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无尽的黑暗]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因为亏欠,所以这辈子要还。
夜幕低垂,窗外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我靠在床上,透过窗外看着上海繁华的夜景,心中不免有些漠落。
没来上海之前,我还蜗居在那个小镇里。和镇上的小伙伴一起,放学后跑到废旧的工厂,与他们一起玩沙子。
那个时候,爸爸总爱摸着我的头说:“初夏,你要好好读书,不要每天只顾着贪玩。只要你想读,爸爸妈妈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
我清楚的记得,他说那些话看着我的坚定眼神以及笃定的语气。
我只要一想到爸爸那张满经沧桑的脸,还有他看着我的那双殷勤的眼睛,我就很难受,忍不住鼻头一酸,掉下眼泪。
我知道,他的眼里满是希望。
但,我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在镇上,人们觉得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所以他们带我来到了上海,以为这样就可以深造。
可是,他们错了。
我再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我最亲爱的爸爸,我引以为豪的爸爸,竟然——不是亲生的。
秦老师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崩溃的。至于她后来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见。我只是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着,没有声音,却给我带来无尽的痛苦。
我还是不敢相信她的话是真的。所以我决定等他们回来,然后问妈妈。
为什么我不去问爸爸,而是妈妈。因为我害怕看到爸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尤其是那双血丝遍布,且浑浊的眼。
我怕我看到他会忍不住哭出来。
我靠着床头躺了下来,望着水蓝色的天花板发呆。
秦老师说的是真的么?为什么她会知道的?我有些疑惑,但不管怎样,我只认这一个父亲。
我听见心里有个坚定的声音在呐喊:“黎川崎,他永远都是我爸爸!”
我满意的点点头,不觉揉了揉眼睛。许是白天发生了许多事太过劳累,不免有些困意。可这一揉,我竟发现,眼角是湿的。
原来真正难过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哭了。
我仿佛置身于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前方没有指明的暖灯,入眼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无休无止的孤寂。不只是孤寂,更多的是堕落和绝望。
空无一人,只剩下我。
如死一般的沉寂,昏暗,我急切的想要离开,却发现越是挣扎越是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似是深谷幽兰,我踱步于生命的边缘,回头俯瞰,乃是悬崖绝壁,万丈深渊。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清晰地感觉到死神的临近,他正摸着我的脸,狞笑着,向我宣告:“你输了。”
我拼命的大喊,求助。却发现喉咙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像一个小丑般,可笑至极。
我绝望了。
或许我真的要死了,要被死神带走了,我与黑暗的博弈是以我的失败告终。
可是,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中有着一道光,光中站着一个人,他渐渐向我走来。近时,我瞧见他的样子,星眉皓目,纤尘不染。像是那个少年,却又慢慢变成了爸爸的脸。
“初夏?初夏你没事吧?”
我隐约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像是爸爸。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爸爸正坐在我的旁边,还有妈妈,她正轻轻地抚着我的背。
“初夏你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被吓得这满头的冷汗。”爸爸紧皱着眉头,额头的褶子一行一行,抬手抹去我额间的冷汗,一脸担心的看着我。
还好,只是场梦。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抱着爸爸痛哭,啜泣道:“爸爸,我好害怕,我梦见就我一个人了,好黑好黑。”
爸爸拍拍我的肩膀,温语道:“不怕不怕,爸爸在呢。”
可能女儿都跟爸爸比较亲吧。人们总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因为亏欠,所以这辈子要还。
妈妈静静地看着我们,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蓦地,我松开了紧抱着爸爸的手,看着他,愣愣地看着他。
他被我这一举动感到奇怪,问:“怎么了?”
“爸,您先回卧室睡觉吧,我想和妈妈说说话。”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妈妈,笑着说。
“好,那你和你妈说,我先回去睡觉了。”
我看着他轻轻的走出去,然后轻轻的关上门。而那扇门,就这样把我们隔开。
我明白,以后隔开的不只是我们的距离,还有我们的心。
待爸爸走后,坐在床边的妈妈靠了过来,她有些茫然,不明白我留她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大概静默了五分钟,我开了口。
“妈,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爸爸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她沉默,不说话。
“妈,你说啊,是还是不是?”我问她,语气却不是那么亲和。
她依旧是闭着口,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妈,你告诉我是不是?我是不是爸爸亲生的?我是不是!”如泪水决堤般,我再也控制不住,哭着嘶吼,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恨意。
她仍然没说话,只是灯光下面的她眼角闪着泪花,那白色的泪珠刺得我生疼。
她哭了。
在我面前哭了。
没有埋怨,没有争吵,也没有愤怒。
她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他不是你亲生父亲。”她突然开口,一脸风淡云轻。
她表现的是那么的不以为然,眼里没有悲伤,没有痛楚,好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一点也不觉得疼。
“为什么?”我在发抖。
“好了,答案你知道了,不要问了,我睡觉了。”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掖了下被角,示意我躺好,然后睡觉。
“妈,你告诉我行吗?”我用无助的语气苦苦哀求着她。
“初夏,你都十五了,还不懂事吗?”她猛然站起来,眉头紧蹙,眼神犀利,呵斥道。
我看得出她在逃避,她不想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也不可能告诉我。
“我去睡觉了,你早点休息吧。”她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看都没看我一眼,嘭的一声关上门。
她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告诉我。
她说的唯一一句还是我不愿承认的问题的答案,事情的真相。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连我都开始讨厌我自己。我像是一个孤独患者,在这偌大的世界流浪,没有归宿,无穷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