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长老走了,守门的弟子走了。
聂魄在房中的小榻上打坐守候,花想容和衣侧躺在被窝里,眼巴巴地盯着桌上摇曳的烛火。
她没有说,聂魄也便没有问,她觉得聂魄一定很好奇凭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是怎么逃过一个修真者的追杀。别说是聂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命不该绝。
“不知道你听没听义父说起过,我们的初见,是我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就在自家里。”花想容缓缓地坐起身,被子包裹着自己,依靠在身后的墙上。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什么事都说出来,但今天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那时候她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莫名其妙地,她不仅没有死,还终于大仇得报。
“嗯,偷听到过。”聂魄没有睁开眼,他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只是轻声回答着。
“偷听?”她本是盯着烛火看的目光,忽然移向小榻上打坐的人。
不闻他再回应,花想容心下有一处忽然软了,辛子历一死,她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不由得有些出神地自言自语说着:
“我对义父说了谎,半路上设法将我们分开的人,就是要杀我,而错手打死师父的人。我本以为灭灵鼠会杀了他,可是他没死,甚至可能一直都在暗处看着我。现在好了,他死了,师父的仇也报了。呵呵,一个身负修为的修真者,死在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手里。真是好笑,说出去,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
“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她原以为聂魄不会回应她,可他居然开口了。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为了炼丹急功近利的丹师,会丧命在一颗他这辈子都没亲眼见到的丹药上。”
花想容再次看向聂魄,对上他目光的一瞬,她的眸子中少了后怕,多出一份莫测的欣慰。
其实,早在花想容再次见到那半截晶紫衣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次的见面,她和辛子历之间,只能活一个。
而后,他偏偏不知死活地说什么“携带淬骨丹鼎的玄机”,谁让他天堂有路不去走。
在她假作打哈欠时,已经服下一颗下品迫力丹,那是她现有的丹药中唯一可以利用的一种。
也就是辛子历自以为势在必得,一定能将她击毙当场的刹那,花想容呼唤小狐狸不得回应,惊慌之际双手护在头顶。她当时并没觉得自己一定能对辛子历做什么,她仅是想着,自己不死,去找聂魄。
但是,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辛子历不懂,她却也忘了。
在她双臂受力觉得疼痛,下意识反推出去的下一瞬,看见辛子历头部枕血,了无生气地躺在自己的面前,她忽然了悟,那是相当于筑基的力量,这便是天意。
一盏茶工夫过后,花想容出神地讲完转危为安的过程,再回眸看向小榻那边时候,聂魄已经入定了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她不由得眨巴眨巴眼睛,没趣儿地倒在帐中打算睡了。
合眸打坐的人忽然睁开眼睛望着她,有些后怕地扬起嘴角:一阶之差足以要人性命,若不是福星高照,你这丫头哪里还有命回来见我?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花想容就从昨夜和辛子历对峙最惊心的刹那醒来。
惊坐起身,回想起昨夜那么紧要的时刻,小狐狸对自己不闻不问不指挥,还是有悖常理。
她侧目望望小榻上的人仍是原来的动作,不由得闭起双眼,试图看一下流光茧中的情形。
可是,当她合眸之后,流光茧里一片黑暗,就连淬骨丹鼎寻常时候可见的光晕都消失无踪。
蓦然间睁开眼睛,再次合眸尝试,结果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她心下一惊:流光!流光!你能听见我说话么?该不会?昨天该不会是你替我,才……流光!
辛子历的死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可是真的是她服食了迫力丹才杀死了仇人的么?
没有回应,她再三呼喊流光茧里还是没有应答她的声音。余下的困意骤然消失,花想容睁开眼睛,呆呆地思索着从昨日入城,到此时的情形。
“容儿!容儿!大仇得报,你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聂魄连续叫了她几声,见她的目光终于回到自己这边,不由得担心地发问。
“聂魄,你说,以我昨天说的那种情形,真的能手刃仇人么?”花想容现在担心的是小狐狸,要不是小狐狸出事了,流光茧里不会什么都看不见的。
“六哥刚才来叫咱们,该出发了。怎么样?是想和宗中去妖兽岭,还是我现在带你回宗里?”
听着聂魄不答反问,花想容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她想着,若是小狐狸真的出事了,迫力丹应该也拿不出来才对。
“和六伯说,稍微等我一下。”勉强地对聂魄笑笑,她还是决定要到山中去,毕竟,那是小狐狸的心愿。
按照三宗的惯例,不论哪宗到达镜光城较早,开拔妖兽岭,都必须是三宗之首先行。
城门内拜别城主暮云平,瞧见他向自己点头示意,花想容面上对他颔首还礼,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轻轻捏住聂魄的袖口。
自镜光城往妖兽岭上去,马匹安歇,宗派之人皆是徒步而行。
经过昨夜宗中丹师差点受袭的教训,花想容还没出门口,宗中的几个首席弟子就已守候在那。
望见这样的情景,本是心情沉郁的人更是觉得无法喘息。她又不是国家保护动物,何至于如此。
随着聂魄再往前走了几步,她的耳边忽然传来小狐狸重获新生、喋喋不休的话音:
“哎呀我去!这个城池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想不到还有这么大的灵力!容容我和你说,下山以后你得想办法直接返回剑心宗。要是再进一次这个破地方,你家灵狐大人我,就要驾鹤西归了!”
注意到花想容的脚步忽然顿住了,聂魄和众首徒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她的唇角扬起弧度,一点点地变大,渐渐地她似乎感到有人在看她,不由得咬紧下唇,开始忍笑:流光,小辛死了!
“你说谁死了?”
闻言,花想容情不自禁地侧目仰首望向聂魄,又环顾众人:“都看我干什么?要等天黑才上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