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五章

萧可领皇后谕, 率尚宫局司记、典记、掌记、司言、典言、掌言、司簿、典簿、掌簿、司闱、典闱、掌闱等三十名余女史及各司宫娥前往立政殿宣读皇后懿旨。此时,六宫妃嫔已集齐于万春殿外,八十余名宫女手捧新制的女官服色, 均为尚服局连夜改制, 皇后一向雷厉风行, 后宫改制是刻不容缓。

“皇后谕, 跪听。”萧可立于万春殿前, 宣诵熟记在心的谕令,“上体违和,奉旨废黜贵妃、淑妃、德妃、娴妃、昭仪、昭容、昭媛、脩仪、脩容、脩媛、充仪、充容、充媛、婕妤、美人、宝林、御女、采女之职, 置赞德二人,正一品;宣仪四人, 正二品;承闰五人, 正四品;承旨五人, 正五品;卫仙六人,正六品;供奉八人, 正七品;侍栉二十人,正八品;侍巾三十人,正九品,按品级改穿女官服,掌佐皇后论妇礼于内, 掌教九御四德, 率其属以赞后礼, 以色侍君者, 依宫规处置。”

尚宫念得字正腔圆, 铿锵有力,六宫妃嫔听得心惊胆战、吊胆提心, 谁敢不奉谕谢恩,一一接过属于自己的服色,迫于皇后压力,敢怒不敢言罢了。

宣过皇后懿旨,遂引领新册封的内命妇到甘露殿见天子驾。

甘露殿内,帝后并肩坐于丹陛之上,皇后耐心讲解了为后宫妃嫔新取的名号,皇帝刚夸了好,萧尚宫率领六宫妃嫔而入,起初以为是尚宫局的女官,仔细一看,竟是他的四夫人、九嫔、七十二世妇、八十一御妻,从前婀娜娇媚的妃嫔穿了男子服色,戴着男人的幞头,不伦不类。

“这还是朕的妃嫔吗?”李治哭笑不得,皇后改制是改过了吧!后宫全成了女官,以后如何召幸。

“陛下龙体要紧。”皇后笑意盈然,“媚娘为皇后,自当为陛下的龙体负责,太医都说了,陛下需要静心调养,远离女色,方可全愈。”

皇后句句在理,天子也无话可说,原本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现在硬生生给改做了女官,虽然心里不痛快,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何况皇后是一心为他着想,谕旨都下了,没有再收回的道理,随即起身道:“先回寝殿歇着,朕难受极了。”

吃午饭的时候,萧可把后宫改制一事向秦枫说了一遍,他一听大乐,直夸颖姐好办法,历朝历代,哪个皇后敢这样做,对付花花肠子的男人,未尝不是好个主意。到了傍晚,两人一齐辞别了皇后,回紫云阁去了,英华和眉儿还在,要把他们接回家,何况还要搬东西,萧可在这里住了好些年,帝后赐之物不少,一一抬到秦府去了。

府中银烛高照,瑶儿母女再不敢出来相见,邓邓把箱笼搬到西厢,秦枫把英华抱回了他的屋子,嘱咐乳母好生照看。用过晚饭,便赖在暖里不走,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终于点到正题,红着脸握住了她的手。

“我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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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有名无实了?”萧可直言相问。

秦枫赶紧点头。

“我要是去了岭南不回来呢?”萧可浅笑着,“你怎么办?”

“难道你不能像瑶儿那样,也给我生……。秦枫突然敛声,紧锁眉头。

“怎么了?”萧可推了他一下,“恼了?”

“你记不记得从万年宫回来?”秦枫犹犹豫豫道:“你记不记得那个孩子。”

“我根本不想要他。”提到这事儿,真是大煞风景。

“是我……。”秦枫终于鼓足了勇气,缓缓道:“是颖姐让我出宫找的麝香。”

“是吗?那真要谢谢你。”对些,萧可一点儿也不意外。

“如今却是害人害已。”秦枫欲言又止,“你知道吗?那麝香重了些,会让你……不能再生育,我是自作自受。”

“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有了孩子。”萧可很不在乎。

“可是,你怎么办?”秦枫有些退却了,转而松了她的手,“你想得不差,你跟着我,没人给你养老送终,还是去岭南找他们吧!”

“我现在还没死呢!”这秦枫,越说越不着调。

“你想走便走,我决不拦着,能认识你,已经足够了。”秦枫失魂落魄的,摇晃着身子从暖阁出去,再没了人影。

萧可啼笑皆非,他怎么了?刚才还好端端的,突然没了魂。

皇后每隔一日听政,萧可特意留在家里半日,待秦枫骑马走了,又去看望英华,虽然用了药好了,但蒋太医还要他休息几日。看了看时辰,瑶儿是不会来请安了,只好去看她,唬得母女俩全都低下了头。

真不知道她们在争什么?要不碍着秦枫,她也懒得计较,又让眉儿把那文氏叫了来。“俗谚云:有钱能使鬼推磨,文氏你说说,瑶儿前日喝的鸡汤里到底有什么?是我下了毒吗?说实话便有赏钱,不说实话,后果自负。”

文氏吓了一跳,忙摆手,“鸡汤里什么都没有,都是柳婆子教唆我的,还有她们从我这里拿过泻药。”

做过什么事儿,自己心里最清楚,柳氏母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萧可叫了赏,便把那文氏打发走了,让眉儿把瑶儿扶起来,毕竟是秦枫的孩子,“要如何对付我,随你们,尽管放马过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再敢动我儿子,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眉儿也趁机插言,“要不是我们夫人心善,皇后早就把你打死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在我们面前争。”

柳氏吓得浑身哆嗦,再不敢惹事生非。

萧可又让眉儿去倒茶,是把她支开了,自袖中掏出了画儿,她们不是拿这个说事儿吗?何妨说个清楚,随手掷在瑶儿面前。“你从前也在立政殿待过,只认得画中人是我,却不认识另一个人吗?”

瑶儿当时只顾着向秦枫告状,现在想想却是后怕,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以后再想拿画儿说事,怕是不成了。”萧可弯腰拾起画,就手扔到火盆子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从后苑出来,又觉得当时太固执了,瑶儿配不上秦枫,何况她有个那样的母亲,他应该找一个温婉贤淑的,知书达礼的。恰好眉儿端着茶过来,身后还有个跟班邓邓,这两个整日粘在一起,是时候给他们办一办了。

下午来到立政殿,却不见了皇后,陛下又犯风疾,去甘露殿了,走到那里一瞧,蒋孝璋和太医署、尚药局的医官都在,旧患又复发,上下乱成了一团。

李治躺在榻上,额上系着明黄的带子,来来回回就嚷着一句:朕的头疼死了。

皇后看眼里,急在心里,亲自为他揉按太阳穴,一面又斥责御医之首蒋孝璋,“陛下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你们就眼睁睁看着。”

蒋孝璋一脸无奈,“臣刚刚为陛下用过银针,只是陛下不肯服药。”

“朕头疼得要死,怎么吃药?”李治说罢又叫疼,“媚娘,快给朕揉揉,疼死了!”

“陛下若不吃药,病如何能好?”皇后一边揉,一边劝,“陛下要听御医的,吃药才行。”

李治的头部如裂开似的疼,双眼一睁,什么都看不清,别说是吃药,说句话都费力,皇后揉了一阵儿,才渐渐有所好转。

皇后正要喂药,王伏胜进来回禀,说是许阁老有要事求见,正在武德殿里候着。

皇帝一病,又轮到皇后暂代一切军国大事,许敬宗求见,她不能不去,将手中的药盏递给了萧可,“服侍陛下用药。”半晌,连个反应也没有,又把声音抬高了八度,“服侍陛下用药。”

没奈何,萧可接过药盏,又兼着蒋孝璋等御医在场,不敢不喂,喂了半天只下去小半碗,他故意喝得慢,一勺只喝半勺。李治的视线模模糊糊,依约能看到她的轮廓,又嫌蒋孝璋等人碍事儿,吩咐王伏胜全给轰了出去,好说体己话。

萧可再喂,他竟然连嘴也不张,再没了好性子,“你到底吃不吃?”

“吃啊!你喂就吃。”头忽然就也不疼了,便和她开起了玩笑,“那年在梅园村也是这样,朕受了伤,姐姐也是这样喂着吃药。”

萧可不理他,舀了一大勺,就势全灌进他的嘴里,早点儿喂完早点儿交差。

“还在记恨从前的事儿吗?都这么多年了,不能放下心结?打算恨上一辈子?值得吗?”光阴似水,一去不返,纵使天子也无法让时光倒退,

“能放下还叫什么心结。”萧可长身而起,自是不听劝告,才要掀起珠帘,又被他叫住。

“你看它是谁?”话音刚落,王伏胜便拎来一只鸟笼子,笼门一打开,那鸟便‘扑棱棱’飞到了李治的手臂上。“你看,它像不像‘飞来’,朕特意替你寻的。”

萧可并不向鸟儿看上一眼。

“哎哟!朕的头又疼了,快给朕揉揉。”旧患难除,李治再也不顾得鸟儿,叫苦连天。

萧可这才转身,以为是装疼,后来见他痛楚难当,拧着身子翻滚,“我去叫大夫。”

“他们一来,朕疼得更厉害。”李治滚在榻上,一直喊着疼。

“是不是这里疼?”萧可找到了太阳穴位,轻轻揉了起来,刚才皇后就是这么做的,大概能缓解痛苦。

片刻之后,李治果然安静下来,不再叫疼,迷迷糊糊道:“就是这里疼,姐姐一揉就不疼了。”

萧可凝视着他,面容消瘦,眉峰淡淡,一脸病容,往事却历历在目,那年他只有十三岁,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一说话就会脸红,手里拎着刀,却连母鸡也追不到,可是现在……正想到这里,忽听王伏胜在帘外高声回禀:常乐大长公主到,竟是在提醒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