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所发生过的那几起妇女伤害案,只要报案,无非是镇上的派出所来几个警察,然后到现场看一看,问一下当事人,再走访一些知情人,接下来就是跟几个村干部坐下来分析一下案情。
分析来分析去,也理不出个明确的头绪来,只得带着“好几肚子”的疑惑撤兵回所里。
而这一次稍有不同的是,县公安局还派来了两名全副武装的刑警,并牵来了两条很威武的警犬。
杏花觉得,这可能就是黄顺昌所说的“吃公家饭”的人民教师与“吃庄户饭”的农家娘们儿的差距,其实并不多,仅仅也就是两条狗的距离。
警犬看上去并不大,除了毛皮光滑一些,眼睛明亮一些,其他跟村里人家养的小笨狗也没两样,外观上看根本就没啥特别之处。
但它们虽然看似平淡,但鼻子却超乎寻常的灵敏,当刑警把它们牵到现场,屋里屋外仔仔细细嗅过之后,两条警犬竟做出了异样的判断,“意见”出现了分歧,一条在校园内嗅来嗅去,另一条则一路慢跑着,出了学校大门。
最终,两条狗所选择的目的地分别是:一处是新校长于德兵的“单身宿舍”;另一处是村长黄顺昌的家。
警犬进到他们两家后,感兴趣的是两双鞋子。
并且两双鞋子所放置的位置都极为相似,于校长的一双晾晒在窗台上;黄顺昌的一双则放置在床下的阳台上。
狗凭的是感官直觉,是就是,非就非,认死理,讲原则,一口咬定了就是不放松。
相对而言,人就高级得多,他们不但能够分析判断,勘验推理,并且还讲尊严,看情面。
如此以来,当两条狗“咬出”了两位带“长”字的“领导干部”时,警察不但没有抓他们,而是千方百计寻找着替他们洗涤罪名的证据。
这令一阵莫名躁动、吃惊、兴奋、甚至激动不已的村民们大惑不解,并伴有强烈的失落——连狗都断定他们是“坏人”了,警察咋就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认为他们不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呢?
这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但警察很快便拿出了有力的证据:两位“领导”的鞋子是被坏人偷去借穿了,穿着他们的鞋子,去祸害了女教师孙秀红。用完后,又悄悄送了回去,放到原来的位子上。
于是,有人就私下里叽咕,说这个说法有些牵强,值得怀疑。
这个时候,杏花就成了比较权威的“发言人”,她十遍百遍、千遍万遍地对外声称:人家警察的说法是有依据的,鞋子是拿到上级主管部门经过精密仪器化验的,里面的遗留物百分百不是鞋子的主人的……
当然,更有说服力的是:两位“领导”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校长生病卧床在家;校长去了镇上。
被吓得直楞了眼的黄顺昌被排除作案嫌疑后,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激动,不亚于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他亲自上阵指挥,杀了一只羊,三只鸡,还打发人去县城买来了三瓶茅台酒,热情款待了“奋不顾身”还他和于校长清白之身的四名警察。
相对而言,对两条愣头愣脑的警犬
就不怎么客气了,只给它们一些鸡、羊的脏烂下货。
两条警犬一定是觉得理亏、觉得惭愧,只管闭目养神,对于面前的“美味佳肴”理都不理。
上面来的刑警队员玩笑着说:“它们才是真正的战士,从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从不吃百姓的一粒米一口饭。”说完就把警犬牵到了宽敞的面包车上,从一个精致的箱子里取出了一些不知道啥东西,喂给它们吃。
等到羊肉煮熟了时候,派出所所长王达川开着一辆越野车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进屋落座后,没有立即带头开吃,而是支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参入办案的四名警察,看上去极为敬业地问起了案件侦破情况,并逐一听取了他们的看法与思路。
谈来谈去,集中总结一下,收获只有两点:一是排除了对黄村长跟于校长的嫌疑;二是跟以往的几起案件相比,这次有了突然性的进展,那就是有证据证明,基本断定作案的是两个人,要不然咋会穿两双鞋子呢?
王达川接着说:“虽然有证据证明黄顺昌跟于德兵不具备作案的可能,但在事情尝未澄清之前,还不能彻底排除他们就是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机,侦破过程中还要留意观察他们的言语和行踪……
还想再说些什么,王达川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口水吞咽声以及叽叽咕噜的肠鸣声,就说:“不谈案情了,吃吧,吃吧,开吃吧,你们肚子里的馋虫都在骂我了。”说完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对着门外大声喊道:“开饭了……开饭了……”
黄顺昌这才领着一帮子人稀里哗啦涌进来,跟办案警察圈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甩开腮帮子吃喝起来。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小时,再看满桌子的人,个个吃得大腹便便、油光满面,酒自然也没少喝,三瓶茅台喝了个精光,外加三瓶当地的高粱醇。
也许是重案在身的缘故,这一次王所长看上去稍有节制,酒没有放开来喝,只是浅尝辄止,喝到中场时,就死活收了杯子。
饭后,王所长对着其他几名警察说:“你们喝点水,休息一下,我有事要问一下咱们的美女主任。”说完冲着杏花微微一笑,那笑看上去很有些“公事公办”的味道,很君子,也很纯洁。
“所长,您这话俺可担待不起。”杏花望着王达川说。
“咋就担待不起了?”
“俺不是美女,更不是主任,所长您就别取笑俺了。”
王所长意味深长地望一眼杏花,说:“你要不是美女,那天下就没有美女了。至于主任那事吧,还不就是个红头文件的事了,你不是已经在履行职责了嘛,还有啥好怀疑的?”
“你就别跟着村长忽悠了,哄俺开心罢了。”杏花满脸幽怨地说。
王所长挥一挥大手,说:“先不跟你磨嘴皮子了,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聊啥?”
王所长使一下眼色,小声说:“案情,鞋子的事情,你懂了吗?”
杏花茫然地站起来,随在王所长身后,朝着外面走去。
黄顺昌站在厨房门口,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丝毫声响来,只是
傻愣愣目送着两个人出了门。
随着砰砰两声车门的响动,汽车马达轰鸣,疾驰而去。
车子出了村子,杏花望一眼王所长,怯怯地问道:“咱们这……这是去哪儿?”
“找个隐秘的地方说说话。”
“说说话用得着找隐秘的地方吗?”
“牵扯案情,不能随便让走漏了风声,关键是事关重大,牵扯黄顺昌跟那个于校长。”王所长边开车边说。
“那就在车上说呗,谁有那么好的耳朵?能偷听了去。”
“那可不一定,现在的人能耐大着呢,不得不提防着点儿。”
“你是说狼狗叼出鞋的事吗?”
“是啊,这事非同小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我能知道啥?”
“这你就不懂了,有时候吧,越是与专业不搭边的人越能有独到见解,而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往往被规则和意识所左右,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看法和意见。”王所长满脸诚恳就说道。
“不是已经说与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了吗?”
“你没觉出结论下得过于早了吗?”王所长反问道。
“可……可听上去那个韩警察说得还是蛮有道理的。”
“一会儿再慢慢聊吧,开车不敢分神。”王所长说着,便急打方向,车子慢悠悠驶向了一片速生树林之中。
挺拔的杨树林一望无际,树冠密集如云,把狭窄的通道遮掩得幽深灰暗。
杏花心里忽悠一阵,突然就想起了与王连成开车躲在树林里媾和撒欢的事儿,不觉一阵心跳脸烧。
车行驶了足足有半小时的模样,左拐弯,沿着行距较宽的两排树中间慢悠悠往前开进,等到了一处树枝愈发密集得遮天蔽日之处,王所长才把车停了下来。
“咋就开到这地方来了呢?吓死人了。”杏花眼神慌乱地四处打量着。
其实这时候慌乱的不只是她的眼神,还有她的内心。而令她慌乱的不仅仅是这片幽深的杨树林,还有身边这个深不可测的派出所所长王达川。
“这儿安全了,可以放开来说了。”
“说啥?”
“接着刚才的话题说,说说你的看法。”
“哦,我真的就以为韩警察说的就是事实了。”
“说说看,你怎么就觉得那是事实了?”
“他说那是歹人偷了鞋,然后穿着去做了案,对孙秀红老师下完毒手后,又偷偷放回了原处。”
“你说,坏人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还用得着说嘛,为了转移目标呗!”
“可他怎么就知道我们要带警犬来帮助破案呢?这在桃花岭之前的性侵案件中可是从未有过的。难倒他有特异功能不成?你想呀,假若我们这次不带警犬过来,那么他冒险偷鞋还有意义吗?不但没有意义,而且还增加了暴露自己目标的几率,那人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吧?杏花,你说是不是?”
“那……那你的意思是说……黄顺昌跟于校长很有可能就是作案的坏人了?”杏花睁大眼睛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