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女人,身着一件墨色的厚重袍服,赤色的双眸深邃至极,似乎是两道深不见底的幽洞。她的头发很长很长,直垂到了地面,雪白的颜色看得人眼睛生痛。
柳烟正想开口问她是谁,镜中人已经开口了,她冷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竟然还是棋差一局,你果然很厉害……”
“你说什么?”柳烟皱眉问着,她不太明白镜中人的意思,而且,蓦然看到一个跟自己有那么七八分像的活人,还是在镜子的另一面,这种感觉当真不怎么舒服。她不自觉的朝前走了一步,镜中人的话,她急于问个清楚。
然而,柳烟情急之下,没注意到那镜子只不过是玉液的蒸汽聚结。她这一动,带动了周遭空气的流动,那镜子便随之摇晃起来,连带镜中人的影像也逐渐模糊。
“等等!”柳烟低呼一声,右手朝镜子里一探,就像是想将镜中人给拽出来。
人没拽出来,但一股细细的、温暖的触感,顺着柳烟的右手,向着身体涌了过来。她诧异的望着自己的手,指头上罩着一团浅浅的柔和碧光,还在一点一点的朝自己的皮肤里渗透着。
接着,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不受控制的游走在她周身的经络骨骼之间。让柳烟更为惊诧的是,明明是被外力侵入体内,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舒畅。似乎是终于得到了,某种朝思暮想的玩意儿。
但柳烟来不及细细思索,这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种种,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慢慢感受刚刚获得的力量。脚下的地面已经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她一个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朝地上扑去。
一股强横的力量,猛的把柳烟裹住,柳烟眼前一花,整个人都旋转起来。眨眼工夫,又被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好在有那股力道的包围,并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
“大小姐!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陶乌的吼声,像是个炸雷在耳旁滚过,震得柳烟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梦境消失了,她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洞穴,目瞪口呆。此时的她,被幻化出原形、匍匐在洞穴角落的陶乌,小心的护在身下。她还是头回看到全须全尾的活饕餮,忍不住好奇的努力伸长胳膊,揪住陶乌下巴上的一缕青须扯了扯。
毫无防备的陶乌,被柳烟这没头没脑的一下,给扯得真呲牙。他把头微微一甩,挣脱了柳烟的,“魔爪。”恨恨道:“我叫你一声大小姐,不代表可以让你随心所欲的虐待……”
柳烟左右看看,猜测着,那阵将她从梦境里拖出来的颠簸感,大概是源自于这洞窟的震动。陶乌的皮毛上,已经沾上了不少的泥土灰尘,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不过,陶乌把自己护得很周全,倒没受啥影响。
“这……是什么地方?”柳烟显然是断片儿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与陶乌、杜仲被万钧压顶的强大力量,给困在山中。可是怎么一睁眼,就换了个天地?
陶乌冷哼了一声,伸爪把柳烟整个人罩着,往旁边连滚两圈,堪堪避开一块从洞顶砸落的石块。
“等出去再跟你细说!”陶
乌仰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洞顶,寻思着,能不能直接在头顶上钻出个洞来,以方便脱困。
柳烟的目光却已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她刚刚发现,有什么东西从洞穴中心的那块壮观的绿松石底下溢出来,也许是液体,因为她看到,贴近地面的苍白的光,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熔岩,正顺着那些符纹,由内向外的扩张着。
然而,比这个诡谲场面更让柳烟惊讶的是,那不远处,有一头妖兽,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的麒麟。可它的身形看上去,比陶乌要小上一号,虽然半扬着头,因着向自己这边投来的目光,让它显得相当的桀骜不驯。它立于洞窟的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正于陶乌对峙着。
“天哪……那只是是麒麟吗?好威风!”柳烟禁不住赞叹出声,听得陶乌牙根儿真痒痒。
“威风个屁!”陶乌在心里暗骂一声,他最不爽柳烟这种没有见识的赞叹,好象自己有多上不得台面似的。不过,他现在也没时间来纠正柳烟的常识错误,他将后背略略弓起,随即还拉动了几下,将身上的碎石灰屑都抖个干净。
“你抓稳了!我得找条最近的路出去!”陶乌抬手就把柳烟放到了自己的头顶,还特意把她安置在靠近一侧羚角的位置,示意柳烟遇到危险时,至少可以抱住自己的羚角来稳定住身形。
柳烟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会一把,以妖兽为坐骑的娱乐。就连置身于陶乌头顶的那一瞬间,她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么厚实的皮毛,应该不会长虱子吧……
不过,柳烟一侧头,看到了远处的地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那好象是陆光远。正想问陶乌是怎么回事,没料到陶乌已猛的站起身来,还夸张的拍打了几下翅膀。因此,激起的灰尘,呛得柳烟一个劲儿的咳嗽。
柳烟一边咳嗽着,一边使劲朝陶乌头顶拍了几下,“那个人是陆光远吗?他怎么也会在这里?别扔下他不管……”
陶乌无奈,心想,这鬼丫头的眼怎么这么尖,居然还能看到快被碎石埋起来的陆光远!但他还是朝那边走了几步,一爪就将陆光远拦腰提了起来。
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越来越多的石块掉落下来,这洞穴也不知道还能经受住几次,也许,很快就要坍塌了。但比洞塌更为糟糕的事,提前发生了。
连接这个洞穴的几个洞口,同时涌进了混浊而腥臭的水,简直就像是山洪爆发。陶乌连咒骂都来不及,一拍翅膀便离开了地面。他可不想沾上这些不明脏水,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与此同时,那头麒麟也腾空而起,四蹄之下是泛着草木生气的祥光瑞霭。它抬起一只前爪,朝着几个洞口各自虚抓一爪,几声轰隆响动之后,洞口皆被碎石封堵,暂时隔绝了那些脏兮兮的浊水再朝这里面灌。
“你疯了吗?把洞口堵死了,老子怎么出去?”陶乌怒极,隔空向麒麟吼道,随爪将陆光远朝它掷了过去,恨恨道:“这也算是你上司,自己看着办吧!”
麒麟下意识的用一只爪
子,接住了陆光远,顿了顿,好歹没将他撇下,而是扔在了自己的背上。它冷冷的望着陶乌,用更冰冷的语气回答道:“太岁已经彻底醒了,把不这里封起来,难道等着被它当点心消化了吗?”
“什么……居然还扯上太岁了?”柳烟疑惑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昏睡了好几十年,几乎错过了整个人生的演绎变迁。
陶乌已经没时间跟她回顾前情了,简明扼要的说道:“那头麒麟,就是你那个同事,她差点把你给杀了。如果有命出去,再说这些。你现在不介意我吃像难看一些吧?”
在这种情况之下,陶乌居然还有吃东西的胃口,柳烟对于吃货两个字,算是有了全新的认识。但同时,她也看出事情紧迫,想都没想,便回了一句:“你吃得利索些就好……”
吃得利索些,这向来是陶乌进食的指导思想。他眯起眼,环顾了四周一眼,似乎在挑从哪里下嘴比较直接。
“大小姐,你可抓牢了!”陶乌话音未落,已经扇动着翅膀、囫囵翻了个身,如同是一只壁虎般,倒垂在洞穴的顶上。
“你别轻举妄动!太岁没那么好对付!”麒麟朝陶乌吼道,她顾不得去计较这一路上,他们两拨人,其实根本没什么交集、以及交情。
“老子现在要大开吃戒了,你要么麻利儿的滚一边儿去,要么跟帮着一起吃!”陶乌最听不得别人当着他脸说什么什么东西难对付,别的也就算了,现在是自己打算将太岁给吃掉耶,只要是吃,就没有好不好对付一说,从古自令只有一个需要关心的要点,那就是好不好吃……
如果说,柳烟以前只是觉得陶乌的吃相不是那么优雅,那么现在,陶乌的吃相简直可以说是种灾难。只是柳烟,没时间去细想要怎么形容,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及时抓住了陶乌的皮毛,差点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柳烟几乎是下意识的揪住陶乌的头顶的毛,飞快的在自己腰上连续打了个渔夫结,权当是安全带。将自己缚好之后,又手脚并用,紧紧的抱住他的羚角,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陶乌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大,他的利爪每向洞壁划动一下,就撕裂开一道狭长的裂缝。原先附着在洞顶的、形如钟乳石的黑褐色物质,已经全部剥落脱离,露出乳白色的胶质柔软内层。
这就是太岁?柳烟侧着头,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赶紧制止他继续吃!”麒麟踏着虚空,靠近陶乌与柳烟,但它的身形现在只及陶乌的三分之一大小,显然无法再从力量上与之较量。
“你是……安琳琳?”柳烟惊呼出声,不是惊诧又遇上了个妖怪,甚至这个妖怪是大名鼎鼎的麒麟。而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那个活泼八卦的同事,跟眼前这头麒麟对上号。柳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不都是妖怪吗?难道不是更容易沟通一些?”
柳烟不知道安琳琳为什么要阻止陶乌,她都还没想明白现在这是哪里,况且,以眼前的情形看来,由陶乌吃出一条出路,应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