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看看,你刘清海,是不是觉得叔又想加害你?那好,你如果还是信不过叔,那你就掉头回去吧!”黄顺昌气呼呼地说道。
刘清海一听这话急了,边落座边慌里慌张地说道;“不是啊,村长,叔,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咋会信不过你呢?这不多亏了您,我才利利索索回来了,要不然还不得去蹲大牢啊!”
黄顺昌接过老婆递过来的那半瓶酒,先给刘清海倒满一杯,再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然后举起杯,对着刘清海说:“清海,叔这人吧,脸黑,心不黑,想着对你好还来不及呢,咋会害你,你说是不是?”
刘清海也跟着举起杯,动情地说:“知道了……知道了……都怪我冒冒失失地听信了坏人的话,这才领着胡闹起来。”
“嗯,好!你悟过来就好,来,咱爷俩先干了这一杯。”黄顺昌主动跟刘清海碰了杯,仰头喝了下去。
刘清海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片忠心和诚意,也紧跟其后喝了下去。
黄顺昌摸起筷子,夹一口菜放到嘴里,边嚼边含混地说:“看到着这一桌子菜了嘛……还有这鸡……这酒……”
刘清海点了点头,懵里懵懂地望着黄顺昌。
“这可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才置办的,你知道不知道?”黄顺昌动情地说道,握着筷子的手直打哆嗦。
刘清海先是一愣,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激动得直打磕巴:“村长……叔……我知道……我知道……太……太谢谢你了叔……来……我敬你一杯酒。”说完把整整一杯酒猛灌进了嗓子眼里。
黄顺昌也随着喝干了一杯,然后说道:“叔倒不是想要你感激,只是觉得你这一闹腾,我们都付出了很多……很多……唉,不值啊!”随后又摸起酒瓶,边倒酒边叽叽咕咕继续说着,“你受了罪,还破费了钱。而我呢,厚着一张老脸皮去求人家,再酒呀菜的一番折腾……还……还他娘的……”
“叔,还咋了?”
这时候黄顺昌老婆一步闯了进来,抢白道:“没啥……没啥,你叔肯定又喝多了。”
黄顺昌呆着脸,接着前面的话说道:“还……还他娘的让狼把良心给吃了!”说完又仰起头,把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
两个人再喝过几杯,刘清海觉得酒劲上来了,有了醉意,便站起来,招呼都没顾得上打一声,就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地回家了。
黄顺昌像是还没喝足,就破口大骂刘清海是个狗杂种,骂他无情无义,拍拍屁股走了人。
一边骂一边喝,直到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
本来就心虚愧疚的刘爱菊见男人喝醉了酒,便灰溜溜地钻进了自己房间,爬到床上,蜷缩在角落里直打哆嗦。
黄顺昌在院子里踢踢踏踏转了几圈,然后就东歪西倒地走出了院子。
这一夜,村南头的杨树林里响起了狼嚎声。
叫声暗哑,断断续续,飘飘渺渺,直到后半夜。
这一夜,村里异常安静,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一丝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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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仍在沉沉酣睡的杏花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很陌生。
杏花爬起来,仔细听了听,却没了动静。
想到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产生了幻觉,便再次躺了下来,心里想着,反正儿子
也没在家,手头又没急着要干的事儿,干脆一觉睡到大中午得了。
可刚刚闭上眼睛,外面的喊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听上去很真切,声音也比之前大了许多,是个男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谁呀?”杏花对着窗口大喊了一声。
“是我呀,杏花。”
“你是谁?”
“你没听出来呀,我是……我是刘清海……”
杏花心头一紧,这才知道黄顺昌没有吹牛,他真的昨天就把刘清海给弄回来了。
可这个时候,人都没睡醒,他急着来干啥呢?
难倒……
来不及多想,杏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趿拉着鞋,蓬头垢面地开门蹿了出去,缩手缩脚拉开门栓,从门缝里怯怯地朝外张望着——
眼前的刘清海哈腰塌背,面色苍然,活像一条饥寒交迫的老狗。
见杏花开了门,刘清海二话不说就把手中提着的一个竹篮子递到了杏花跟前。
“你……你这是干嘛?”
刘清海这才抬起头来,躲躲闪闪地在杏花脸上扫了一眼,软塌塌地说:“自家鸡下的蛋,过几天我就回工地去,放在那儿就坏了,拿过来给孩子吃,笨鸡蛋,小孩子吃了好,养身子。”
杏花心头一震,她恍惚又看了刘清海老婆兰子在喂鸡的情形,以及她望着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篮子鸡蛋笑眯眯的模样。
“杏花,你拿着吧,拿着我心里才舒坦。”刘清海恳求道。
“不是啊……大海,你带回去自己吃吧,我家里有鸡蛋呢。”杏花执意谢绝道。
“杏花,你……你这样就是……就是不肯原谅我了……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
杏花连连摆手道:“清海你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再怪你了。”
“你也不行,你把蛋拿着,我心里才舒坦些,拿着……拿着吧……”刘清海用劲往杏花怀里塞着。
“真的……真的刘清海,我现在已经不把那事放心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清海见杏花虽然嘴上那样说着,但她不接自己的鸡蛋,就说明她心里仍有疙瘩。
于是,接着说,“杏花,你如果不接这鸡蛋,就说明你还记恨我,不肯原谅我,那我就站在这儿不回了。”
杏花见刘清海真的就跟自己拗上了,只得伸手把满篮子的鸡蛋接了过来,难为情地说:“刘清海你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呢,你……”
“这就好……这就好……我心里就踏实了……”刘清海叽叽咕咕说着,转身往回跑去。
杏花手捧着一篮子沉甸甸的鸡蛋站在那儿,痴痴盯着刘清海微驼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个男人以后的日子该咋过呢?
心里面黯然得没了一丝光亮。
回到屋里,杏花把满篮子的鸡蛋放在了碗柜上面,坐下来,一时间思绪纷乱,惶遽不堪,整个人就像掉了魂一般。
她觉得自己虽然接下了这一篮子鸡蛋,但无论如何是吃不下的,不但吃不下,就连放在那儿都让自己心神不宁,就会时不时地看到刘清海老婆兰子的样子,她在拿眼瞪自己,瞅自己,伸出一双苍白的手,拉住了自己,叫着喊着的要她跳井……
杏花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慌乱,最后觉得还是干脆把这一篮子鸡蛋送出去
的好,一眼不见为净,免得自己心虚惊恐,慌无宁日。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回一趟娘家。
粗略算一下,自己大概已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去探望爹娘了。
每当想起他们,杏花心里虽也愧疚难当,自责不已,但她总能找到慰藉和借口,她觉得造成自己不恭不孝的直接原因还是在父母本身,是他们目光短浅,重男轻女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五年前,父母还跟自己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相距也就不到一里路的样子。那时候杏花还是个有口皆碑的孝顺闺女,娘家那边家里家外、大大小小的事情没少帮忙,可后来因为弟弟的婚事,彻底改变了原有的一切。
弟弟因为老实木讷,一直讨不到媳妇,眼看到了三十岁了,一个远方亲戚给从附近大槐树村介绍了一个女孩。
说是女孩,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早就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由女孩变成女人了,而转变她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班主任老师,并且还在初三的时候怀过孕,堕过几回胎。
在农村,这样的女人是“打小就不正经的烂货”,是“臭烘烘的破鞋”,是“千人骑万人x的小骚蹄子”,谁还肯要?只能放在家里,一来二去,就成“老苗”了。
虽然知道了实情,但父母却只是皱了皱眉头后,便把亲事答应了下来,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就算是找了个寡妇还有啥?只要能给儿子做饭打理家,能帮着李家传宗接代就行了,总比眼睁睁看着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强吧?
可杏花却拧上了,她不同意父母的意见,她觉得找媳妇是男人一辈子的大事,宁缺毋滥,找个不着调的烂货还不如不找。
自家弟弟木木讷讷,老实得要命,他咋能驾驭得了那样一个女人,能不能过到头还是另一回事儿,单是那个窝囊气就够人受的。
但二老却死活不吃她那一套,不但硬挺着应下了这门亲事,还顺从了女方提出来的一个条件,让儿子“倒插门”去了女方家。
这还不算,还卖掉了自家的房子,带上所有的家产,也一块儿跟着“倒插门”了。
这样以来,杏花便跟父母闹翻了脸,在他们临走之前连唬带咋地跟他们说:“你们走吧,走了我就再也不管你们了!”
谁知爹娘倒也爽快,说:“谁家养老还指望闺女呢?我们有儿子呢!”
一气之下,杏花扭头便走,再也没有回过生养了她二十多年的那个家,等到心静下来,软下来,再回去时,房子已经被父母卖掉,远走高飞了。
杏花当场就恨得七窍生烟、心底冒火,回家后闷头睡了三天三夜。
再爬起来时,就无事人一样,该做饭做饭,该下地下地,只是少了许多欢声和笑语。
直到半年之后,杏花娘被儿媳妇推倒摔断了小臂,有人把信口捎到了家里,她才去了一趟,骂骂咧咧骂了一路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骂谁。
进了那个陌生的村庄后,杏花打听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到了爹娘的住处。远远的打眼一看,傻眼了,爹娘竟然住在村头一间看上去像是猪圈改造的小房子里,院落很小,只是用一圈木栅栏围了起来。
杏花心里瞬间狂风暴雨起来,快步小跑着进了爹娘的“新家”,一进屋,便站定放声大哭起来,哭得很伤心,也很痛苦。
谁知爹在屋里大吼了一声:“滚!你娘又没死,你哭号个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