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山林里,异常潮热,在泰山北麓山脉中的一处景区,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饱食后的疲累战胜了初到时的兴奋,三三两两的游客被日头晒得无精打采,没了游玩的兴致。
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却在兴致勃勃的翻动着饭店门口的垃圾桶。
乞丐满身污垢,背着个包袱,动作麻利的捡起半块还算干净的馒头,三两口吞进了肚里,自顾自的嘀咕着,手在蓬乱的头发里仔细的抓挠,“啪”的一声轻响,捏爆一只跳蚤。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在那呢,就是他!”领头是个小队长,身后跟着一群穿制服的人。
“快!围住他,别再让他跑了!”众人疾跑几步,分散着围了上去。
乞丐一看来人,拔腿就跑,转眼就钻进了林子,跑出一里地,选了棵大树,提气一跃而起,稳稳的落在了树顶,隐藏在了茂密的枝叶里,紧张的盯着来路,心中暗叫倒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半个月前,连续数日的暴雨让山里的溪流变成了奔涌的河水,裹挟着海拔一千多米的势能由上而下冲刷着所到之处的一切,他修炼的洞府也被冲垮了。
“想我杜小天一身道法高玄,数十年收摄心神不问外物,现在却落得个衣食无着,狐奔鼠窜的下场,这些天也就那个胖子还算识货,却不知道卖着钱没有。”
正嘀咕着,围捕他的众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停在了树下。
“队长,奇了怪了,这家伙跑的比狗都快。”
“说什么呢,说谁是狗?歇够了赶紧追,不能再让他跑了!”
待众人喘匀了气,正要往前继续追,突然寂静的林子里传来“咕咕~”的低鸣声。
“糟糕!”杜小天急忙捂住肚子,但为时已晚,饥饿的本能是控制不住的。
“队长,在上面!”众人齐齐抬头,惊愕的看着近十米高的树上,蓬头垢面的杜小天正讪笑着露出白牙,尴尬的看着树下的众人。
… …
“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的?”景区管理处的保安室内,保安队长冲对面的杜小天问道。
杜小天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说话,只盯着对面保安饭缸里的泡面咽口水。
“给他来一碗。”保安队长对身边人说道,又转头语重心长的说:“这里不让流浪乞讨,破坏景区的形象不说,山里也危险,给我说个联系人,让他来接你,不然我们可就联系救助站了啊。”
杜小天见对方言语还算和气,无奈之下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他最近一次出山还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正好赶上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时候,见识到阶级斗争的疯狂,就躲进了山里,也留下了阴影,见到政府就颤抖。
“行了,吃完饭老实待着,人来了就放你走。”保安队长领着众人走后,杜小天终于松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泡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嗯,真香!等道爷我有钱了,天天吃,顿顿吃!”咕咚咕咚几口面汤下肚,身上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等到日落黄昏,保安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肥胖的身躯挤了进来。
“是他吗?”跟在身后的保安队长问道。
“是,是,我这兄弟女朋友跟人跑了,这里受了刺激,呵呵,给您添麻烦了。”胖子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脑袋。
知道这胖子在演戏,杜小天撇了撇嘴也不说话,保安队长见状安慰了几句,嘱咐胖子看紧,下次再见到可就报警了。
出了景区,两人快步往山下走,“我说兄弟,你还真是不见外,让我去捞你,这是耗子给猫拜年,全体奉送啊,亏得我演技好,不然也得进去!”胖子数落道。
胖子叫郝庆年,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平日里在泰山上靠卖平安福挣个小钱,运气好碰见个土财主,也能挣个千儿八百。前些天看见杜小天在路边卖丹药,以为遇见了同行,就拉他入伙,心高气傲的杜小天哪肯,但饿了许多天也没卖出去一粒,就把丹药放在了胖子那寄卖,可等了许多天却再没见到这胖子。
“少废话,我的丹药呢?卖着钱没有?”半天没好气的问道。
“你还说呢,你这药也忒贵了,一粒一千,一瓶就是一万块,你当现在人这么好忽悠呢!再说你确定你这药吃不死人?”
胖子把这丹药当成了大力丸,杜小天有些生气,攥着拳头一副吃人的样子,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炼成的,不说能百病全消延年益寿,普通的陈年旧疾却是药到病除不在话下。
眼见杜小天要发火,胖子赶紧又道:“卖了卖了,昨天刚卖的,这不今天就来找你了嘛!”
“我就说嘛,我杜小天炼的丹药那可是能枯骨生肉、起死回生,怎么可能卖不出去!”杜小天心中得意,正待要钱,却听胖子又道:“就卖了一粒,打了八折。”
杜小天想哭,他想父母,想师傅,想念在山里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师傅临走前曾对他说:“你命不受天,需入世修行,择机而为可成大道。”
可他从小胆子就小,道光年间跟父母从内地逃荒,到了山东地界就剩他自个儿了,一路受人欺凌,跟野狗夺食,坟地里睡觉,快饿死的时候才被师傅捡着,又教了他道法,引上了修仙之路。
后来师傅走了,他一个人辗转了很多地方,每有大动荡就藏起来,没成想才安稳了五十年,一场大雨又把他冲了出来,以为终于赶上了好时候,哪成想连饭都吃不上,这百十来年修炼了个寂寞!
“唉?唉?怎么还委屈了,八百不少了,这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运气好,搁平时还挣不了这么多呢。看你是业务不熟,你这样,你跟着我,我装和尚,你扮道士,咱俩来个佛道组合,做大做强,再创辉煌!”胖子不死心,还想着拉拢。
正在这时,从山下火急火燎的走来一群人,“王总,你看,是不是那个胖子!?”
胖子循声望去,暗道一声“坏了,吃死人了!”转头想要招呼杜小天快跑,却见身旁早已没了人影。
不远处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一道残影,几个跳跃就钻进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