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得偿所愿
我和祝臣舟吵得不欢而散后,并没有离开璨园,他不打算安排司机送我,而这边地势偏僻,蔡安也不认识,就算他肯来接,我也不打算让他和祝臣舟正面相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们只能沿着敌人的路越走越远,如果早晚都会兵戎相向,趁现在还没有一发不可收拾,我何不最后贪恋这一段时光。
而且我留下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我们争吵后,祝臣舟坐在客厅,我转身上楼,保姆从厨房忙进忙出切水果沏茶,并没有谁注意到我,我吸取最开始的教训,特意观察了二楼转角地形,确认没有任何可以将我身影反射到一楼被祝臣舟发现的玻璃及墙壁后,才紧贴着墙根站稳。
偷窥这样的事虽然很不光彩,但兵不厌诈,我本身处于劣势,如果再讲究仁义道德,我会在一无所知情况下被他们嚼得骨头渣子也不剩。
那名男下属见只剩下祝臣舟一人,便推开落地窗从阳台进入客厅,他四下环顾一圈后,对祝臣舟小声问,“祝总和陈夫人私下往来甚密,会不会影响到您…”
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到祝臣舟脸色并不愉快,有些阴沉,便立刻止了声。
祝臣舟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不语从桌上端起茶杯,用杯盖在水面划了划,拂开积聚漂浮的茶叶,他饮了一口,可能不是很对口味,便蹙眉重新放回去,继而凝视墙壁上钉着的一副西洋画,语气漫不经心问,“什么结果。”
男人站在茶几外缘说,“如果将闵氏股票分为一百份,根据我派出去的人调查结果反馈,大约有二十份目前下落不明,按照市值股票价格,预估在五亿左右,市场上散股真正被股民掌握在手中的不足百分之七,那么闵氏除了商业利益及与合作方的分红,基本上在市场以股票形式没有任何收益,有也仅仅是极小部分,按照大部分上市公司的商业经营模式,市场是最大的一块肥肉,恨不得争先恐后分割蚕食,只有闵氏违背了这样的模式,并且还是悄无声息暗中进行,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至于闵氏内部是否了解,也不得而知,也就是说,闵氏正在逐渐成为一个空壳。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始终没有安排人到内部,闵宝涞手下的第二股东对他极其忠心,也非常有眼力,而且此人敏感多疑,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他立刻掌握,所以这方面更详细的内幕,如果祝总需要,恐怕要您亲自去做。”
“下落不明。”祝臣舟对这四个字颇有微辞,他冷笑说,“这怎么可能。闵氏某一程度来说,是海城股份制度的大企业,多少股东盯着,怎么会有二十份之多下落不明,是不是有内部人员故意为了掩人耳目做出的假戏,闵氏最近有意向要和法国方面合作一个项目,在这个关头为防止节外生枝,做一些障眼法迷惑人心也未可知。”
“我认为不会,根据我所掌握的数据和年份,三年前闵氏就已经有大约十分之一的股份开始出现缺口,到现在扩散到五分之一,基本走向掏空的地步,再经过三年左右,应该就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而闵宝涞和您的管理方式非常相似,都属于股东高层分权,但实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闵氏走向这条路,和他密不可分,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在提防您。”
祝臣舟没有立刻说什么,他从茶几靠近地面的第二层中摸出一盒金灿灿包装的香烟,取了一根叼在在唇间,男人见状立刻掏出打火机俯身为他点燃,祝臣舟吸了两口过足瘾后,眯着眼朝半空吐出几个烟圈,烟圈在空气内挥发四散,最终无影无踪。
他颇具深意笑了笑说,“极有可能,三年前正是我和闵丞纹初步有些交往念头的时候,他深谋远虑,猜测到我胃口极大,为了防止自己辛苦打下的产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自行掏空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这样工于算计的老狐狸,当然不会让自己赔了女儿又折兵。闵氏内部应该没有人了解,五分之一股票深入挖掘才知道是不存在的泡影,可不会有人无聊到去深究它真假,如果真有这样心细的人,只有一个缘故便是不信任,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也不可能入股闵氏跟着闵宝涞干到现在。所以这一步棋闵宝涞走得非常漂亮。等到闵氏宣告破产那一天,这些股东和高层,恐怕还蒙在鼓里不知所谓,这样的晴天霹雳,要劈傻了多少人。”
祝臣舟翘起右腿倚靠在沙发背上,他对男人吩咐说,“密切留意闵宝涞、以及他在闵氏心腹有关的海外账号,还有他那个小女儿闵丞罗,我猜测他应该将股份以另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低调抛售给了其他合作方,这些合作方以为捧住了蜜罐,其实只是糖衣炮弹,那些钱应该会被闵宝涞转移到海外。”
祝臣舟说到这里脸上笑意变得极其阴森,“好一只千年黑狐,竟然玩儿起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一套,宁可让闵氏走向被掏空破产的结局,都不肯交给我。”
男人显然也对于这样调查结果出乎意料,闵宝涞走的是最惊险也最破釜沉舟的一步棋,几乎是所有决策者除逼不得已外都不愿面对的路,闵氏在他手中有三十余年历史,虽然和南省巨头宏扬无法相提并论,可在大部分企业中,算是比较悠久的老牌公司,再加上实力雄厚,遍布极广,连祝臣舟都虎视眈眈觊觎已久,可见其庞大的后台背景和财力支柱。
他一手培养发展至今的公司竟忍心掏空,而且还潜心策划了三年之久,这份沉着与奸诈,真的太恐怖了。闵宝涞用这一招偷梁换柱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人精般的祝臣舟,他也是在三年后一切走上无法挽回道路才刚刚发现,这样说来时间便格外紧迫,为了尽快遏制闵宝涞继续掏空将资产转移海外,祝臣舟必须尽快拿到比他还多的股份作为取代筹码,而他从前胜算不大,但现在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为他手中有两个人质,闵丞纹和她腹中孩子,亲情与权势相比较,虽然有人灭绝良心残忍选择后者,但闵宝涞这把年纪却绝不会那样薄情寡义。
这样一来我的时间更加紧迫,因为我和祝臣舟同时出手,我自然讨不到丝毫先机,只有在他还不打算动手时,我先发制人才能占些便宜,他做事向来稳准很,没有十足把握都不会轻易犯险,更不可能浪费精力在输这个字上,赢是他出击的唯一目的。
可我起点比他更高,他是闵宝涞女婿,也是闵宝涞颇为怀疑的人,看在闵丞纹面子上他才成为闵氏股东,否则闵氏和巨文始终互无合作,更绝不会允许其中一方介入自己旗下,之前的空白证明他们彼此都非常忌惮对方,才会那样生疏。而按照目前来看,我成功拿下闵宝涞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我便成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我得到的股份自然超过祝臣舟,他如此饥/渴得到闵氏,自然不惜以美索和我交换,美索距离我越来越近,将不再是一个梦。
我原本还要继续往下听,可不知怎么这么巧,蔡安忽然在这时将电话给我拨过来,幸亏我早调成震动,否则势必惊动了祝臣舟。
我握住手机装作从二楼卧房刚出来的样子,一边撩拨自己长发一边对蔡安说,“我刚才眯了几分钟顺便用冷水洗脸清醒一下,没有看到你来电。”
蔡安在那边顿了顿,他可能察觉出我不太对劲,因为我从不会向他报备我做了什么,作为下属他等我是分内之事,我没有义务向他解释。这算是我第一次破天荒主动对他讲,他试探询问我是否还在岳阳楼酒庄,我说早就离开了,他那边想了一下说,“祝总将您接走的?”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是陈靖深的死忠,对于外界传言一直比我这个当事人还义愤填膺,认为陈静深清誉被毁,恨不得立刻跳出来澄清,若不是我一惯低调压制他,也确实问心有愧,他恐怕早就闹出一波。
祝臣舟那名男下属又简单说了几句,便非常有眼力离开了别墅,偌大客厅内只剩下祝臣舟和一名摆放东西的保姆,蔡安在电话那边的每个字都清晰至极回响在房中,我生怕他会说漏什么,便扯了个由头将电话挂断。
我站在地毯上看着祝臣舟,他怡然自得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有受到下属那番调查结果的影响,看上去心情不错,他朝我指了指茶壶,“喝一杯吗,茉莉甜茶。”
我看了一眼他杯中倒出的茶水,浅橘色,看上去格外漂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浓的茶味,我走过去接过杯子,他非常绅士为我斟了一杯,我放在鼻下嗅了嗅气息,果然香得沁人心脾,我没有任何犹豫仰脖灌下,我喝光后说,“祝总有事要忙,我也不清闲,喝茶改日我回请你。”
他一边转动着手中茶杯,盯着上面陶瓷纹绣出的一条龙,他所用的任何东西都是非常高档精致的工艺品,小到一串钥匙链,大到一张床,纵然不是价值连城,也骇人听闻,都说看一个男人的生活细节便能得知他的品味与地位,祝臣舟恰好就是这方面最完美的诠释。
他看着那条栩栩如生的巨龙说,“若非池中物,早晚都会鱼跃龙门,我在此先预祝沈小姐得偿所愿,飞上枝头。”
他这话充满贬义,从我跟了陈靖深那天起,我便始终在最高的枝头,又何须攀附闵宝涞这一条老虫,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果顺其自然,也就丧失斗志,我这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活,现在终于知道了,即使让我放弃一切我都在所不惜。
我对祝臣舟笑了笑说,“我就当做你是诚心祝福,收下了。”
我走出别墅后,本想到附近花园休息片刻叫蔡安派司机过来接我,然而我没想到祝臣舟即使和我撕破了脸,仍旧保持了最慷慨的气度,在他身边消失许久的王渠就坐在车内停泊路边等候我,见我出来立刻为我打开车门,喊了我一声沈小姐,我见到他实在讶异,我坐进去后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对我说,“祝总信任我,派我去佛城办点事。”
佛城是韩家与秦家祖辈的天下,南省军队兵力最足的一座城市,我仅仅去过一次,我微微一怔,“办什么事。”
王渠从后视镜内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并未说话,似乎不便让我知道。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我给韩竖发了条信息,告知他这件事,让他小心警戒,小心驶得万年船。
从那天之后,我和祝臣舟便又接连多日没再见过,除了赠予我百分之二股份在股东大会上他亲自出席做了见证,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只是我,海城所有人都没再见过他,巨文内也始终由副总代为执事。
祝臣舟的突然消失给了我下手的极大先机,我当然加以利用,我和闵宝涞在那一段时间里私下接触过两三次,有我主动邀约也有他联系我,并且他没有再通过助理,以一个非常公式化来请我出去,而是亲自打我私人电话,几次私约过后,彼此已经到了非常熟悉且随意的地步,他吩咐司机送我回公寓,我邀请他上楼小坐,他也从不拒绝,我们之间几乎就差一层纸,只要捅破,便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