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帝辛所不知道的是,在王宫之外,从朝歌城到那些方国属地,无端的冒出了各种各样的谣传。有说帝王得到了青丘狐族的青睐,会创出一个堪比禹王治下的富饶国度。也有说帝王受到了精怪的蛊惑,不但性情大变,还有误国之象。
对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最紧张的,莫过于涂山氏。这只极为善于编造瞎话的老狐狸,自然也明白一个道理,但凡是无凭无据的传闻,人们最愿意相信的,肯定是其中最糟糕、最离谱的一种说法。就比如说,有种传言说,不管是禹王曾经所建立的国家,抑或是如今的天裔商,都不是阴皇所授命的人间帝王。他们的权利,无一不是借助了妖邪的力量,自阴皇那里窃取而来的。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旦这样的传言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那些本来就心存不轨的方国,便有了伺机而动的理由。于是,一个接一个的方国国主,打出了正本清源、甚至是拨乱反正之类的旗号,向天裔商发兵了。
而在朝歌的那些贵族皇亲,似乎也觉得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一来可以除掉那个魅惑帝王的妖女,二来,更可以借着这个由头,顺便给向巫祝踹上一脚、插上一刀。
可惜,不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方国,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亲,那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天裔商在帝辛的治下,国力强横,尤其是那些多年来惯于征战的兵将,其实并没有将造反的属国放在眼里。而至于帝辛,也是独断专行惯了,打从他做了这个王位开始,就没有把那群除了唠叨就一无是处的臣子当回事。
所以,没过多长时间,选择的方国接二连三的被天裔商的军队给灭了一大堆。朝歌城里更是人心惶惶,几乎天天都有皇亲朝臣死于非命。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概也就是鹿台的骄奢淫逸、夜夜笙歌了。
世道一乱,术士和一些身怀异能的‘隐士’,就突然多了起来,就好象是一夜之间,从地里长了出来似的。他们带各自对于这天下归属的见解,去投靠各自认为值得信赖的主子,或者替人出谋划策,或者替人冲锋陷阵。总之,那个才平静了没几年的天下,突然之间就又乱了。
一开始,涂山氏还没有自乱阵脚,毕竟他活得时日已经很长久了,这天下的纷乱看得也够多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女娲之外,没有别的妖兽会让他忌惮。而他也不觉得,如今的乱局,会比几千年前黄帝与蚩尤之战,更混乱。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软禁在朝歌城里的殷西伯,居然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被人偷偷的给放走了。如果要说天裔商的方国里,谁最有威胁,那么西歧肯定排在头一名。
涂山氏此前之所以没将西歧放在心上,就是因为殷西伯被攥在自己手里,西歧投鼠忌器,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掺和到乱局中来。但局势突兀了就转了向,当他知道殷西伯逃走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十好几天了,连去截杀的时机都已经错过了。最可恨的是,殷西伯不但自己跑了,还煽动了一大群天裔商的臣子,跟他一起返回了西歧。如此一来,谣
言就传得更欢了,说是天裔商的气数已然尽了,这天下迟早要换个姓。
直到此时,涂山氏才好象是想明白了女娲的意图。但凡是参与过黄帝与蚩尤之战的那些妖兽,显然不愿意再为了这种破事去拼自己的命,况且,不管这天下怎么变,他们的日子其实并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所以,女娲不过是照着涂山氏当年的办法,造出些瞎话来,非但轻轻松松的骗了人类,更是让无数没在这个世界呆多久的妖兽们,蠢蠢欲动。
就在涂山氏已然有点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更大的噩耗甩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日,正当他在宫庙之中,与巫祝、术士们商议对策之时,一个不速之客,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他设在宫庙外的禁制,闯到了他的面前。
涂山氏看着那个浑身上下,带着极度寒意、又有着绝美容颜的年轻人,面对着他所散发出的巨大压迫力,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因为他清楚来的是谁,那样的气息,他并不陌生,与白瑂实在是如出一辙!
白瑂觉得自己被困在一遍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四周黑漆漆的,没有声响,也没有生气。她努力的回想了好久,才记起了一些零乱的片段。比如她被哥哥白钰带到了一个人间的城廓,再比如她见到了大地之母女娲,还比如女娲带着自己去了名为昆仑的妖冢……
对了,她想起来,自己跟随妲到了朝歌,每日都用石篴吹奏曲子给她听。然后,然后……
白瑂的思绪又变得杂乱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要被永远的封印在这片黑暗之中了。她并不害怕被禁锢在某个地方,但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有种自己无法抗衡的力量,正在以级慢的速度,一点一滴的蚕食着她的魂魄。以至于,她就快要变成这黑暗的一部分了……
涂山氏一直没想明白,一贯强横的天裔商,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内,兵败如山倒。起先,他觉得问题出在帝辛的身上,可是久而久之,他居然有了点认命的感觉。这个天下,原本就是他玩了把戏谋夺来的,现在,大约是再也不能随意掌控了吧……
正他还想着要再努力一把,试图挽回颓势之际,白钰突兀的出现在了他面前。当然,他并没有见过白钰,只是从他的气息中,觉察到了来者与白瑂关系匪浅。涂山氏还没来得及开口,甚至是还没来得及组织一下措辞,便已被白钰所带来的那股子,根本无意掩饰的杀气,给震住了。
“你……”涂山氏才刚刚吐出一个字,眼前已经绽出了无数团殷红的血花,不过转瞬,宫庙里的十几个巫祝,以及他才招揽至麾下的几只妖兽,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白钰那张精致到了极点的脸,看得涂山氏一颗心提得老高,觉得他简直就像是一个,才从地狱踏入人间的煞神。他那身雪白的衣袍上,已经沾上了点点血迹,既触目惊心,又叫人骇然颤栗。
涂山氏定定的站在当场,眼看着白钰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了过来,虽然他的步子很轻,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可是,不知怎
的,偏生就像是有一柄重锤,狠狠的在他的心上,砸了一下又一下。
直到白钰走到,离他不足一丈之遥的地方站住,他才蓦然回过神来,惊觉周身上下,如坠冰窟。
“听说你灭了有苏氏全族?”白钰一字一顿的问道,声音低沉,星眸之中是浓重的戾气。
“不!”涂山氏的语气,不受控制的有些微微发抖,他努力的压下内心的恐惧感,站直了身子,“有苏氏冒犯了帝辛,才招致灭族之祸!但还有活口,现在的王后,就是有苏氏的妲!”
涂山氏急急的解释着,仿佛不赶紧说完,下一刻,自己也会死得透透的。
白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有些混浊的眼睛。锐利至极的目光,尤如锥子一般,刺得涂山氏几乎想要立即闭上双眼。但他憋着一口气,兀自强撑着,哪怕是自己的气势已经不复存在,却也习惯性的,不想在头一轮交锋之际,便丢盔弃甲。
过了好半晌,白钰终于又开了口,“我妹妹呢?就是被有苏氏供奉起来的白瑂?”
涂山氏觉得自己的双腿,在无形的巨大压力之下,已经站得麻木了。他的身形又稍稍显出佝偻之态,只是这一次不是假扮,而是真的快要无力支撑了。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她不见了,我也在找她。我只知道她似乎与女娲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说是某种交易……”
“女娲?”白钰皱了皱眉头,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一张,已经相当之模糊的脸来。他略一沉吟,嗤笑出声,却又继续问道:“你与女娲之间的争端,怎么会扯上有苏氏,又怎么会扯上我的妹妹?”
听出白钰话语之中的轻蔑意味,涂山氏提着的心放下了少许。就年纪而言,也许他比白钰多了千八百年,然而,就实力而言,他亲眼看到白钰举手之间,就取了十数条性命,因此丝毫不敢托大。
他挪动了一下双脚,咳嗽一声,在心里想了番措辞,而后,简明扼要的将自己与女娲之间的事说了一遍。当提及有苏氏与白瑂的时候,他隐瞒了自己编造的那个谎话,只说有苏氏被女娲利用了,而白瑂似乎帮了女娲什么忙。
白钰对涂山氏的这番说辞,并不特别相信,但他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仅仅只是再一次,用狠戾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涂山氏半晌,末了,才瞥着一地的尸骸,淡淡的说一句,“这事若真与你无关,那就罢了,这些,就权当是我替有苏氏先收的利息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就像是来时那样,完全当这个地方是片空地。
涂山氏几乎又呆立了一盏茶的工夫,才重重的跌倒在了地上,看着自己好不容易调教出的巫祝,以及那些妖兽,支离破碎的横尸于面前。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他禁不住想要作呕。
白钰从来没有想过,这天下的变故,居然会来得这么突然。他因为被逐出青丘,而失去了九尾狐族的妖印,所以才想到去妖冢,借助那里的灵力,给自己恢复灵气寻找一条捷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