连意识都直接断片了。
范小硕那边突然听不到了杏花的回音,就火急火燎喊起来。
几分钟时间过去了,就像沉沉睡过一觉似的,杏花慢慢回过神来,听到范小硕在喊她的名字,就恹恹地应了一声。
“杏花,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
“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杏花哦一声,掩饰道:“是不是我手机出毛病了?我听你好好的,你却听不到我说话。”
“你现在听到了吧?我跟你说,纪委的那个同学知道我在你们村上待过,就聊起了水库上发生的事情,你猜怎么着,我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你身上去了。”
“你咋知道就是我?”
“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人,性格又直爽,为了老百姓浇地,拿出点实际行动来,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是不是这样?杏花。”
杏花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气冲冲地嚷道:“眼看这麦子都旱死了,人家去讨水浇地,还成罪人了?”
“现在关键是出人命了,性质发生了变化,所以就很难说了。”
“不是说已经定性了,那个男人是自杀的吗?”
“是自杀,可毕竟是因为放水引起
的,又牵扯到男女关系,所以说事情就变得复杂化了。”
“你说说看,到底有多复杂?”
范小硕就把他所听来的大致说了一遍——
其实有关那个水库管理员的死,警察早就下了定论,是自杀。
但一开始,破案的警察把他与村里的一桩强暴案联系在一起了,推理说很有可能是他就是施暴者,知道自己难逃法网,然后就畏罪自杀了。
但案情上报到县公安局时,这个结论很快就被推翻了,并且根据现场遗留物证,以及走访调查结果,得出了新的结论:那就是水库管理员的死与村里的强暴案毫无干系,而是与放水有关。
很多迹象表明,是村里的女人使用了美人计,或者采取了其他更为卑鄙的手段,胁迫他放了水。
上级领导得知违规放水的消息后,亲自赶到了水库,现场办公,面对面对他做出了严厉的批评,甚至还扬言要开除他的公职,迫于压力,他这才选择了自杀,一了百了。
杏花内心慌乱起来,极力镇静着自己,问范小硕:“他们咋就知道是女人去胁迫那个人放水了?”
“人家破案靠的是证据,这个错不了。”
“啥证据?”
“据说在他睡觉的屋子里找出了很多卫生纸,都是使用过的,那上面有女人的体液。”
“哪能说明啥?也许是他老婆之前用过的呢。”
“人家警察都调查过了,他老婆已经离家出走好多天了,而上面沾染的那些脏物都很新鲜。”
“就算是有女人跟他做了那事,可也不一定就是胁迫他放水啊,兴许只是随意耍耍罢呢。”
“现在破案是讲究科学的,手段高明着呢,再说了,在水库坝头上还按有监控摄像头,有录像在那儿,只要一回放,那还跑得了?”
杏花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赶紧伸手扶了墙。
范小硕是个精明人,一听杏花不均匀的喘息声,就明白了个大概,看来自己的预感还是很灵验的,随问道:“杏花,你没事吧?”
“没……没事?”
“现在你实话告诉我,是你干的吗?”
杏花顿时泪如雨奔,抽抽搭搭哭泣起来。
“果然是你!”
“嗯……”
停顿了片刻,范小硕安慰说:“杏花,其实你也用不着害怕,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又不是你亲手把那个人给杀了,这事啊,关键要看纪检部门的调查定性了。”
“人……人都死……死了……还处理个屁啊!”杏花哭着说。
“就算你不择手段去要水了,那也是为了保全全村百姓的粮食,这也算不得违法,再说了,他自杀是活腻了,又不是别人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逼他的。还有关键的一点,也许是上级部门的领导工作方法不对头,刺激了他,才把他逼上了绝路的。不过……不过……”
“不过啥?”
“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自己身子去做交易,那样值吗?我都觉得挺难受的,就算你家男人看得开,还有我呢,我可是很……很在在乎你啊。”听上去范小硕的声音有些伤感。
沉吟片刻,杏花解释道:“其实…
…其实……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只是弄了个假象。”
“假象?做那事假得了吗?”
“嗯,没让他办成。”
“杏花,你就别蒙我了,没办成,哪儿来的脏东西?”
“那个人喝了酒,性急得很,他把我推到了床上,扒了我的衣服,可我没有松劲儿,一直把双腿并拢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来硬的了,可没用三下两下,他就……他就不行了,所以才弄脏了我的身子。”
“狗曰的!该死的老东西,该死!”
“他是喝多了,控制不住才那样的,其实……其实他是个好人。”
“你倒是够宽容的,反正这事吧,你做出的牺牲太大,不值!太不值了!”范小硕叫嚷道。
杏花清了清嗓子,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就问范小硕:“你说这是该咋办?会不会把我抓起来呢?”
范小硕说:“这事不好说,不过也没有必要过于担心,为了浇地,去要水没错,杀人的也不是你,凭什么抓你?最关键的是,如果这事宣扬出去,你可就颜面扫地了,丢人丢大了,你说是不是?”
“唉,当时只看着地里的麦子全都快旱死了,心急火燎的,哪儿想那么多啊!头脑一热就稀里糊涂地去了,谁知道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说着说着,杏花又抽抽搭搭哭泣起来。
“这事吧,还真是有点儿挠头。”停顿了片刻,范小硕接着说,“这样吧,你抽时间来一趟县城,我跟你一起去找纪委的那个老同学,当面求个情,看能不能低调处理,兴许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杏花满口答应着,说这就走,说不定还能撵上去县城的末班车。
范小硕冷冷地说:“今天太晚了,来不及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儿子小龙放学后,杏花懒得伺候他,干脆打发到二婶家去了。
她一个人坐在黑咕隆咚的屋子,灯也不开,瞅着门外渐渐浓起来的夜色发起呆来。
人看上去泥胎一般呆着,但内心却活跃得很。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看水库的那个老胡,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咋说死就死了呢?口口声声还喊着自己当过兵,上过战场,是个大英雄呢,屁大的一点小挫折咋就把他给击倒了呢?枪炮子弹他都不怕,还会怕纸上那点处分吗?就为了那点破事儿,至于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想来想去,杏花突然就想到了老胡跟自己说起过,说他跟上头的那个一把手不合,是有夺妻之恨的仇家,如此想来,他的死会不会与那位局长有关呢?
这样想着,杏花就热血沸腾起来,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越发觉得胸腔里憋闷得厉害,干脆锁门走出了院子。
天阴沉得厉害,逼仄的胡同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静得连一声狗吠都听不见。
杏花装着满腹沉甸甸的心事,脚步匆匆地朝着村委会走去。
她想去找黄顺昌,去讲给他听,如此重大的事情,只有他黄顺昌这样见过世面的“老油条”能听出个一二三、四五六来,也只有他能清清楚楚理出个头绪来,然后再想个万全之策,帮自己摆脱眼前的凶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