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这些?”白钰哑然失笑,他果然是从来不了解这头吃货,甚至也不了解柳烟,“所以我说,你适合学着做个普通人。”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拿我当狗腿使唤咯?”陶乌忍不住就要呲牙,白钰的说法实在是混蛋极了。
“不。”白钰却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这是天意。”
杜仲有些心不在焉,他正对着那只黑漆漆的式盘发呆。已过了一整夜了,但他既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使出以物易物,这种简单粗暴的交换方式,同时也不明白这个式盘,正确的用途应该是怎么样。所以,除了愣愣的望着这东西出神儿,就没有别的举措了。
苏河透过已经斑驳的木窗格,看着呆坐在院子里的杜仲,幽幽的叹了口气。赤火一如既往的蹲在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也盯着杜仲,但他的眸子里一派萧瑟之象,无波无澜。想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苏河,便没有其他事物可以令到他动容。
“你说,我们这次是不是一不留神儿就趟进混水了?”苏河拿手搭在竹椅的扶手上,托着下巴歪头看向院外的大榕树树冠,不知道她是在问赤火,还是在自言自语。
赤火一晃就蹿到了椅边的竹桌上,他拉起苏河覆在膝上的手,轻轻的摩挲着,仿佛是希望能让她的皮肤能温暖起来。尽管他口不能言,但毕竟与苏河形影不离了数百年的时间,是以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让她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苏河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她如何不知道,赤火不希望她掺和进这种事里。但她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更何况,出于私心,她也盼望赤火能摆脱这不妖不人的皮囊。他本是天下闻名的铸剑师,却因为自己落得这般的下场,如今这事已成了她心里最大的执念。
“你不用担心,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事都是有危险的,可我不相信我们的命数里还有死劫。”苏河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透过榕树的阴影,她像是又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场大岁月,那片被血染成赤红的天地,当然,还是冷默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白钰,“你难道不记得当年他说过的话吗?不管是我还是你,不管是死还是活,那都是天意。”
赤火闻言,本来平静的眼中凝起了一层寒霜,这些年来,他总是不自觉的会想起白钰来。在他看来,这个家伙太难捉摸了。而这种不可捉摸,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个潜在的隐患。长久以来,他反复的想着这个异常冷漠的妖怪,也反复思量着他那里的袖手旁观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从未能找到答案。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白钰是不可信的,至少绝不可能是他与苏河的盟友。
“我知道你不喜欢白钰,我也不喜欢他。”苏河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笑意,她垂首看向赤火,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他眼中的寒意,“可是,我想他一定有我们没有找到的法子,而且,我猜他一定是希望我们活下去的。否则,在那时他大可一走了之,你觉得他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看旁人的死活吗?”
赤火摇了
摇头,这些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久而久之,他已经极少会再去碰触。他全部的希望无非就是苏河能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
“算了,不想这个了……”苏河明白赤火的心思,暂且放下了关于白钰的这个话题,“我只是在想啊,那个姓孟的老头,怎么说也是个术士,而且头次见面还挺客气,可转头就找了人来抢东西,这事本身就有很趣,不是吗?”
赤火眨了眨眼睛,托着苏河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比划了几下。他这个举动实在是很少见,让苏河立即收起笑容,凝神深思了起来。
他在她的手心写了三个字——两个人。苏河立即知道他的意思是,派出两个人来对付杜仲和文皌,这未免有些小题大作了。
“啊……你这一提醒,我好象想明白了。”苏河将手轻握成拳,忍不住在竹椅的扶手上磕了一磕,“如果真是要逮了那只小狸猫去做人质,就不需要这么大动作了。好象有人不太想我们置身事外啊……”
没错了,这才是赤火想到的关窍,杜仲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术士,就算加上文皌,也不会有多难对付。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但依照杜仲的描述,双方交手也就是一两招的事。对方仅仅只用了两道符篆,就把他给困住了,哪怕是他还有玄铁铩那般的神兵利刃,可惜连用武之地都没有。
“那他们想要的,是我,还是你呢?”苏河半眯起眼,嘴角微微上跷,似乎她心里已经有了定论,“既然如此,那我们到时候就陪着这个小术士,去赴这个约吧。反正,照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是肯定没有办法抽身了。”
说完一席话,她站起身来,掸了掸了干净的衣衫,走出了房间。杜仲依旧还呆坐在院中,愣愣的望着那只式盘,仿佛已经入了定。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他扭过头来,却发现苏河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我始终参详不透。”他指了指式盘,面上是一片困惑茫然,“你有什么看法吗?”
苏河摇头道:“这东西我可参悟不了,不过嘛,我倒是有些别的心得。明日夜里,我跟赤火,会陪你一起去的。”
“为何?”杜仲皱起了眉头,他好象没有听到掳走文皌的那两人说过,还得带上其他人去,“他们无非就是想要这只式盘,大约是怕明着开口我不同意,所以才掳了小猫去,好做交换。”
“小师傅,你把这事想得也太过简单了。”苏河走到他对面,俯下身子去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式盘,“抓个文皌需要两个人吗?姓孟的那个老头,大概只是没有预料到,我和赤火会比你们晚回来吧。”
如果没有被计蒙玩花招引去大学城,赤火的怀疑也许就会变成事实,当然,如果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被掳走的还是文皌,他们也不会立即就产生怀疑。苏河话音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起伏,就如同是在描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
“你想想那天姓孟的老头都说了些什么?你拿出这个式盘就坏了风水,他大可理所当然的要求你将式盘重新封回到纯
阳观里去。既然是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风水局,当初设局的人难道就没想过万一有一天出现类似的情况吗?”苏河的语速不快不慢,逻辑十分清晰,让杜仲一时间听得怔住了。
“再说了,那个老头子分明对这个风水局很清楚,而且你别忘了,陶乌说他是白泽的手下,兴许还有什么别的本事是我们不知道。”苏河抬手凭空轻轻一握,随即又松了开来,一片从他们头顶上飘落的青绿树叶,已被她捏碎了,不多不少正好六块,“若是他,或者他的同伙擅长打卦占卜呢?说不定他们就等着你把这事做成。”
看着失去了生气的树叶碎片,杜仲不由的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苏河的推测,似乎是正确的,“等着我去取出式盘来……那……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我可就真想不出来了。”苏河遗憾的摇着头,她目前所知还太少,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论断,“赵佗到底在岭南鼓捣什么,谁也不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发现了蚩尤被镇在这里,那么是谁让他发现的?我可不以为一个年纪轻轻的术士,能发现这么大的秘密。还有那个计蒙,就真的是守陵人吗?我同样不以为一个妖怪,历经数千年,就只为守着另外一个妖怪的葬身埋魂之所。”
“你的意思……”杜仲被苏河这番话,说得很有几分心惊胆战,这样的设想,也太过大胆了一点吧!但他心底里却有把声音,在不由自主的附和着她的话。于是他顿了顿,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
“是不是阴谋不好说,反正从一开始我丢了金铃,到有活死人去袭击柳烟,再到你在这里发现四不像的阵法,再到陶乌去打探出这个事情的轮廓……你难道不觉得,是有人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逐个把我们都给圈了进去吗?”说到这里,苏河停下来,目光再次投到式盘之上,扯出了一个不屑的微笑,“这一切,让你取出这个式盘,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不是吗?”
“孟老先生在算计我们吗?还是他那个主人——白泽?”杜仲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突然觉得,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自己的师承来历,所知实在太过有限了。
“不一定。”苏河伸手拍了拍漆黑的式盘,这玩意除了把文皌给交换回来,至少还可以交换更多的资料吧,“有句老话,我一直很喜欢,世事如棋。今天执子的人,怎知明天就不会变成别人的棋子呢?”
“那我们现在需要准备些什么吗?”杜仲的眼神儿,终于不再是那么颓败了,他站起身来,反正多想无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把文皌给捞回来。
“什么都不用做,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苏河一边说着话,一边冲着立在她房门口的赤火招了招手,“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是被动的做法,可又焉知不是后发而先至呢?”
赤火捧出一张棋盘,示意杜仲把式盘挪开。杜仲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两只妖怪,一派的云淡风轻,在现今这个当口,还能这么悠闲的下棋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