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爱你本就一眼万年
我整个人呆住,目光凝滞看向庞赞,他紧抿薄唇,似乎很多话想说,但又无法开口。
祝臣舟握住我指尖的手骤然冰凉,他脸色虽然没有一丝波动,可眼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曾说过,半年之内闵丞萝都不可以死,她的重要性就好比一件只有一颗纽扣的裙子,一旦解开便整个脱落一丝不挂,而她就是那枚纽扣,动也不能动,否则将会引发滔天巨变。闵氏看似安静在祝臣舟掌控之下,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摇摆,闵氏三位元老级股东虽然持股份额不能与祝臣舟抗衡,但他们分支下牵连不知多少党羽和枝桠,如同三座大山一般压在祝臣舟彻底统治闵氏的路上,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风声始终未停。
祝臣舟用激将法软硬兼施甚至将闵丞萝囚禁,目的便是在他牢牢握死闵氏之前,他手上有两樽筹码,一旦闵氏两脉骨血都不复存在,那么每一个戴着面具号称忠心耿耿的老臣,都会毫不留情将面具撕毁,一旦他们统一战线,祝臣舟便在闵氏内部孤立无援。
他在这样时刻想的是利益,是尊荣;我在这一时刻想的是闵丞萝如花年纪,还有她泛着水雾非常明亮的眼睛。
她说她爱祝臣舟,犹如一眼万年。
都说世上最美不过一见钟情,可又有多少数不清的悲剧产生于此。
唐雎在宴席进入舞会环节后,接到来自证券公司下属电话,便匆忙离开了唐拉酒店,而唐继文作为老板则继续留下应酬,他和祝臣舟这个新达成的联盟似乎非常聊得来,不知道从哪里摆脱了一众溜须拍马的下属,又往这边过来,而此时祝臣舟已经牵住我的手准备告辞离开,不过唐继文兴致极高,闵丞萝一死,闵氏自然会动荡不堪,他此时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闵丞纹身上,而拉结唐氏家族,对于镇压闵氏也有很好效果,所以祝臣舟无法再开口提及告辞,他又陪唐继文聊了大约二十分钟,后者眼力极其非凡,他看出祝臣舟有一丝心不在焉,便询问他是否发生了什么,这样大事瞒也瞒不住,祝臣舟便对他实话实说,自己妻妹去世。
唐继文很惊讶,“闵家二小姐吗?她很年轻啊,怎么会突然去世。”
祝臣舟说,“我也很意外,正打算回去处理。”
唐继文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一下子就额头,“原来是这样,那我耽误祝总时间,祝总请便。”
祝臣舟没有和他客套,他此时也早就归心似箭,他婉拒了唐继文安排司机送我们离开的美意,而是吩咐庞赞将车从车库内提出,迅速赶回囚禁闵丞萝的别墅。
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庭院门口早已人山人海,由小区内的保安和一些闲来无事凑热闹的老者,还有不少警察法医进进出出,别墅内哭声连天,是两名和闵丞萝关系极好的佣人,闵丞萝和她姐姐完全不同,她性格更加活泼慈善,对于下人也没有丝毫架子,所以不管是谁,只要和她相处一段时间,都很难抗拒她身上的感染力与美好,我盯着从南到北拉起的黄色警戒线,眼前幻化出无数张闵丞萝莞尔一笑的脸庞,忽然觉得心口像被一块寒冰冻住,厚重阴冷得无以复加。
原本漆黑深夜处处明亮,几十只灯泡照如白昼。
有带队警察认出祝臣舟,他主动掀起警戒线方便我们弯腰通过,引领我们从还未曾封锁的偏门穿过客厅进入浴室。
我每走一步都觉得万份沉重,该怎样倾诉那一刻我的惶恐与紧张,我的崩溃和压抑,我无法想象那活蹦乱跳的鲜活生命怎么就在眨眼间成为一具枯尸,当我闻到扑鼻汹涌的血腥味,是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浓烈,一点点放大在我的感官之中,揪住我五脏六腑,朝我嘶吼哀鸣。
我止住步子,我近乎崩溃的呜咽出来,祝臣舟想要松开我的手自己进去,可我根本不敢离开他身边寸步,我怕极了,那是一条冤魂吗,她的七魄是否还没有离开,就在这房中的每个角落,飘散着飞荡着,以穷凶恶极的目光注视我,试图将我吞吃入腹四分五裂。
我平复下来后便拉扯着祝臣舟继续往前走,我不敢呼吸,我屏住一切生命的迹象,朝着深处即将揭开悲苦残忍现场的那扇门靠近,那是一场梦。
我说她它仅仅是一场梦,生与死都不存在这个现实世界,它是恍惚的,是一种意念。
可为什么我想要的梦都是现实,而我渴望是现实的,最后都给我沉痛一击告诉我那只是梦。
我瞳孔在触及到一滴滴迸溅在光滑白色瓷砖上的血浆是无法抑制的收缩再放大,我所有声音都哽在喉咙,灯光惨白,似乎被浸泡过,才捞出来不久,散发着奢靡的味道。
到处都是染着血渍的泡沫,闵丞萝歪着头躺在浴缸内,长发披散在边缘,露出精致锁骨。她身上穿着一件绯色吊带裙,此时湿润贴在她玲珑削瘦的曲线上,她左边手腕一条狭长的割痕已经凝固,血咖附着在上面,由大红色变为深紫色,狰狞又恐怖。
而她蜷缩的右手指尖正对着地面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我看到这一幕后,便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干呕着,我将晚上喝下的果汁与蛋糕全部吐出来,它们没有在我胃口之中消化,而是非常粘稠还看得出原本形状,喷溅在地面,覆盖于闵丞萝身体内渗出的血上。
祝臣舟非常温柔抱住我身体,他用掌心在我背部轻轻抚摸着拍打着,为我顺气,帮我压制那翻江倒海的痛苦,一名警察从浴室内拍照取证走出来,他将相机递给一侧女警,用戴着白色手套的那只手接过法医拿来的一张纸,他对祝臣舟说,“死者是您妻子的妹妹,对吗,目前她没有什么家属,只有您和她姐姐,而她姐姐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不宜惊动,所以您是她唯一家属。”
祝臣舟点了点头说是,那名警察举了举他手中的纸,“那么根据我们掌握情况,您和死者生前曾有过一段非常微妙而隐晦的感情纠葛。甚至一度到了同居地步,是这样吗。”
祝臣舟冷笑说,“这是谁的诽谤,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没有在她居所过夜,她有失眠症,也非常胆小,我接替她姐姐照看她,偶尔会陪她到入睡,但我从不曾留下,这里所有佣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包括小区正门口的监控录像,我从来都是在凌晨离开。”
那名男警思付一下说,“凌晨离开…只能代表您没有留下过夜,但不能代表您和死者不曾发生亲密关系。”
祝臣舟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庞赞,示意他来对峙,庞赞对警察说,“祝总和死者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这一点你们可以在死者下.体内提取看是否有祝总精.斑。不过她似乎和别的男人发生过关系,而且不止一个,也不止一次。”
我听到最后这句话时,身体狠狠颤抖起来,脑海内铺天盖地的肮脏场景像潮水一样澎湃而来,祝臣舟不动声色按住我肩膀,他将我完全抱在他怀中,用一般身体遮盖住我惨白的脸。
那名男警看到我后,他一怔,“陈夫人。”
祝臣舟没有等他再说下去,便直接打断他,将他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她和本案无关,现在请你们执行公务,其他私人问题,我有权代替她拒绝。”
那名男警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了许久,我低垂着头,装作没有看到他,我死死盯住祝臣舟锁骨下方那一颗纽扣,现在自己的失神中。
那名男警将手上的纸递到祝臣舟手中,他语气充满深意说,“您可以看一下死者留下的一封遗书。我希望您良好配合我们,而不要耽误更多时间在不停调查取证上,这样会延迟案子结束,也为您带来不好的舆论影响。”
祝臣舟接过那张纸,庞赞脸上的慌张再一次浮起,我跟随他一起看,然而每阅读一行文字,我的心便狠狠沉下去,犹如沉没在无边无际的深海。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庞赞会那样惊慌,闵丞萝又未曾和他沾亲带故,他颤抖得毫无缘由。
可当那一张染了血迹的遗书在祝臣舟掌心无声绽放时,我才彻底明白。
闵丞萝和闵丞纹果然是不同的,祝臣舟没有看错她,她有一身傲骨逆鳞,可以在充满希望的深爱时候义无反顾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也可以在对你萌生绝望满是恨意时,扯着你一起坠下万丈深渊十八层地狱。
她说,“我并不想死,我渴望活着,毫无杂念没有忧愁的去所有我想去的城市,想看的风景,想品尝的美食,和未来即将与我相遇的男人。但我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我姐姐躺在医院生死不明,她脆弱得犹如一张轻触便可以碎裂的白纸。我该怎么办,你们告诉我,我就这样苟延残喘像一只丧家犬吗?祝臣囚禁我,致使陌生男人一拨一拨的对我拷打与凌辱,还有我姐姐,我姐姐的孩子死的不清不楚,他逼迫我不得不选择这条歧途。我无法为我家人为我自己寻求一条生路,如果我还能活,我会拉上他同归于尽,如果我不能活,我便彻底解脱。”
祝臣舟从头到尾看完,他脸色仍旧非常冷静,看不出一丝慌乱和波澜,他对警察冷笑说,“这意味着什么,指控我吗。”
那名警察点头,“死者出事后,这边佣人报警,我们在祝总之前赶来,显然也不会有谁擅自更改现场,而这封遗书我们对照了死者房间抽屉内的日记,发现字迹是出自一人,就是死者闵丞萝。”
祝臣舟将那封遗书随手朝地上一掷,警察蹙了蹙眉,但没有说什么,而是自己弯腰捡起,折叠好交给那名手拿相机的女警,并吩咐她装入证据袋。
祝臣舟大笑两声,“一个死人临死前绝望无助想要拉上垫背一起赴黄泉的疯言疯语,竟然能将你们迷惑,难道陈靖深死了之后,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公仆了吗。为何不能是她对我一往情深,使尽各种手段试图踢掉她姐姐上位,却始终得不到我,怀恨在心以这样决绝的方式要我百口莫辩,她只是一封遗书,我是一个活人,我这张嘴有很多版本,你们如果只听她一版,对我是否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