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秦掌固还没有看清来人,脸上便挨了一巴掌,虽然刚刚撞进来的男人不认得,可眼前这个横眉怒目的胖子她是认得的,内侍总管王伏胜。

“你们这些个瞎了心的,还不跪下。”王伏胜一看萧可那模样,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拿手里的云展朝秦掌固披头盖脸就打,“你这个没眼色的狗东西,活腻歪了是不是!你仗了谁的势?受了谁的教唆?看我不打死你!”

白袍男子没功夫理会这些人,抱了萧可就走。

小雀一看这情形,立马也跟了上去。

紫云阁位于太极宫的最东北角,花繁叶茂,暗香萦绕,有漫天榕花遮蔽,有簇簇丁香陪衬,飘飘渺渺,如若仙境。

太医署的蒋孝璋已经诊过了脉,暗自在心里叫苦,这脉诊的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不是喜脉又是什么?他们就这样明目张胆,也不知道避忌,全太医署里许多太医就属他倒霉,上次被吓出的病根儿还没有好全,这次又来了,向女医交待了几句,硬着头皮到寝室外回禀。

“怎么样了?” 李治都快急死了,这个太医还是慢慢悠悠的,“说呀!”

“回禀陛下,她腿上的伤不要紧,女医已经敷过药了,身体羸弱,是饮食不周的缘故,再者……。”蒋太医略一踌躇,索性豁了出去, “她有了身孕,三个多月了。”

“什么?”李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指着蒋孝璋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臣不敢虚言,千真万确。”

就在这时,王伏胜匆匆进来禀告,“陛下,浣衣院的那些人怎么处置,还请您示下?”

一想到浣衣院,李治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下令道:“给朕狠狠的打。”

“打多少?”王伏胜巴巴讨着主意。

“你看着办。”李治现在哪有心思理会这些,突然想到什么!又把王伏胜叫了回来,“去把天峰给朕叫过来。”

王伏胜连忙应承,刚迈出紫云阁的门,就看见一个小宫人躲在花丛里张望,清了清嗓子道:“别躲了,咱家都看见你了,哪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

小雀一路跟着萧可,一路倒也无人阻拦,可到了紫云阁她就不敢进去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大胖子她认得,刚才还在浣衣院打了秦掌固呢!是个好人。

她从花丛里钻出来,对王伏胜拜了一拜,“我叫小雀,是浣衣院里的,刚才还见过你呢!是沈掌监让我照顾姐姐的,可她去了那里面,我就不敢进去了,也不知道她好不好?”

王伏胜大概听明白了,他是吩咐过沈掌监找人照顾萧可,原来就是这小丫头,对她摆了摆手道:“你进去吧!以后就接着照顾夫人。”

小雀巴不得这一声儿呢!提了裙子就往紫云阁里走,原来院子里有好多的人,有站着的,也有跪着的,有宫女还有内侍。原来这个院子这么漂亮,有亭台楼阁,还有许多的花花草草,仔细一看,刚才救了萧可的人也在,便上去答话。

“我是从浣衣局来的,一直照顾着姐姐,刚才你把她抱到哪里去了?我想看看她。”

李治正坐在廊下等慕容将军,结果来了一个小丫头儿,显然她不认识自己,指了指屋子道:“她在里面呢!你进去吧!”

小雀朝屋子里挪着步子,脚底下是软乎乎的茵毯,房间里的摆设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都是画里才有的,掀起珠帘一瞧,萧可果然在榻上躺着,像睡着了一样。

“姐姐,我可找到你了。”她握着萧可的手,握得紧紧的,“你醒醒呀!我有好多话对你说呢!”

可榻上的人是听不见她说话的,她睡得那么沉,呼吸均匀平稳,睫毛浓密纤长,一张脸白皙而柔美,小雀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半晌,萧可才慢慢转醒,她只记得在浣衣局里晕了过去,显然这里并不是浣衣局。

“姐姐,你终于醒了!”小雀欢喜异常,恨不得把知道的都说给她听,“刚才是外面那个人救了你,这个房子也是他找的。”

萧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正要挣扎着起身,却给人抱住了,那人白袍、紫绶,一脸的书卷气。

“你终于醒了!”李治自是欣喜,一连问道:“你渴不渴?饿不饿?她们准备了参汤,你要不要用一些?朕喂你喝。”

萧可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听到最后几个字,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反手将他推开了。

李治看着她的神情就觉得不对劲儿,“你是不是不舒服?朕让女医过来给你瞧瞧。”

曾几何时,她言笑晏晏、温柔可人,可现在却是羸弱消瘦、完会失去了神彩,再不是那个语笑嫣然、光华灿烂的人了。

几个月来,萧可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清醒过,慢慢把头转过来,目光冷冷冰冰的,缓缓抬起双手,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你这畜生,还在这里装模作样,把千里和曦彦还给我,把三郎还给我!”

李治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朕慢慢说。”

“还想狡辩!”萧可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他,似疯魔了一般摇晃着他,“把千里和曦彦还给我!把三郎还给我!”

李治生怕她伤了腹中的孩子,掰回她的双手,牢牢将她圈在怀里,好让她动弹不得,“你冷静一下,听朕解释,听朕解释好不好!”

萧可哪里肯听,挣又挣不脱,极度哀痛之下失声大哭,“你好狠的心,千里今年十一岁,曦彦才六岁,你怎么下得了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李治越想解释明白,却越来越解释不明白,“都是国舅,都是国舅弄出来的!朕拿他没有办法!你相信朕,相信朕好不好?朕真的已经尽力了。”

萧可挣扎了两下,渐渐的没了动静,如折断的花枝一样萎靡下来,李治心中慌乱,忙叫蒋孝璋过来诊脉。

蒋太医诊了脉,复又跪了下来,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一个字,“陛下宽心,她是急火攻心所致,所幸腹中胎儿无事,待会儿就会醒了!”

李治看着萧可,哪里能宽心,抬头一瞧,那个小宫人躲在珠帘后头,便叫了她进来,问道:“你是浣衣局来的?”

刚才那么一出儿,小雀听也听明白了,吓得哆哆嗦嗦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奴婢是……。”

“好好照顾她,朕有重赏。” 李治再看了萧可一眼,临走时不忘给她整理乱蓬蓬的头发,拭去眼角的泪水。

外面是春光明媚午后,正是人间四月的季节。

已经吩咐了王伏胜去传慕容将军,直到现在也不见他的影子。

慕容天峰是给人绊住了,他刚拐过凝荫阁,迎面便遇见一个盛装的女子,那女子似是在等他。

“慕容将军是去紫云阁吗?”武昭仪一脸的凝重,欲言又止。

“昭仪是为了那封信而来?” 慕容天峰低头敛眉,轻声慢语道:“昭仪若觉得为难,便把信还给在下。”

武昭仪坦然一笑,一改之前的神色,“我虽为一介女流,也懂得什么叫做一诺千金!既然将军受人之托把信给了我,我自当还他一个心愿!”

“多谢昭仪娘娘。”

慕容天峰正要拜别,却听武昭仪道:“慕容将军,在这深宫之内,我内无援、外无助,尚且自顾不暇,若将军肯援手……。”

慕容天峰拱手道:“昭仪娘娘有令,在下自当义不容辞。”

目送慕容天峰远去,武昭仪自袖中摸出一封信笺,封皮上没有姓名,里面只有一张鱼子笺,稀稀疏疏写着一行梵文,飘逸而流畅,正是:见字如面,请代为照管宣儿。

看着那封信,武昭仪苦笑道:“你真是高看了我,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我自己能护住自己,已经算不错了!”

慕容天峰来到紫云阁,见天子在廊下坐着,忙上前施礼,“臣来晚了,陛下恕罪。”

“不妨,先起来说话。”李治正在犯愁呢!轻叹道:“不瞒你说,朕叫你来是为了她,现在朕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了,你帮朕劝劝,你是仁儿的岳父,你说的话她定能相信。”

慕容天峰自然知道他所指,恭敬的问道:“陛下,表妹她怎么样了?”

“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李治想到了另一件事, “天峰啊!朕多问一句,令爱与仁儿的婚约,你不会反悔是吗?”

“陛下,臣绝非背信弃义之人,出尔反尔之事臣做不出来。”慕容天峰的语气十分坚定。

“那就好,朕也是怕她受不住。”李治又踌躇了片刻,“自去年冬十一月起,那府就由你们父子驻守府,期间,她除了朕,见过别的什么人没有?”

慕容天峰不假思索道:“回禀陛下,臣父子奉命驻守,将那里围得如铁桶一般,除了您,表妹自然不能见外人。”

听他一言,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去岁冬,右骁卫将那里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她如何能轻易见人,再说她举目无亲。看来她腹中的孩子毫无疑问,都三个多月了,那不是刚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