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十三章

萧可把英王妃的青丝交付于李哲的时候, 太子与雍王一前一后而来,两个面带怒色,均有兴师问罪之意。平素这两个敢作敢为, 犹其是雍王李贤, 才华横溢, 机敏善辨, 不似李哲仁弱, 真要跟天后吵闹起来,后果不堪高想,忙上前阻拦。

“太子, 雍王,你们这是去哪儿?”

“我们要去问问阿娘, 她为何要这样做。”不等太子开口, 李贤抢先了一步。

“雍王, 不可对天后无礼。”萧可再次阻拦,这雍王的性格太像三郎, 不止性格,他也精通骑射,喜好马球,无所顾忌,恃才傲物, 正因为如此, 就注定了日后悲剧的命运。

李贤素来不听劝, 绕过萧可直接朝含凉殿去了, 紧接着就传来争吵声, 杯杯碟碟砸碎之声。而后,雍王委委屈屈地走出来, 很是不甘心地跪在殿外。

“太子还要劝吗?”萧可再问李弘。

太子无奈,弟弟都跪在外头了,母亲怕是不听劝,做儿子的总不能忤逆母亲,一言不发,领着李哲走了。

离开含凉殿,萧可回到六尚交割事务,一并将印绶交出,烦了安尚宫交于天后,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要离开了,心中很是复杂,她自己都无法形容。略略抬眼,袁箴儿仍在外头擦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想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六尚的人铁定往死里整,有时候想想,天后的做法也未偿不好,一劳永逸。

自己都要走了,该如何打发她?真要带回岭南不成?便让沈容止把她脚上的铁链子打开,叫她进来说话。袁箴儿战战兢兢,显然是被折磨怕了,被尚书不喜,任凭六尚之人践踏,后悔不该从献陵出来,后悔不该听从教唆而杀了韦姐姐。

“我要走了,去广州找仁儿,你怎么办呢?”

“带我走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袁箴儿苦苦哀求。

“也不差你一个,起来吧!”萧可命钿儿拿了钗环、衣裙给她,“把自己弄干净了再换衣服,一会儿到我书房里来。”

袁箴儿如获大赦,忙到下处沐浴,又把衣裙换上,重新理了发髻,把钗环簪好,觉得很妥当了,才去了萧可的书房。午间,静谧一片,她已睡下了,侧身躺在床榻里,枕着一只软软的隐囊,摸了摸脸颊,奴字仍在,是抹不掉的耻辱,她岂会有好心,定是想着在路上加害,不如先下手为强,左右都是一死。

拔了发髻上的钗子,一步步朝萧可靠近,她睡的那么恬,竟然不加防范,活该你有今天!卯足力气要剌下去的时候,沈容止‘唿’的推开房门,身后女史无不惊措,奴婢弑主,闻所未闻。袁箴儿这才知道上了当,人家已经笑吟吟坐了起来,刚想到逃,便被掖庭局的人捆绑一团,又是她的精心安排,又着了她的道儿。

沈容止指责道:“你好大的胆子,依《唐律》,奴婢谋杀主,皆是死罪,立斩不赦。”

“斩就斩,难道我还怕你。”袁箴儿披头散发,咬牙切齿瞪着萧可,“贱人,你不得好死,我跟韦姐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本来想绕过你的,是你自己找死,既然不领情,就拖下去斩了吧!”萧可原本不想这样做,可她总是个累赘,总要解决。

回到家里,空荡荡对着一座院子,英华走了,谢氏走了,柳儿和槐花走了,婵娟嫁了,终于做到自己想做的,走到今天,已经很累了,难怪天后说是一步一叩首,一步一艰辛。闭上眼,是一个女子清丽的容貌,让她夜不成寐,坐卧难安,天未亮时,便去拍打秦府的大门,倒把邓邓吓了一跳,连声叫着公子。

秦枫是刚刚起身的,娶了房氏夫人不久,正在新婚燕尔之际,看到萧可那个样子,失魂落魄的,定是有事发生。“怎么了?不是要走?我已经跟颖姐告了假,再跟左卫府交待一声才能送你。”

“我做了错事。”萧可抓着他的手臂,“秦枫,我做了错事,一念之差,我让万国俊杀了她,她是无辜的,他不会原谅我,承宣和婳儿也不会原谅我。”

“是不是因为英华?我带你去找他。”秦枫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英华。”胡思乱想了一夜,萧可似才清醒,“对啊!我要去找英华。”

“你究竟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秦枫拿她没办法,“送你回家去。”

“我不回去。”萧可不敢回去,闭上眼晴全是她的影子,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陪你到高阳原上走走?”秦枫自认很了解她。

“陪我去看伟伦。”萧可想到另一个地方,不去打扰董谊跟蓉蓉。

夏日的杏林仍是静谧的,清风徐来,翻起层层绿波,杏子成熟让人摘去,空余千万枝叶,远处钟声隐隐,是从净土寺传来,唯有坐在这里,才能静下心。孤零零的坟茔前长满了荒草,又一一拔了去,他依然在这里沉睡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竹屋还在,水井还在,却是物是人非。

萧可轻叹一声,自己都要走了,谁来给他拔草?伟伦无儿无女。

秦枫拎着马鞭过来,却是皱着眉头,“我刚刚去了阎府,只有一些下人在,说是婵娟跟着阎庄往合璧宫去了,昨天就走了。”

合璧宫,萧可怔了一下,不是早就交待过婵娟要去岭南,怎么又去了合璧宫。

秦枫道:“这不是天热吗?天皇又病着,一家子全到合璧宫避暑了。”

萧可隐隐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赶紧随着秦枫到合璧宫找女儿。

合璧宫依山傍水而建,壮观而秀美,自来是一处避暑胜地,夜风徐来,清凉无比,睡觉时还要盖毯子,比起长安城的酷热,却是天壤之别。

寝室内,李婵娟对着灯烛发呆,阎庄则在外头洗了个冷水澡,把头发也弄湿了,光着膀子就跑了进来,拿了手巾交给妻子,“给我擦擦头,全湿了。”

婵娟笑了笑,果然成了落荡鸡,这么大个人洗澡都不会,夺过手巾给他擦头发,擦来擦去还是湿的。阎庄的注意力可不在头发上,妻子衣衫单薄,可以透出肌肤,再加上烛火旖旎,暗香袭人,早就心猿意马了,抱着她便压在榻上,在头颈间吻来吻去。

“快放开我,你的头发都是湿的。”婵娟又推不开,凭他为所欲为。

阎庄越发大了胆子,帐子不放就长驱直入,好好尽了一番兴致。

虽然嫁作人妇,婵娟还是很不适应,事毕便蜷缩着身子,蹙着眉头。

“我不好吗?刚才不喜欢?”阎庄躺在榻上,自是很满意,一直握着她的手。

“老是这么不正经,这话也能问出口。”婵娟红了脸道:“阿娘说要走的,非要带我来这里。”

“带你出来见见世面,老窝在家里怪闷的。”干脆把婵娟搂在怀里,“阿娘若走,便会来寻我们,此地离长安不远,就近也能向太子告假。”

“就你聪明。”婵娟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

两个正说着话,有侍女自帘外回禀,说是太子殿下有请,正在绮云殿等着。阎看瞅了瞅水漏,都已经戌时未了,太子这时候有了要紧事儿?二话不说,披衣而起,又招呼婵娟穿衣服,说是带她去绮云殿见识见识。

绮云殿内果然灯火通明,太子立在窗户前头,穿着一件白袍,越发显得清俊,但时不时会咳嗽几时,让阎庄奇怪的是,除了安福全以外,不见一名宫女、内侍,甚至东宫禁卫也不见一个。

“太子殿下,您怎么了?东宫的人呢!”

“他们都不在更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话。”李弘喜逐颜开,虽然病容满面,略略望了婵娟一眼道:“刚才天皇召见,说是要禅位给我,就在这几天。”

“真的?”阎庄似乎比太子还要欢喜,差点儿跳起来,“对啊!天皇病了这么久,是该……。”

婵娟赶紧拽他,嘴里都是说的什么话呀!如此大逆不道。

“没关系,我还不知道阎庄,总是好心办坏事。”李弘摆了摆手道:“耶耶的病一直不见好,近来又犯了疟疾,三、四个月不能好,便将这负重担撂给我挑着。”

话音刚落,一个小内侍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碗冰雪莲藕羹,卑躬屈膝道:“太子殿下,这是天后娘娘吩咐小人送来的,说是天气热,让您解解暑。”

“放下吧!替我谢过阿娘。”李弘让安福全打赏,又端起了冰雪莲藕羹,嘴角仍挂着微笑。

“太子殿下,那东西凉,还是不要吃。”婵娟出言相劝,太子一向体弱,不合吃那冰雪莲藕羹。

“阿娘所赐,岂能不用。”李弘饶有兴致地用了半碗,神色越来越不对。

婵娟也觉得不对劲儿,便向前走了几步,李弘就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喷出一口鲜血,淋漓尽致染在她的衣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