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各自沉着脸,怀揣着心事,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了二老的“猪窝”,也都灰塌塌的,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
倒是为娘的跑前跑后照应着,又是沏茶又是倒水的,一脸生动,就跟家里请来了菩萨似的。
杏花心里明白,娘一定是以为自己这一趟没白去,真的就把“狐狸精”给感化过来了。
呆着脸坐了一会儿,“狐狸精”就借口说要去坡下看麦子,起身离开了。
娘还踮着脚,紧跟在后头,一直送到了胡同口,并一再挽留儿媳妇吃完午饭后再去坡下看麦子。
看见娘笑吟吟回来,对着杏花说:“真还多亏了你了,媳妇都大半年没踏到这儿一次了。”
杏花嘴上哦哦地答应着,心里却乱糟糟不是个滋味儿,但又不好多说啥。毕竟父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经不起折腾,倒还不如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为安的好。做人就是这样,有时候装聋作瞎未必就是坏事,天天活在梦里或许真的就少了许许多多烦恼。
虽然娘已经着手做午饭了,但杏花还是起身告辞了,说来之前没跟小龙说要到这里来,担心他回家找不到人。
娘一听这话,也不好再强留她,只得起身送到了大门外,站在路边,眼巴巴目送着闺女渐渐远去。
杏花刚刚走出村子没多远,回头望望,已经看不到娘的身影,心里一阵泛酸,翻云覆雨的搅动,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甚至还发出了嘤嘤的微弱哭声。
等到她擦干眼泪,朝着远方茫茫的远山凝望一阵后,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想,她要想方设法把那个厚颜无耻的“流氓老师”弄走,让他远离那个同样厚颜无耻的“狐狸精”。
她绞尽脑汁想着,想着各种各样的主意,最后终于有了一个自我感觉比较靠谱的办法——
去县城去找范小硕,想凭着他在教育局的能耐,把那个“臭流氓”调到最偏远的山沟沟里去,让这对狗男女经年半载地见不到一回,看他们还咋勾勾搭搭的,最好是让他们今生今世就此隔绝,永世不得相见。
那样的话,弟弟家的小日子也就安生了。
这样想着,心里就豁然开朗起来,脚下生风,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着村子走去。
回到家里,杏花翻箱倒柜地找出几件得体的衣服来,拿出来晾晒一下,也好明天穿着去县城见范小硕。
正站在院子里往晾衣绳上挂晒,枣妮一步闯了进来,挤眼弄鼻神秘兮兮地说道:“杏花……杏花……可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
杏花打量她一眼,没好气地吼一嗓子:“浪货!瞧你那个死熊样子,一惊一乍的,不会又被野男人给x了吧?”
“滚,你也就糟践我的本事,我问你,这一阵子你家的鸡丢没丢?”枣妮一脸严肃地问道。
杏花一愣神,随后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咋就知道俺丢鸡了?”
“真的丢了?”枣妮疑问道。
“那还假得了,一连丢了好几只呢。”
枣妮沉着脸思忖了一阵,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吧?你家咋就也丢鸡了呢?难倒……难倒不是他干的?”
“枣妮你这个死x,你邪邪道道的究竟啥意思?”
枣妮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痴痴地盯着几只正在啄食的鸡,嘴中叽咕道:“那就不对了……不对了……要是他……咋也会偷你家的呢?”
“枣妮……枣妮……你是不是
真的邪火攻心了?真的傻了吗?”杏花说着便去屋里拿过两个矮凳来,一只递给了枣妮,另一只坐到了自己屁股下面。然后正经问道:“枣妮,到底是咋回事啊?你说来听听。”
枣妮就说,这一阵子村里丢鸡的人家很多,她家也没幸免,两只老母鸡全都没了踪影。好在丢的只是一只鸡,也值不了几个钱,也很少有人说出去。直到头午在大街上,几个女人凑到一起,无意间聊了这事,这才知道,几乎家家户户都落下。
杏花听到这儿,心头一紧,说:“还不单单是丢几只鸡,简直都快把人给吓死了。”
枣妮见杏花脸上有几丝惊悸之色在跃动,就问她:“不就是夜里被摸去几只鸡嘛,至于把你吓成那个模样吗?”
杏花就把偷鸡贼就地杀鸡,弄得院子里血淋淋的事跟枣妮说了一遍,还提出自己的质疑:“你说那贼咋就只抓老母鸡呢?黑灯瞎火的,他又是咋分辨得出公母来的呢?”
“还有这事儿?”
“别的人家没有?”
“没听说。”
杏花接着说:“还有更奇怪的呢。”
“咋个奇怪法?”
“有一天夜里,俺家的鸡丢了,却被弄死了,血糊糊挂到了黄顺昌家的门闩上,你说奇怪不奇怪?吓人不吓人?”
枣妮赤白了脸,惊疑道:“真的假的啊?俺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可不是,一大早起来,看院子里大滩大滩血糊糊的鸡血,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偷鸡贼几乎是硬生生直接就把鸡脖子给拧断了,扯了下来,那面画可真瘆人。更何况……更何况他再提着个脖子里还呼呼冒着血水的死鸡,穿街过巷地去了村长家里,牢牢地拴在他们家的门闩上。你说啥人能有这样的胆量?那简直就不是个人,是个野兽!是个魔鬼!”
枣妮下意识地朝门外张望了一阵,然后怯然说道:“你可真说着了,范方明老婆说,她丢鸡的那天晚上听到动静了,就像在梦中似的听到有咕咕的鸡叫声,然后就爬了起来,撩开窗帘朝外打探着,借着明晃晃的月光,她看到了一个浑身毛茸茸的怪物,手里捏着一只鸡,跃身出了墙,眨眼间就没了踪影,简直就跟飞一般。”
杏花脑海中立即就浮现出了在黄顺昌家门前看到的那个鬼影,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头也簌簌地颤抖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把你吓的吧,脸都蜡黄了,你不是整天价咋呼自己胆量有多么多么大嘛,能耐呢?”枣妮奚落道。
杏花没有接话,直愣愣呆了半天,突然盯着枣妮问:“你说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还要问,哪来的鬼呀?人呗,还不是大活人给装出来的啊!”枣妮干脆地说。
“枣妮,那你说会是谁呢?他咋就有这么大的本事呢?”杏花眼睛直直地盯着枣妮问道。
枣妮紧咬着嘴唇沉吟了一番,然后说:“有人怀疑是……是……”
“你支吾个啥呀?有屁快放啊!”杏花不耐烦地催促道。
“杏花,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生个屁气啊,快说!”
“有好几个人都怀疑……怀疑是你叔公公干的!”
“你说李二麻子?”
“嗯,还有人说,这一阵子看到他家里有一个外地人。”
“哪儿来的外地人?”
“谁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呢?是有人暗中发现的,像是年龄还不大,蓬头垢面,穿
着邋遢,从头到脚脏兮兮的。还说……还说,看人的时候目光怪怪的,直直的,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
“她们怀疑就是李二麻子跟他偷的鸡?”
“是啊,可既然你家的鸡也丢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那咋就不一定了?”
“你想啊,他能偷你们本家的鸡吗?”
杏花轻轻摇了摇头,皱着眉心思量了一番,然后说:“那可不一定,他就不是个正常人,也可以说他压根儿就不是个人!哪还会考虑本家不本家。”
“他又不傻,咋会不分。”
杏花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忽的站了起来,冲着枣妮说道:“走,你跟我去一趟。”
“去哪儿?”
“去李二麻子家!”说完抬脚朝外走去。
“去他家干嘛?”
“你不是说他家里躲着个怪物吗?咱去探个究竟。”
“俺才不跟着你去呢,听那些人一说就怪吓人的,见着真的还不把人给吓死啊。”
“不就是个人嘛,又不是鬼啊怪的,有啥可怕的?”
枣妮不再说话,灰塌塌地跟在杏花身后,朝着李二麻子家走去。
李二麻子家的院门大敞着,杏花猫在门口朝里面张望着,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并不见有啥异常,便回头扯一把枣妮,壮着胆子朝里走去。
里门虚掩着,杏花一只手拽着枣妮,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喊道:“叔……二叔……二叔你在家吗?”
“谁啊?”从屋里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回声。
“是我呀,叔。”
“哦,是杏花呀,你过来有啥事呀?”
“都好几天没见你的影子了,这不是挂着你嘛。”杏花说着话,推门走了进去。
“别……你还是别进来了,我病了,怕是会传染的。”李二麻子的声音低沉地说。
杏花止住脚步,问道:“你得啥病了?咋就会传染人呢?”
“不知道,浑身冷,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那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都好几天了,觉得很沉乎呢,怕是活不了几天了。”李二麻子颓然说道。
“别尽说丧气话,兴许就是感冒了,没啥大不了的。”杏花说着,抬脚进了屋。
屋里一片黑暗,异味扑鼻,杏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着,屋里只有李二麻子一个人躺在杂乱的土炕上头,低声呻吟着,角角落落的看遍了,也没见枣妮所说的那个“怪物”的影子。
“哎哟,你快回去吧,屋里脏着呢,哎……哟……”
“没找医生看过吗?”杏花问他。
“哎哟……不看了……不看了……死了就死了呗……活着还有啥意思?”李二麻子悲观地呻吟道。
“你不是打算着回老窝吗?这时候可不能死了呀,嘎嘣死了的话,就只能埋这儿了。”
“哎哟,我自己回去还有啥意思呢?到了那边,亲娘就见不着了。”
杏花知道他是在忌恨自己,怪自己不让他扒出亲娘的骨灰带回老家去,心里虽然一软,但嘴上依然强硬地说:“这事你就死了那条心吧,要回你自己回,不回就拉倒!要是在这边死了,我给你向村里讨一块地,隆重把你埋了还不成吗?”
李二麻子重重地叹一口气,说:“那……那也成,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啥条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