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白钰停下来,撤开托住翎羽的双手,而那羽毛就凭空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接着他双手结印、连续变化了十几种手印,嫩白如玉的十指上下翻动,好看极了。
不过陶乌的目光不久就被前方的混沌给吸引过去了,白钰的指尖仿佛是拖动了原本静止的灰白雾气。由他的指尖开始,雾气缓慢的流转起来,然后像是盈荡汇集,最终在他们的前方凝成了一面厚重的雾墙。那墙上渐渐浮现出一些看起来很古老的符纹,不太清晰、且不断变化。
此时那片羽毛悠悠的随流转的雾气飘动起来,如同是被置于轻波荡漾的水面,跟着就飘向了那堵雾墙。就在它既然贴上雾墙的时候,只听得白钰低喝了一个“启”字,右掌挥出、将那翎羽拍入雾墙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背上,从无名指的根部,向手腕处显出一个淡褐色的、弯曲似云纹的纹路。他手腕后的皮肤被衣袖遮住了,所以无法看到这个妖纹的完整形状,只是如云的妖纹,是陶乌既没见过也没听过的。他怔怔的望着他的手背,心里揣测着这究竟会是个什么妖怪。
白钰挥出的那一掌,像是一阵狂风猛的卷动了浓雾,凝重的雾气翻腾起来,还隐隐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潮响之声。陶乌看得瞠目结舌,莫名有了个十分危险的想象,他觉得,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被这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所形成的海啸,给吞没了。可是,就在陶乌以为自己几乎要被这汹涌奔腾的雾浪吞没之时,一切却忽然都停顿了。那些原本浓得仿佛无法化开的雾气,消散得了无踪迹,眼前一亮、豁然开朗。
这。要怎么形容呢?眼前的景像让陶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竟然没来由的想到人类经常说的一个形容词仙境。没有一丝风,却是十分温暖而干爽的空气,鼻端还能嗅到一种、让人很舒服又说不出的味道,好象一不小心就会睡着了,并且会幸福的一直睡过去。这里看不到天地的边界,没有太阳却又十分明亮,辽阔的大地上生长着不知名的花草,郁郁葱葱且芬芳馥郁,很远的地方,有个巨大的影子,就像是立于天地的中心。
只是,陶乌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太相信的又仔细的看了看,那遍地的花草。那些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循环往复着一荣一枯,从地面生长出嫩芽,然后抽枝长叶、开花结果,接着果熟叶凋、干枯焚烬,而后又是一轮从生到死的历程。他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忍不住蹲了下去,凝神着脚边的那一株刚刚绽放出蓝色花朵的植物来。细看之下,似乎是那种只有在雪山上才会出现的漂亮植物,对生的、密布着细柔绒毛的叶片,挺拔的花枝上缀着一串蓝中带紫的花朵,那花瓣隐隐折射出软缎一般的光泽。很快的,花瓣的颜色慢慢的退却、变得雪白,花瓣的底部跟着就出现了细小的黑点,那黑点瞬间便长大、凸出,结为果实。最后,从果实中迸出一簇紫色的火苗,将一切都焚烧殆烬。
陶乌也算是见过市面
,但却也来未曾想过,在一株植物上,能同时具备这两种特质。那种冰凉的蓝紫色,是雪线以上独有的植物色彩,而白花黑实还能自燃的特质,又是一种生长在特别炎热的地区的岩石之上的植物所特有的。然而,这种他没有见过的植物,就这样既矛盾又顺理成章的、密密麻麻的遍布触目能及的土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陶乌指着那新一轮生成出来的绿叶问道,他又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尽管那植物会自己燃烧起来,却好象不会烧到别的东西,否则现在也许他与白钰都已经引火烧身了。“不知道。”白钰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他只是知道如何进入,却完全不知道这里的真实模样。当然,吸引他的不是这脚下的奇异植物,而是远远的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
尽管那团影子太过巨大,可是却偏偏让人看不清楚细节,大约只能走近了,才能看明白是什么东西。白钰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向那里走去,他直觉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团影子里。陶乌见他已走出去好几步,便也顾不上管这种奇怪的植物了,连忙跟了上去。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那些被他们踩断的植物,不知道已经重新生长过几次了,早已吞噬了他们的脚印。
白钰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起来,他不知道最终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前方是否有未知的危险,进入甘渊之后的一切,便不再是他能掌控得了的了。然而,已经到这一步,却也没有了后退的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只能一路向前。陶乌很想跟白钰说点什么,他觉得这样闷头前进真是太怪异了,而且肚子越来越饿,几乎让他想要尝尝那些黑色的小果实。可是渐渐的,他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在他后脖颈下、肩胛之间的某一点,居然有了种让他很不舒服的酸痛。并且这种酸痛感,还在缓慢的加重,走了大概三四十分钟后,他不得不停伫下来。
“喂!等一下。”他微微的弯着腰,翻转手臂努力的去摁压那个痛点,然而好象怎么摁都摁不准确。白钰回头看他一脸不爽,又看到他半身都要拧到扭曲的角度,还有特别滑稽笨拙的姿势,就忍不住想要笑。不过他把心里的笑意,生生的憋了回去,保持着惯有的淡漠走回到他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给了他一个你又想怎样的眼神儿。
“我走不动了!这里越来越痛!”陶乌只觉得那酸痛感已经向自己四肢漫延了,手脚也跟着乏力起来,有点担心再这么痛下去,就要站立不稳了。“这是好事。”白钰抬手指了指他后劲,很是肯定的说道:“都说了你的力量被封镇起来了,大约是受到这里灵气的感应,所以有苏醒的迹象。”
“真的?”陶乌听了顿时欢喜起来,又扭动了几下身体,虽然还是各种不舒服,再毕竟心里不再紧张了。白钰也没有催促他赶路,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他呲牙裂嘴的、好象是在对抗身体上的不适。陶乌尝试着运转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可依然
找不到曾经那种百骸通达、力量充盈的感觉。努力了好一阵,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颓然放弃了。
不过也许是歇了这么一会,又或许是他的身体和据说被封镇的力量逐步适应了这个地方,后颈下的那种酸痛也渐渐的减轻了一些。不过陶乌很是悲观的想,会不会是痛得久了,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好容易直起了身子,才刚伸了半个懒腰,四周却一下子暗淡起来。他以为是又遇上什么突然的阻止,没想到几粒水滴打在他的脸上,这里竟然一点预兆都没有开始下雨了。
白钰伸手一晃,手中便多出了一把桐油伞来,正是柳烟见过的那柄素白竹骨、伞面撒着半幅墨玉梅花的那支。他将伞撑开来,遮了愈发细密的雨点,却对满脸无奈的陶乌无动于衷。“你。能不能稍微有点良心啊?”陶乌皱着眉头,这家伙离自己不过两步,而他那伞又宽大得很,居然都舍不得挪过来一些,“我不要命的陪你到这个鬼地方来偷东西,你就这么看着我成落汤鸡吗?”
“哈哈。”白钰干笑了一声,半仰起脸,目光好像是停留在那墨梅之上,“你淋透了,也就是条落水狗。”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陶乌甩甩头发,一步跨到他身边,挤到了那柄桐油伞下。小心的挪动变化了一下站姿,但遗憾的发现必须缩头缩脑的才能不顶到伞上。他瞅瞅白钰还是一动不动,看也不看他一眼,便用手指托了托他撑伞那只手的手肘,使那伞向上抬了一截,弱于不用再缩起脖子了。
可惜他的手指一放开,白钰的手便又沉下几分,显然,他摆明了就是不想给比他高的陶乌撑伞。“算了算了!我替你撑伞吧,多大点事儿嘛。”陶乌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说着话就把伞从他手里接了过来,然后昂首挺胸故意垂下眼扫了扫白钰的脸,莫名有了一种优越感。
这场雨来得很是古怪,而且越下越大。雨水浇到地面那不知名的植物上,却也没有妨碍它自顾自的枯荣往复,那紫色的火苗也丝毫不因为雨水而熄灭。陶乌撑了一会儿伞,就难过起来了,他现在真的是要饿到前胸贴后背了,而白钰就在他身边静默着,多看两眼说不定就会被诱惑得流下口水来。他对抗着辘辘饥肠,努力别过脸去,吃不到的东西,多看一眼都是煎熬!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这雨再这么落下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一口咬过去了。
“肉包子。”陶乌用力的咽下几口口水,又伸舌头舔了舔嘴角,好象可以借由这样的动作,让味蕾感受到白钰身上淡淡的香气,“我好饿啊。”
“蠢东西!我警告你,敢把口水滴到我身上,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白钰歪头瞪了一眼陶乌,如果不是伞被他捏着,估计早就一脚把他踹远了。陶乌悲愤的闭上眼睛,可是又想起出发前一天柳烟煎的鸡蛋了,黄油和鸡蛋混杂在一起的香味,简直挥之不去。“吃吧。”白钰把自己的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然后冷冰冰的开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