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浑好奇地读完洛阳叛乱的报告,充满讥讽地回答刘备:“父亲,这洛阳叛乱与百姓何干?衣带诏嘛,我怎么看,都象是一个丢了骨头的狗在乱吠。”
刘备大笑:“浑儿看事还真是直指人心。不错,衣带诏,只字不提百姓的生活是否有改善,只字不提皇帝过去是什么处境,现在的处境又如何?只说他没了权柄,所以要发动政变。丢了骨头的狗——正是如此,天下诸皇皆是狗,他们把天下百姓看成自己碗里的骨头,何曾想到把百姓当人?有道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还是文明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把天下权柄当作鼎。鼎是什么?古时煮饭的锅。”
刘备站起身来,激动地在屋内走来走去,继续说:“鹿鼎鹿鼎,谁持鹿鼎,便可以鱼肉天下百姓,把天下当作奴隶,把天下的财产当作自己的花息。谁管百姓生死?诸侯称王称霸,所谓一统天下,不过是群雄争做狗,一条抢骨头的狗罢了。我独不争霸,却要天下百姓从此不当肉骨头。”
“你见过双狗抢食嘛?”刘备问。
“见过。”
“现在的情形就是双狗抢食。一头是皇帝,另一头决不会是我。也许是曹操,也许是孙要。但是,天下已经变了,百姓决不甘默默做一根骨头——你见过被抢食的那块肉骨头嘛?”
“见过。它被群狗敲骨吸髓,尽失其肉。”
“骨头地感受如何?”
“千百年来,有谁关心?”
“两狗竟食,骨头会帮那一边?”
“骨头也会参战,闻所未闻。”
“不错,骨头不会管谁最终胜利,反正谁当政,一样对他们敲骨吸髓,尽食其肉。所以,胜利者是秦皇汉武,还是努尔哈赤还是成吉思汉,对百姓来说没有区别——因为他们从来就是奴隶。谁当权一样奴役他们。所以,在我大汉,守节的儒士居然比失贞的寡妇还难寻——因为他们比百姓更清醒。所以历朝历代皇帝都说:知道越多越反动。他们宁愿百姓鲁钝,宁愿让我们民族就此衰败下去,宁愿以愚民政策统治天下,以此换取其个人的江山稳固。把百姓当作鱼肉尽情食用。从这点上说,皇帝叛国的程度,相较于儒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今往后,我要大汉百姓不再甘心当奴隶,我要这天下地争斗,百姓也有权参与;我要官府的存在,取决于百姓的选择;我要这大汉的江山不再建立于欺骗与愚弄上。我要这大汉说真话也能稳固江山;我要这天下百姓知道自己的权力,并敢理直气壮地向官府索要权利;从今往后,谁敢拿天下百姓当鱼肉,我要他坐不稳江山。”
刘浑晃了晃脑袋:“成吉思汗?努尔哈赤?好奇怪地名字。未知是何方英雄?”
刘备有点惭然:“不好意思,弄错时空了。”
刘浑险些晕倒:“时空?又是什么意思?”
刘备狼狈地转移话题:“浑儿,你觉得我们该如何着手这事?”
刘浑迷迷糊糊地说:“父亲高见,浑拍马未及。不过,生杀予夺的权力如此诱人,上位者岂甘轻易放弃?百姓无知,做惯了奴隶,便有人大声疾呼,也不见得起而追随。父亲要怎么做,浑莫测高深。”
“不破不立,先让我来一场破而后立。我要把千百年来,人们以为天经地义的事,完全推翻。如此,百姓就不得不寻找新的思想来代替旧思想。我用百年的功夫潜移默化,将旧思想去芜存箐,将新思想深入人心。只要我大汉从今往后,朝代的变更不再出于争权夺利地目的,无论谁当权,都必须把百姓利益放在首位,如此持续千年——我大汉的强盛,谁能替代?
百姓既然觉醒,上位者岂敢犯天下之大不违?至于说‘没有人肯轻易放弃权力’,那么来吧,我有青冀并幽四州、辽国、韩国、日出国(九州岛)作后盾,还有未开发的琼州、夷州、锡州等作财政储备,我要让天下诸侯知道,如果他们不向我作出让步,我会把他们现在拥有的权力也剥夺。
来,浑儿,帮我书写命令:命令青冀并幽四州总动员,预备役进入战斗状态;依据协约,辽国、韩国、日出国各自派出参战部队,十日内向广饶集结;其余部族、属国参战部队直接进入并州西河,归前军师徐庶总统领。传令徐庶,立刻发动总攻击,一路向西打,我会源源不断地派后续部队为他保证后路安全。
命令新世界州常备军团向魏国边界移动;命令青州常备军团进入泰山,准备向兖州各郡发动攻击;命令徐州部队按协议动员,兵力已向南方边界;命令青州水军进驻秣陵,封锁大江。
叫大教宗尹东,大教席管宁来,我要让他们两人联名作保,邀请曹孟德、孙仲谋以及今上,于青州边界平阴城赴会,商谈天下大事,我以父神与四州道德宗师的名义,保证赴会者的安全。明告他们,若有不按时赴会者,我军将深入其领,绑缚其人,尽夺其地。今后,我再不会给他平起平坐地机会。”
“春秋之盛,再现当世”,应召而来的管宁闻听刘备的建议,感慨万千:“不想我管幼安还能活着见到春秋时代,诸侯会盟的场景再现。人心不古,道德沦丧,自春秋之后,诸侯在不愿轻身赴会。自取其辱。主公自立国以来,以信诺服百姓,以威仪加四境,坐拥强大武力却不狂兴刀兵,尊刑律而愿自受其罚。以此信义,加上我与教宗作保,诸侯敢不赴召。”
“不是‘赴召’”,刘备纠正说:“我与曹孟德、孙仲谋,甚至今上都是平等赴会。共商今后百年大计。不存在上下尊卑关系,何来‘赴召’一说。信义——乱世信义不如草,大教席不妨明告那几位,我以信义约束自己,不过,乱世里的信义是靠刀剑维护地。他们别给我借口,让我的鞘中刀出鞘,若有不赴会者,我便以刀剑自取之。”
“应该应该,主公不可学襄公之仁。”管宁深表理解。
宋襄公学仁义,又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持,最后成为千年笑柄。管宁受刘备的熏陶,在四州享受莫大的尊荣这么多年,早已摆脱了儒家思想中迂腐地一面,偏向于实用。经他改造的儒家思想,已称为“新儒”。这是以孟子的民本思想为基干,以“民生则为重”,否定原儒的轻工鄙商思想,“新儒”注重奇淫技巧的创新,尊重民间工匠地地位,提出“六业齐生,兼收并蓄”。而青冀并幽四州的强大与繁荣,又反过来证明了“新儒”的正确性。管宁的声望也因此步步上升,成了刘备最强力的支持者,为刘备源源不断地提供理论工具。
尹东一直没插话,这会儿皱着眉头,说:“大哥以威势加于孙曹,我怕效果不大。这两人性格坚忍,都是刚烈之人,我怕他们宁愿死也不愿屈服。权力这东西,一旦到了个人手里,再想把它夺回来交给公众,九牛二虎之力还不够。中国政坛从来没有妥协这个词,有的只是屈服,一方对一方地绝对输诚。大哥想就此开创一个新局面,让世上从此具备协商的先例,我恐怕事情最后还要回到武力上。”
刘备点点头,赞同说:“不错,我们最终还是要使用武力,而孙曹很可能不愿屈服。不过,我打算让他们感觉到百姓的力量,让他们知道,若再不变法,他们将失去统治基础,失去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
“百姓是盲目的,大哥又打算如何做?”
刘备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窗外阳光极其明媚,芸芸众生川流不息地来往于街市,广饶的富饶和强盛让他们的脸上带着自豪与满足地笑容,刘备迷醉地望着窗外,半晌不语。
受刘备的吸引,管宁与尹东也来到窗前,向外观看。刘备指着窗外的城民,一字一顿地对尹东说:“看到了吧,百姓在笑。每个来往于街市间的百姓都带着微笑,他们对今日充满自信,对明日满怀憧憬,对昨日心满意足。这就是力量——这是我的君王之剑。
以天下民心作剑柄,以四州猛士作剑刃,以山川河流为铠甲,请看我披坚执锐,逼迫天下诸侯低头。”
管宁高声赞叹,尹东一声讥笑:“大哥怎么也染上了言语空洞的毛病,‘以天下民心作剑柄,以四州猛士作剑刃,以山川河流为铠甲’,听起来大气磅礴,其实空洞无物。不过,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么做,结局倒是有点曙光。好吧,我来写信,大哥快做其他的准备。”
管宁何人也,他略一沉吟便拍手称妙。与尹东的迟疑不定相反,他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学生充满了喜爱,甚至可以算作是护短了。那封给孙曹地信,他写得花团锦簇,引经据典,竭力邀请二人共襄“春秋义举”。
青州的能量有多大,尹东身在其中反而感觉不到。管宁一直受到仁义道德的教育,他不清楚民族的惰性以及中国变革会遭遇的阻力,所以他对革新充满期待。而刘备作出的决定,却是反复衡量下的清醒认识——英国、法国、甚至西班牙、荷兰等国,国土面积最大不过与青州相仿,资源甚至还不如青州。然而,大力兴商下,这几国一度控制了全球。而摆脱了儒家思想残害的青州,加上面积数倍于青州的冀、幽、并,加上各属国各部族的疆域与人口,刘备不求统治全世界。只求一个制衡的地位,那是谦逊。
当整个大汉民族在解决本民族内部地事务时,放下刀枪寻求政治协商时,整个民族就凝聚成了合力,给大汉民族一个千年没有动乱,没有朝代更替的发展机会,我们民族的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天下”是唯独中国的天下,即使日韩,也没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没有把“久治必乱,久乱必治”当做天经地义。久治而乱,那肯定是政策的原因。把责任推给老天,认为这是天道循环——好没天理。刘备所要改变地,就是这动乱的更替。
管宁与尹东的信函送出州境后,刘备的全境动员令也下达到各地。同时下达的还有青、徐、冀、并边境单向开放命令。这项命令要求:青、徐、冀、并四州接纳在外境居住地百姓进入刘备领内。他们可在边境就近申请归化,成为刘备领内的平民。其中,青壮男丁编入预备役,妇孺进入各养殖场,老弱进入工厂、商社务工。预备役男丁的家属可享受政府赡养,孩子可进入学校享受免费教育。
青州人口负担较轻,这几年刘备频频出击,打败了北方各大部族,虏获无数马匹。北方归附的部族,还源源不断地为四州提供大量的羊毛、牛马。禁阉令下,牛马不再是一次性消费物品。重钉马蹄铁的推广,又使马匹代替牛成了主要地畜力,农业劳动生产力大大提高。工商业的发展,使刘备辖下变得空前繁荣。丰富的商品、强大的销售力、高效的生产率、安定的社会环境,加上较少的人口基数,让青州地富足在海内外一时无两。
以前,汉代士大夫以每月吃上一次肉为奢侈,而刘备领内百姓只要有钱,每天都能吃到肉。而吃到普通的肉已显示不出青州百姓的特殊。现在,青州流行吃鲸鱼、鲨鱼,吃虾、吃蟹、吃海外奇珍。这种生活流传到外郡,已传得神乎其神。
尤其令外郡百姓羡慕的是:青州百姓有管理自己的权力——只要挣取足够的军功,就可以进入元老院,监督地方官员施政。而即使进入不了元老院,他们还可以进入退役军人会社,通过会社表达自己的政治意见。同时,后半辈子的养老也有了保障。
如此这般,眼前的富足加上未来的美好预期,已给外郡百姓勾勒出一幅人间天堂般地画面。外地百姓听闻传说,纷纷携家带口,准备进入青州。但青州的繁荣是由青州百姓创造的,刘备还不打算分给天下人共享。青州律法对此严苛类似于战国时的秦境,无人敢收留没身份标示的陌生人不说,这种私自入境的百姓一旦发觉,处罚异常严厉,经常是以间谍罪处以死刑。
边境百姓在几经试探后,已死了越境的心。而那些不断涌来寻找越境机会的外地百姓,在边境居民的劝说下,虽不敢深入但也不忍离去,他们留连于边境,最终形成了无数虚假繁荣的边境小镇。毗邻刘备的诸侯怕触怒青州,对这些人也不敢过分逼迫,倒也使这些边境小镇成了难得的乐土。
刘备的边境单向开放令一下达,对于这些边境居民无疑是一个福音,命令颁布当日,边境小镇空群而联,人们抛弃家园,丢下一屋家具,召朋呼友,空捏着拳头只身上路。一路上,全是百姓的喊叫声:“快快快,这边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关,快点,跑入青州就是胜利。”
“孩子他妈,快把包裹扔了,青州有安家费,那包裹不值几个钱,别为它误了大事。”
“孩子,爷爷跑不动了,你身强力壮,在前面先跑,一到青州就申请加入军队,等有了军功,哪怕我们赶不过边境,军队也会派人来接我们的,快跑,跑过去,全家就有希望了。”
一眼望过去,青、徐、冀、并边境上,全是奔跑的人群,他们前进的方向齐齐对准了对面边境。人潮卷过,打水的人把桶丢在井里;农夫把农具抛在田里;正在屋顶修理房瓦的人连梯子都来不及用便涌身而跳;街市上的行人来不及回家,扔下买来的货物就跑;守城门的军士听闻这消息不仅不阻拦,反而丢下兵器尾随人潮而去;甚至,某些边境官员也脱了官袍,携妻带子向青州奔跑。大路两旁,全是人潮丢弃的包裹、财物、衣饰。往常这些东西会引发大规模哄抢,而如今,奔跑的人群视它们如同路边的野草,不仅不为之停下脚步,反而不断地增加它们的数目。
第二日,雪崩效应开始了,边境数镇此时已成鬼域,越境的人潮扩大到了更远的地方,并越来越往孙、曹领地纵深发展。春日的大地上,数十万,不,上百万百姓在奔跑,他们的目标——青州。渴了就在路边渠沟里喝口水;累了也不敢停留,只敢少少放缓脚步,饿了便在路边包裹中寻找食物边走边吃。
几日后,越境人潮愈发庞大,终于有忠心的边境官员将情报送抵孙、曹,这时,刘备邀请两位赴会的信函也同时抵达。
“刘备欺人太甚”,孙曹两人异口同声地怒骂。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雷楼楼顶,刘备得意地对领内众官员自夸道:“天下万物,以人为本。孙、曹什么时候答应赴会,我就什么时候关闭边境。否则,我就把他们的百姓搬空,看他去鱼肉谁?!”
或有向孙、曹建议者,说:“刘备开放边境,徐州正是刘备防御的弱点。虽说是青、徐一体,但陈元龙新掌徐州,领内又发生过广陵大乱,青州童子军刚刚撤走,刘备为了不引起陈元龙疑心,在徐州未驻扎军队。主公不如以追索逃民的借口,向徐州进兵,或许能够威胁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