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丧生和尚自信人生四十年,除了自己说的话,别人的话都是没有道理的。别人的话都是“空”,自己的话都是“佛”。
而依照自己的慧根来看的话,丧生和尚觉得,自己成为佛祖很可能就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或者说自己这一世本就是佛的轮回。
丧生和尚一直都觉得自己的造型很像罗汉堂里面那个睡佛。
他也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很有佛的随性,自年幼入了佛堂之后,他更是很少遵循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知道木鱼是什么玩意儿,更不知道小和尚每天都是要去撞钟的。
而最最离奇的事件就是,在丧生和尚八岁那年第一次撞钟的时候,金尊神寺一口千年老钟彻底丧生了。佛门盛传此人敲钟就等于给这口钟送钟。
而之后的日子,佛门中的老丹木做的约有一个桌子大的巨型木鱼,也被敲了个稀巴烂。
从此之后,丧生和尚的法号便是由此而来,而他也成为金尊寺里面唯一一个不用打坐念经敲钟敲木鱼的和尚。
此刻的丧生和尚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乃是往前挪动着。心满意足的在古道上悠悠晒着太阳,兴起之时,又开始作诗:
两个和尚,一大一小,走在路上,阳光普照。
无痴一听,连声叫道:“好诗好诗!”边说话间,无痴自己都要吐了,可是不说这话的话,估计今天这丧生和尚会在他身边问一整天:“哎,你说我的诗到底哪里不好么?”
两个和尚,一大一小,走在路上,继续朝前。
这时候的道路略显曲折了,道路在拐了一个弯后又靠近了那条小溪,行走间那大和尚丧生忽而面色一怔,忽然对那无痴小和尚道:“痴儿,你去看看那溪中是什么东西?”
无痴一听此话,旋即走到溪边一看,但见一脉本来澄澈的溪流之中,忽而冒出一丝血流,只不过这血流被流水一冲刷,看起来非常浅。
无痴蹲在溪流边,用手指沾了一点嗅了嗅,转过身对师傅道:“师傅,这似乎,似乎是人血!”
无痴此话刚一出口,却见丧生和尚不理不问,而是怔怔看着前方,面上竟然一阵痴罔,眼光深处更是一阵颤动,似有一番疯狂之意一般。无痴心下生疑,顺着师傅的眼光看去,不觉先是一愣,接着更是面上大喜:
“师傅,那个被扛着的人不就是南极剑门的陈一凡么?”
丧生和尚也已经发觉,但是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只是直直走上前去,方要走到陈世美身边的时候,忽而轰然一声,陈世美养育的那只血豹龇牙咧嘴的突然冲了上来。面色颇有些狠厉。
丧生和尚却似乎并不在意,迎面而上,那血豹刚刚涌上前来的时候,丧生和尚手中忽而打出一串佛珠。佛珠哐当一声在空中盘旋着,瞬即化出一片金钟罩,顿时就将那血豹给封在了其中。
扛着陈一凡的陈世美一见这场面,乃是冷然说道:“你这恶僧,何故封我血豹?”
丧生和尚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是你这血豹要来咬我,洒家虽然肉多,但却不会随意给人吃的,你那血豹一时三会儿我自然会将它放了,但是我的徒儿,你给我留下!”
陈世美一听这话,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丧生和尚不急不怒,呵呵道:“我说的意思就是,你现在扛着的这个人,乃是我的方外之徒,名叫做陈一凡,来自南极剑门,我说的这一切可对?”
这下子,该轮到陈世美愣住了。陈一凡此时还处于昏迷之中,更被他扛在背上,并不能醒来说些什么。陈世美颇为疑惑的看着丧生和尚,说道:“大和尚,你虽然将他的名字和门派说对了,但是我这兄弟可是从来就没有讲过他有你这个师傅啊!”
丧生呵呵一乐,道:“不说就是没有?罪过罪过!我不说这天上有一轮太阳,你去瞧瞧,有没有?”
陈世美一抬头看见那轮太阳,一时间竟然是无话了。
无痴在一边忍不住捂嘴轻笑一番。
陈世美看着昏死在背上的陈一凡,又看了看丧生和尚,道:“若果真如此,那你可是前来救这个人的?”
丧生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个小子跟我渊源颇深,我更是在这七天仙子峡周围寻了他几个月了,今日一见,却不料他竟然如此不济,我自然要救醒他来问个明白!来,把他交给我!”
陈世美一听这话,心中微微有所疑虑,自己在这世道上并不曾认识多少人,更兼常听说这人世间人心不古,倘或这和尚有什么心机算计的话,那陈一凡一遭殃,自己必然也会跟着遭殃的,适才这陈世美有些犹豫。
那大胖和尚丧生却仍是脸上带笑,道:“你这人兀地就是个混账,叫你给我就给我,怎么做起事来跟我们方丈师兄讲经一样又臭又长!”
陈世美面上一窒,却是忽而想起了一个好方法,连忙抱歉道:“呃,小子无知,这就将内弟交给你!还望大师行大恩大德,救我师弟于水火之中。”说罢,这陈世美速速走到和尚近前,将那陈一凡送到了大和尚手中,更是在第一刻行礼而退,这一退就退到了无痴的身边。陈世美心中所想的是,假如他陈一凡此刻遭难。陈世美必不惜一切代价将那无痴和尚扣在手中,要么交换,要么一命偿一命。
再一想这老和尚出门只带一个小和尚,二人肯定关系匪浅,扣住小和尚在手中,则必然手中还有一丝主动。
陈世美故作问候道:“小师傅今年多少岁啊?”
无痴难得有空跟外人说话,于是道:“贫僧自北方圣山佛足山金尊寺而来,为度佛法行走四域……”
陈世美脸上一黑道:“我是问你几岁!”
“哦!”无痴脸色一红,乃道:“我年逾十五,佛龄七八!”
“哦!”陈世美应了一声,更靠近了这无痴小和尚。那小和尚见陈世美靠得近了,顿时想起了师傅给自己的那个普度佛法的任务,再一见这个陈世美既然靠这么近,必然是有善缘的人,于是那无痴在陈世美的耳边说道:
“施主可知沙门佛法?”
陈世美此时正在看那丧生大和尚给陈一凡治伤,于是随口道:“略懂!”
“施主竟然略懂,那自然是与我佛门有缘,不如……”
“去你的,我不仅仅略懂沙门之事,我还略知女儿之事,你是不是要我也去做女人啊!”
无痴一听这话,登时愣住了,只是念佛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丧生和尚于此时转过脸来看着陈世美道:“我把你这血豹放了,你可得把他看好!”
陈世美一听这话,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师父成全!”
那和尚却是忽而变了脸色,一声冷笑,看了看无痴小和尚,又扫了一眼陈世美,道:“不要总是要人成全,你要学会成全你自己!”
说罢更是一挥僧袍,金光尽去,那血豹猛然从那金钟罩中奔突而出,旋即跑到了陈世美的身边。
陈世美也早听出这大和尚话里有话,于是便悄然离这小和尚远了几步。
大和尚将陈一凡的身子扶正,趋以佛力动入他的身体之内,佛性有知,这大和尚不觉一愣,心道:“怎地这浩瀚的乾坤之气竟似全然在他胸中淤积,其发乎体外的全然只有这乾坤之气的三分而已!”而这大和尚刚才趋入陈一凡体内的佛力竟然于一瞬之间全然化入陈一凡的体内。一时之间陈一凡体内的那股力量颇有些深不可测。大和尚笑着的脸忽而微微有了严肃之感。
大和尚心中有疑,顺着陈一凡的脊椎打入佛力,以此而下,触到陈一凡的膝盖的时候不觉喜色尽出:“这小子竟然化炼成了金刚不坏之力,只是这种神力却只到胸海之中,全然于身体下被那上身之中的乾坤之气拦阻,现在他的整个人当是已经拥有了这世上罕有的内缘造化,若能将他这种造化全然发乎体外,这小子必然能拥有引动天雷呼唤风雪的造诣!洒家,洒家……”一想到这里的时候,大和尚不觉轰然间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颇有些澎湃,一时之间这荒山小道上的红花树叶都是一抖一抖的。
陈世美在一边见到这大和尚的怪模样,觉得颇有些奇怪,乃是说道:“这个大和尚,你到底是怎么呢?”
丧生和尚却是自顾大笑不止,一脸滚肉在脸上翻来覆去,笑了有半晌之后,这丧生和尚终于不知道是对着天空还是对着陈世美和无痴两人,乃说道:“咱大和尚终于度法有成,找到有缘人啦!哈哈哈哈!”
一边的陈一凡身上被陈世美在溪流中洗掉的血迹,也渐渐干了。
陈一凡隐隐于朦胧中听到了一股神奇的笑声,而在那阵笑声中,却似有一个金人身骑白马,手握经卷无数,直直穿过了陈一凡的身体。
那骑马者刚一穿过陈一凡,陈一凡随即一身冷汗,赫然坐起。
“啊!弟弟,你醒了!”熟悉的声音忽而传来,陈一凡一扭头,看见了陈世美,口中略一停顿。呆呆叫道:“哥!”
“小子,可还记得我?”
陈一凡一转头,看到了丧生和尚,脑中似乎是飘过了什么,但旋即口中说出一句:“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