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翠意盎然,涓涓溪流淌过石头沟堆。
在两颗硕大的鹅卵石间小溪缓慢向下流去,时不时飘卷些淡血色和晕散开的毛发,夹着肉沫细渣悠悠悬浮在水面。
原来溪流上方有几具村民腐尸错乱躺地,半搁浅在溪流旁边,水流慢慢冲落尸体盛开的碎肉花瓣。
一人稳稳站在树枝上仿佛没有重量,双手背后向远处看去。
他瞧见升起的青黑色瘴气,轻笑道:“瘟郎君好手段,凡人之躯沾染半点毒瘴,五脏六腑腐朽溃烂,但有接触者皆为染病,通体极痒无比,刮肉划骨,生死难堪。”
树底下,浑身漫发毒气的怪人碰了一下大树,表面枯萎溃烂,开始弯曲倾倒。
树枝上,那人跃下落在细碎石头旁的溪流边上看水中的透彻倒影,指尖轻挑起鬓发,正是奉旨前来解围的申公豹。
他身后的瘟君桀桀笑说:“申道长法术当真是高深,不惧怕吾辈的黑毒散体。明明站在吾辈身旁许久,久而触碰竟是全然无恙。”
“仙家大道,你怎能明白一二。”申公豹背对着瘟君说。
瘟君不屑道:“仙家,仙家,所托之事皆非正道。肮脏不沾,道貌岸然。”申公豹不去理会瘟君的嘲讽之意,一个妖物怎能了解,仙人入道,不得贸然干涉草芥生灵,若无上神安排,私自动手必遭天谴。
妖则不然,与人道共处便是那入世即灾祸自然,天道之理。
瘟君继续问道:“申道长应承吾辈之事,可还作数?从南蛮远方唤来,吾已按你的指示在附近释放病疫,后续若要在鸡鸣、丘窟、长汀一脉山川传播毒疫,且先让吾辈看见道长的诚意罢。”
掏出乌黑色的青桑珠,瘟君的所有注意力全在上面,眼底里的馋意流尽不止。
狂热心思在翻涌不休,瘟君伸出细长瘦骨的手臂想接过。
忽然申公豹一收,他扑了个空。这让瘟君怒然看他,想上前抢夺,但他灵识敏锐停顿下来,缓缓转过身。
深山林里寂静,随着踏声枯叶脆耳,回荡响起人的声音道:“青桑珠,佛法无边,乃是贫僧太师傅圆寂化身之物。几十年前被一大妖物夺去,今日看罢,已是染上妖毒过深,便由贫僧在此向道长讨还佛家圣物罢。”
浅红袈裟的和尚,慢慢从林中踱步来到他们面前。
那日,和尚在朝歌城化斋游方,看见王榜之上言,求贤士救助这受苦的百姓。
他心中唱罢,称道佛理,感慨君王的怜悯之心,打算进王宫,帮助皇家解决世间疾苦。谁知在面见商君之时和尚使出心眼通,瞧见申公豹身上有熟悉的圣物气息,他无法做出断定,只得声称告退。
而后他便守着申公豹出发启程奉阳,待到真切望见青桑珠在眼前,他再也忍不得。
微笑凝望起在侧的瘟君,申公豹脸上并无意外之色,说道:“瘟郎君,青桑珠是否能予以你手里,”申道士继而示意瘟君,只待斜眼侧睨着远处的和尚,笑说罢,“贫道可就要瞧看你的好本事了。”
“不消片刻便解决这秃驴,届时再同道长论说篇数。申道长,你莫要再戏弄吾辈,否则......”
话音未落,他原地弹起在半空之中剧烈旋转,黑雾浓烈爆开化出原形,他赫然变成一只展翼七米的巨大毒雾蝙蝠,獠牙外露,唾液迸溅,黑漆漆的毛发钢针般拔尖,嘶哑猖鸣地向和尚滑翔俯冲。
“南蛮蝙蝠,此毒物妖力匪浅,实力也甚是深厚。要是入得我截教门下,也可作得力妖将。”申公豹欣赏起瘟君。
和尚此刻小心谨慎,内心更也紧张,原先见在道士旁余,还称是普通的妖怪,而他没预料到,这道士身边竟还有如此强劲的帮手。
一时之间,他只能险峻身下,处处躲闪,不能与巨型蝙蝠强硬对抗。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出蝙蝠精怪的钢针皮毛不仅锋利,还布满了剧毒气息,浓烈不已,一旦以他凡人触碰便是一命呜呼。
滑翔过之,树木都被斩劈倒下,树体截面泛黑。瘟君狂笑兽吼道:“吾辈倒是要瞧瞧,你能逃到何处。”
悬停半空,两翅扑扇不止,它将自身的剧毒气息化作一股风卷过去。和尚屈身半跪以金钵作挡,用衣袖遮住鼻息,静想如此下去绝非办法,纵不可使性命枉送糊涂,迷失心事未尽。
他从身上拿出佛道法伽器,贴在心胸口,迅速扭转半分,法伽器上面雕刻的六座佛头动了起来,各自掐印化掌,环环对掌,形成圆环。
佛光显现在地上,从和尚脚下迅速冲天又倒灌下来,全灌入和尚的体内。
巨型蝙蝠半空立停,眯着黑瞳,生物本能已经是在告知它,不可再靠近。申公豹看到后,冷汗暗叫‘不妙’,急速后退激射飞出,离开原处。
看见申公豹竟然遁走逃去,瘟君蝙蝠怒不可遏,嘶吼不停,恶恶看向通体佛光的和尚还在低着头喝语,一下子它乱了心思冲刺下去,只想快快解决秃驴,再去找该死的贱道士算清账。
......
天空之中
凝聚能量
佛光,阵阵闪烁
雷电,轰鸣不停
飘下极乐梵音,尽数落在和尚身上
挺直站起,和尚俨然成为金光佛陀,身形拔高起。
他闭眼身居周边有雷电交织,精瘦躯干便有无数的佛文在游升。
瘟君霎时大叫道:“不好!”但未待它转身想逃,金光佛瞬闪到它的斜上方,掌心合拢,嘴里念唱佛音,他突然低首,对向瘟君怒目睁眼,双瞳金光闪耀。
从金光佛的眼里有佛光源源不断喷薄出来,光芒散射。
受到佛光洗礼,瘟君蝙蝠挣扎不停,但却再也不能飞走,金光佛幻影身移,不断在它身上抨击打出佛印掌,一道一道,接连不止,它凄厉惨叫起来:“啊!!啊!”
申公豹闻见身后的山林传来,既有震动声响,更有阵阵惨叫,正是瘟君泣痛般的鬼嚎。
起开最后一声嗡然鸣皋,巨型蝙蝠求生欲喊大声,尖啸道:“啊——申道长!!救——”顿时炸响,惨叫声同闪光佛法戛然停止。
它轰然化作一阵灰色烟尘,风吹消失,竟是魂飞魄散!
此刻心中恐惧骤起,申公豹不消看也清楚发生什么。顾不得片刻的思索,他继而快速飞行逃走。
金光佛巡视周围的毒瘴全被消净,山林依旧翠绿,溪流也是清澈见底。
他了无情感,头看向一方,双眼佛光再度泛起,身法闪现数十丈,在空中步步紧追申公豹逃走的方向。
所有事末安排,明明是顺利得当,申公豹惊想起,自当是略微施加大面积的瘟毒,加剧这大商朝的危机,使之生灵涂炭,易主谣言走遍四海,自此天下归心对付纣王,而他出手‘救助’获得莫大的信任,好叫时刻在纣王身边干预朝政。
难料知,半路却杀出来个挡路佛仙!苦也,苦也。
化形咒术忙乱展开,立刻变作大鹏鸟,他欲加快飞翔逃远。
咚!
忽然感到后背剧痛,他咬牙渗血渐得飞行下沉,金光佛在后方虚空一抓,青桑珠被夺取。
咚!咚!
申公豹背后再中两下猛击,‘彭’的被打下去,疼得他大叫起来变回人形。他砸落到地面,撞翻了几柱森森大树,地面好像被刨开一道大沟渠似的。
倒趴在地上时,申公豹披头散发又是尘扑满面,声声咳血不止,后背的掌印红彤烙印般还有焦糊的黑迹。
他狠吐出一口血沫,急转过身面对着空中的金光佛,迅即捏着一道繁琐纹理的天仙金符,快快念喝道:
“道法通天,煞灭万物,源出本心,大道玄藏,急急如御令!”
“师尊救我!师尊快快救我!!”申公豹胸口疼得裂开,心中急促催声。
猛然间,半空高处震发出破空声响,金光佛不断靠近,瞬间一只金手掌迅速逼近申公豹的天灵盖,差几寸而停住,突然佛陀被轰击倒退,撞倒十几棵参天大树,狠砸在其中一颗巨树,身体嵌在里面。
金光佛嘴角渗出一丝丝血,眼里的佛光也暗淡了些。他漠视申公豹,并没有显现出痛感,拍了拍碎木屑,从树中破出。
此时,申公豹站立姿态,呈现出壮大凶猛的人兽黑豹恐怖模样,幽冥能量扭曲,旋转在它左右肌肉发达的臂膀。
他低沉地嘶吼,上半身胸口的肌肉涨起爆满,遒劲有力,野兽的青绿色眼瞳锃亮发光,眼眸深处精锐黑点瞳孔紧盯着金光佛。
申公豹的嘴里血迹还未凝固,舌尖舔了一下血腥味,尖锐的牙齿磨得沙沙擦响,怒气冲天。
黑豹脚掌抓地,俯身前倾,怒嚎着、猛冲向金光佛!!
安静的森林中惊起大片鸟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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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都郡,城内的集市热闹非常,人群攒动,川流不息。
一处车马队伍在道上徐徐前进,待到马车行至侯府大门前,费仲与尤浑下车,随行精兵将士跟在他俩身后,尤浑的侍女在车内整理行李包袱,也下了车。
车马夫牵着两匹骏马拉车,绕行到侯府后门去。费仲提着一个木制的宝箱,告明身份便放行进入侯府。
都侯府内,苏护听说远亲的费仲到来,从后院走出迎接笑道:“费老弟,今日大驾光临,本侯为你接风洗尘,留住几日罢。”
说着,他看向尤浑问道:“不知这位是?”费仲笑道:“苏兄,这位是我在朝歌共事的大臣,财政大司徒尤浑,尤大人。”
“原来是司徒大臣尤大人,失礼。”苏护双手持礼拜之,尤浑亦还礼,笑称:“苏侯爷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人。”
苏护有些莫名其妙,将二人请到内堂,斟茶谈事。
几经谈论都是家常闲话,到了晌午又一起聚餐进食。
饭席上,费仲饮一杯酒,放下酒杯说道:“苏兄,小弟不妨直言告知,我等今日到府上做客,其实是为一件事由前来。”
“哦?何事,且说来听听。”苏护放下箸。
尤浑先发声道:“苏侯爷,陛下密令,差遣费大人前来向侯爷索要一件家传宝物。”苏护一听,脸色顿时冷下来,下意识问起:“敢问是何物?”
察看他表情不善,以为他不从,尤浑铿然有力地说:“乃是侯爷家传之物——紫金灵玉。”
费仲也面青脸色地看苏护,心猜他难道会忤逆陛下的旨意不成。
“原来这般,请稍坐,待本侯差遣下人去取来。”苏护一下释然,爽朗笑起来。
费仲和尤浑面面相觑,都在想事情办起来竟是如此顺利。
二人举杯向苏护敬酒,夹菜称赞府上佳肴美味,其中费仲插话说:“苏兄莫要心疼传家宝,陛下有恩典,特意吩咐过我,朝歌不会亏待与你。小弟带来东南小国的贡品,玄冥海瓶,此宝瓶向其中放入清水,一盏茶的片刻,取之敷在患处可治疗痛苦,尤大人则带了三张都郡赏的土地征令,皆可纳入晋州归属。苏兄切勿再犹豫下去罢。”
尤浑也附和道:“费大人所言极是,侯爷,来来来,再饮一杯。”
苏护认为,只是紫金灵玉,并没有什么大碍。
数杯酒水下肚,肉菜都还未动筷几口,费仲悠哉回忆起说:“数年前,苏兄在一次宴会上慷慨展出,小弟初见那紫金灵玉,果然是极品宝物。”
三人推杯换盏,酒水不绝。
苏护有些醉意地说:“哪里,只是一件家传老旧的奇玉,不胜夸赞。”
下人快步走来,在苏护的耳边低声絮絮,苏护立刻大惊酒醒,冷静后故作笑起来,看费仲二人虚假说:“紫金灵玉在小女手里,小女此时在商贾张先生那处。今日饮酒过甚,不如在本侯府上休憩一晚吧。”
尤浑醉醺醺地挥手:“无碍事,就在侯爷府上作客一晚,明...日....再说。”然后他垂下头呼呼醉去。费仲已灌醉,酒态昏眼,起身晃悠悠地给苏护行礼。
一人在下人的搀扶中,另一人被下人背起,随后去到后院的客房休息。
夜里,在黑漆漆的房间内亮着微弱的烛光。
一妇人在房中同苏护急声说:“这可如何是好,女儿带走了灵玉,随那西岐小侯爷私奔了。”
苏护面色铁青,沉沉愤说:“不肖孩儿,本侯早已说清楚,她不能跟那伯邑考结合姻缘,竟然还是如此性格执拗。”妇人垂泪,摇头哭泣说:“侯爷,你就这般相信那游方白发道士的卦象,毁了我女儿的姻缘吗?”
拍桌起立,苏护斥喝:“那得道仙长法术高超,所说之事本侯丝毫不怀疑。而今她远走他方,祸事便是不日来临。”
来回走动,自言自语,苏护絮叨地说:“难道祸端真的就是今日之事?是了,商君王素来暴虐,多年前,便是早已经见识过。若得不到他想要之物,必会使得本侯上下老小遭殃,这该如何是好。”
徘徊间,苏护惨笑戚戚,灰着脸色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总在摇头哀叹,艰难地哑声说罢:“夫人,当下境地,本侯只能交予那费仲,带着照心镜献给陛下。”
苏夫人起身,惊讶喊:“什么!那是苏家先辈守护的仙家宝物,祖辈万千叮嘱不能传接给外人。苏家人此生此世都不可启动密室,只等仙家来取,否则......”
两手颤颤,苏护悲念痛呼道:“本府上下并无甚宝物,仅有此件才能解救我苏家,如若不然,咱们的孩儿、孙儿都要受押至朝歌,必死无疑。”
屋外丛草堆里,雪白的小狐狸舔舐爪子,挠了挠脸,狐耳灵活一动。她嘻嘻暗笑:“果然如此,女娲娘娘神通妙算。”
这九尾白狐从天峰仙山下来,本想到朝歌面见大王,料那君王定是拜倒在裙下,风流快活。
然女娲传童子告知,现今仍需到晋州一趟,取得宝物‘照心镜’一件。
照心镜,仙家圣物,是元始天尊修炼法器之碎片,其座下逍遥子收藏于室。逍遥子同苏家先祖有一段恩缘,暂赠与苏家府,庇佑苏家数十代,日后自会取走。
但却不知道照心镜到底有何用处,九尾狐想着。
慢慢地,她紧跟苏护来到最深处的祠堂。祠堂还未靠近,就感觉周围好像有咒术保护着这里,丝毫靠近不得。
她悄悄吃下一颗女娲上仙赐予的仙丹,隐匿自身妖气,咒术便不再躁动,她继续跟踪苏护进入内堂。
漆黑的内堂房有通幽深处的甬道,站在甬道深处的密室门前,苏护在手上划出一道血迹,按在密室石门上,心中默念祈求先祖,将密室开启。
暗门一开,苏护进入里间,从里面端出一面半透明的水晶镜面。
返回到祠堂的外边,他心事重重,看着手上的照心镜,在列祖列宗面前,真是不孝子孙。
照心镜在此时微亮一下,苏护顿时感觉所有悲伤全部消失,心里有说不出的宁和平静。
九尾狐暗道,机会来了!
呼来夜风,她立马吹灭祠堂所有照明,护心灯盏皆灭,她宛如脱弓之箭,在黑暗中一下子夺走了苏护手上的照心镜。
于黑暗不清的环境下,苏护手上抓空,莫名再次急躁起来,疯狂大嚷起来:“有贼客!快来人!”
他迅速跑出来,但见外面月色如洗,四周清晰尚且无一人。
苏护急得到处转寻,奔跑相看,却分明看不见什么贼人。而远在偏房的费仲、尤浑,还在酒醉沉睡中,仍不知府中此时已是到处灯火蹿行,到处在找贼客踪影。
许久后已经到都府外,下人们持棍循声跟随赶来,苏护绝望的站在原地破口恶骂‘贼人不得好死’,然后又抬头看着夜空,不断重复,喃喃疯语。
“天啊,上天要亡我苏家。”
“苍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