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手扶着墙,脸色蜡黄,嘴唇哆哆嗦嗦地问枣妮:“你说难道真的是闹鬼了?”
“你觉得这是大活人能干出的事吗?”枣妮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可就算真的有鬼,为啥偏偏就跟咱俩过不去呢?”
“是啊,为啥?难不成是咱俩得罪他了?”
杏花皱眉想了想,低语道:“也许是有人看见昨晚上的事了。”
“看见啥事了?”
“看见咱跟黄顺昌酒后胡闹的丑模样了!”
“可……可那事有与死鸡有啥关系呢?”
“有,绝对有!”杏花断言道。
“这哪儿跟哪儿呀?尽瞎扯!”枣妮摇头质疑道。
杏花不接话,转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枣妮在后头喊她:“杏花……杏花……你干嘛去?”
杏花竟然停下来脚步,返身回来,傻乎乎地问她:“对了,枣妮,你家割新鲜肉了吗?”
“咋了,你想吃肉了?”
“到底有没有?”
“有是有,可已经放冰柜里了。”
“快,赶紧拿出来。”
“干嘛呀你,不会是真的神经了吧?”
“别叨叨了,快给我拿出来!”杏花直着眼大声喊道。
枣妮被吓着了,灰溜溜进了屋,从冰柜里取出了那块已冻成了冰坨的猪肉来,盛在塑料袋里,提了出来。
杏花伸手夺了过去,二话没说,抬脚朝外面走去。
枣妮被弄傻了,站在那儿,望着杏花匆匆远去的背影,直挠头皮。
杏花提着那块冻肉坨,一路小跑着去了李二麻子家。
到了大门口,见院门虚掩着,便轻轻推开一条缝走了进去,站在院子里喊起来:“木头叔……木头叔……”
屋里咳嗽了两声,紧接着就听到李二麻子拉着长声呻吟道:“哎哟……哎哟……杏花……你咋又来了呢?”
“俺咋就不能来了?”
“杏花啊,你……你不会是又来骂我……又来气我吧?”李二麻子说完,又咳了起来。
“瞧你说的,再怎么着,你也是俺叔呀,这不,惦记着你的病呢,带点肉过来看看你。”杏花说着,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暗淡,进屋后,杏花手扶着门框站立了一会儿,才依稀看清屋里面的境况——
就跟昨天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满脸病容的李二麻子蜷缩在土炕上,咳嗽过后在急促地喘息着,并不见第二个人的影子。
再后头看看锅灶,也看不出有做饭烧汤的痕迹,就问他:“你一直都没有吃东西吗?”
李二麻子叹息一声,绝望地说:“都这样了,还吃个啥劲呢?饿死算了,活着也是受罪。”
杏花一听,鼻子跟着酸了起来,说:“不就是个感冒嘛,有那么严重?你起来,我给你做点吃的,吃完活动一下,天天躺在炕上咋行呢?没病也能躺出症候来。”
“谁乐意天天躺着呢?这不是爬不起来了嘛。”
“不是我说你,平日里那些本事呢?昨日里骂我的时候精神头还足着呢,这时候咋就蔫了?”杏花边说边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
“那还不是……不是被你气的呀,当着外人的面,你也太不给我这个当叔的留点脸面了。”李二麻子边说边斜着眼睛瞅着她。
“我这不是来向你赔礼道歉了嘛,昨儿是骂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该倚老卖老呀,你说是不是?”
“谁倚老卖老了,是你不懂得仁礼孝道
,都差点把我给气死了!”说这话时,李二麻子声音明显提高了许多,且嗓音清晰,没了咳嗽声。
杏花心里便有些犯叽咕——
或许这个老东西真的是在装病,是在故意弄出一副可可怜兮兮、急着去见阎王的“死模样”,他嘴上说自己都好几天汤水不进了,不要说还是个病身子,单是饿都能把他给饿个半死,可他跟自己顶嘴的时候,看上去却精神头十足,一点都不见挨饿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是在掩饰掩盖着啥,难道真的是这个老东西在背后捣鬼了。
想到这儿,杏花就对他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驴脾气,心直口快的,话说多了你也别在意了。这样吧,我给你做点吃的,你先垫垫肚子吧,总饿着也不是个办法。”
“别……别……”李二麻子抬起头来,直着眼睛阻止道。
“叔,咋了这是?给你做点吃的,你慌啥呢?”
“没……没慌啥,只是……只是……”李二麻子吞吞吐吐起来。
“只是啥?”
“其实……其实吧,我是吃过饭的。”李二麻子说着,竟然起身爬了起来。
“你吃过饭了?吃的啥饭?”
“馒头啊,白面馒头。”
杏花心头一颤,紧跟着问道:“哪里来的馒头?”
“托人买的呀。”
“托谁买的?”
“你问那么细干嘛呢?”
“关心你一下不好吗?”
“早干嘛去了?都到这般田地了才想起我来了。”
“现在晚了吗?你不是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嘛,也不到给你养老送终的时候呀。”
李二麻子嗤一下鼻息,不屑地说道:“我还真没敢指望你,又不是一天半日了,早就看出来了,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个念想,就是装装样子罢了!”
“你满心满肺的都是些鬼点子,坏道道,啥时候想过正事了,我看你早就好坏不分,香臭不明啦!”杏花气恼地嚷道。
“你快走你的吧,别在这儿耍横了,好好的人都被你气死了。”李二麻子赶起了杏花。
杏花突然想起了啥,返身走到了东墙根的灶台处,弯下腰,伸手掀开了锅盖,打眼一看,立马惊呆了——锅里面竟然有半碗吃剩的鸡肉块儿,旁边放着两个雪白的大馒头。
“你说,这鸡肉是哪儿来的?”杏花手提着锅盖,走过去,大声追问李二麻子。
李二麻子支支吾吾起来:“这个……这个嘛……是……是……”
杏花像是守候了很久的猎人,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一把攥住了他的狐狸尾巴,怒不可遏地喊道:“老东西!你就别再跟我耍滑头了,老实说,这鸡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为啥要告诉你?”李二麻子偏着头,目光里透着凶顽。
此时的杏花已经完全断定,李二麻子就是那个装神弄鬼、劣迹斑斑的“偷鸡贼”了,这肯定不是巧合,要不然他是用不着用谎言掩饰的,更无需跟自己顽固抵抗。
“你不告诉我是吗?”
“是啊,我为啥要告诉你?”
“你是不是又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嗯,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杏花怒目圆睁地逼问道。
“是别人送来的,咋了?”
“谁送来的?”
“瞧瞧你那个凶样子,就是不想告诉你。”
“你必须要告诉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去报警,让派出所的人来抓你,看你交代不交代!”杏花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你去报吧,抓贼抓赃,他们凭啥无缘无故抓我?我才不怕呢!”李二麻子毫不示弱地顶撞着。
“锅里的鸡不是赃吗?你说无缘无故就无缘无故了,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村里最近老丢鸡?丢了很多很多的鸡。”
“丢不丢鸡与我有啥关系?我吃的又不是他们鸡。”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我看你还是到派出所跟警察说去吧,我懒得跟你费这份唇舌。”
“杏花,你还真用不着拿着大奶来吓唬小孩子,我知道你要当村干部了,可也不能随随便便拿着自己家人去表现啊,是不是?你以为几句大话就吓住我了,实话告诉你,就算是警察来了的我也不怕,因为……因为我吃的这鸡肉是有人送来的,与那些丢了的鸡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那你说出来,是谁送来的?”
“反正不是偷来的,是谁送来的就与你没关系了。”
“送点鸡肉你吃又不犯法,你躲躲闪闪怕啥?你越是不说,就越说明你心里面有鬼!”
“你懂个啥呢,我都给人家表态了,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我才不做那种说话不算话的小人呢!”李二麻子已经完全坐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叫嚷道。
“那你告诉我,送鸡肉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二麻子稍加沉吟,说:“女的!”
“多大岁数?”
“不大不小!”
“看来你是想顽固到底了,那好吧,你就别怪我杏花六亲不认了。”杏花说完,把手中的那块冻肉扔到了灶台上,扭头朝外走去。
“你回来!”李二麻子在后面大喊一声。
杏花戛然止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一声:“干嘛?”
“把你带来的东西带走!”
“你这个老不死的,看来是真的昏头了,好人不认了是不?”杏花破口骂了起来。
李二麻子随即恶毒地还一句:“我还怕你下药害我呢!”
“心虚了是不是?你坏事做尽了,想害你的是老天,不是我杏花!”杏花边骂着,边折身回去,伸手抓起了那块硬梆梆的猪肉,扭头就走。
“你这个臊女人,也不是啥好鸟!啊呸!”李二麻子恶狠狠地朝着杏花的背影啐了一口。
杏花又气又恼,脚不沾地的直奔了村委会。
见大门紧锁着,又转头去了黄顺昌家。
进了院门,不见屋里面有丝毫动静,杏花就喊起来:“村长……村长……叔,你在家吗?”
喊了好大一会儿,村长老婆刘爱菊才踮着脚从屋里走了出来,招呼道:“杏花,杏花,你来……快进屋……快进屋……”
一看刘爱菊仓惶的表情,杏花怒气未消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想到或许是村长出啥事了,忙问道:“婶儿,村长他……他在家吗?”
“在家……在家呢,你赶紧进屋来,正好有事想请你帮忙呢。”
“啥事呢?”杏花边往里走边问道。
“你叔病了。”
杏花一愣,随问:“叔他得啥病了?”
刘爱菊惶惧地说:“邪病,你叔一定是邪病了!”
“邪病?啥邪病?人咋样了?”杏花心里跟着惊怵起来。
“先别问了,赶紧进屋瞧瞧吧,吓死个人了。”刘爱菊一把攥住杏花的手,慌里慌张地用力往里扯着。
进屋一看,黄顺昌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寒噤不止,牙关咬得嗒嗒嗒直响。
“婶子,叔咋就这样了呢?”杏花一脸慌怯地问刘爱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