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大来去如风,大约除了葭萌,其余在场的,都是一脑子雾水。尤其是虞玖玖和汪渺,见到栾大被葭萌直接从后堂给挡了出来不说,还生生的砸塌了一整面墙,这动静实在太大。况且,能折腾出这样的动静,在虞玖玖看来,显然就是敌非友了。所以,她也懒得多费口舌,立即就动手了。
至于汪渺嘛,大约这两千多年,他早已习惯以虞玖玖的意志为转移。因此,别说虞玖玖是去跟个“坏人”打架,就算对上个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加入战斗。在他的理解里,这样的行为就叫做亲疏有别。
栾大都走得没了影子,汪渺才从地里钻出来,一边离开虞玖玖几步,仔细把自己衣服上沾到的尘土拍打干净,一边问葭萌道:“刚才那个是什么鬼东西?先前看着还挺客气,怎么一言不合就打成这样?”
不等葭萌答话,虞玖玖已经冷冷的哼了一声,“管他是个什么鬼,不是说吃货以前就跟他对上过吗?早知道跑得这么快,就开早下死手,打趴下了事。”
葭萌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垮塌的墙,唤了伙计来收拾。自己则是招呼虞玖玖他们,移到屋外的草棚下,边吃边聊。
反正,对于陶乌和虞玖玖来说,在哪儿吃都不是重点。况且,现在时间还早,室外也还算凉爽干燥,倒是比呆在室内,舒服些。
柳烟其实有些不自觉的好奇,栾大莫名出来在这里,向葭萌讨要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清泫留在她脑子里的那部分记忆里,栾大也是问他要某种物件不得,最后才让他唯有一死了之。
等大伙又重新坐定,葭萌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后,才淡淡的叹了口气,脸上似乎多了一丝遗憾的表情。她眼睑微垂,一只手随意的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上的戒指,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刚才那个,就是汉朝武皇帝亲封的五利将军,后来的乐通侯,栾大。”
除了柳烟,其余几个,并没有因为栾大这个名字,而表现出吃惊的模样。可柳烟却是实实在在的被惊呆了,哪怕是她往日看书再不仔细,也知道这个曾经大名鼎鼎、还一度娶了公主的术士。然而,一个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应该被腰斩身死的术士,怎么会突然出现。不仅如此,还换了一副西方人的面孔。
葭萌没有注意到柳烟的惊诧模样,她的语气无喜无怒,仿佛是在说一个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陈年旧事。
“栾大不是早该死了吗?那现在算什么?轮回转世?借尸还魂?”虞玖玖一边往自己嘴里塞冬枣,一边含糊着反问。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而且,她也只是曾经听说,死掉个把术士,她根本就不会关心,就算那个是栾大也不例外。
“他又不是人,哪那么容易死掉啊。”葭萌的唇边,不自觉的勾起了些许弧度,
像是听到个笑话似的,“他本事大着呢,就是可惜身体没有了,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气急败坏。”
“不是人?!”虞玖玖和柳烟,不约而同的低呼了一声,这一次,虞玖玖显然更吃惊一些。不是人,那么就是妖了,可是,一个妖怪,再不济,也没理由被个人间的皇帝,说砍就砍了吧……
葭萌点了点头,确定她们两个没有听错,继而,又叹息了一声,“他其实挺可怜,无论是做妖、还是做人,都没得到什么好下场。”
话虽如此,可葭萌对于栾大的身世,也仅仅只是清楚个大概。或者,深究起来,可能只有点皮毛。栾大还“活”着的时候,她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居于高位的传说,倒是在栾大死后,才跟她有了一点点交集。
“栾大死前,曾经有人去找过博望侯张骞,请他再次西行。而那一次出行的目的,是要将一件东西带离中原。”葭萌一面说,一面摊开那只摩挲着戒指的手,在她的掌心里,慢慢腾起了一小团色彩迷离的雾球。然后逐渐清晰,变得如同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球。
那球里出现了零碎的影像,开始是几个凝滞的画面,过后,就渐渐的融汇起来。在那其中,出现了一只以金银丝线缠绕装饰的盒子,不是太大,但每一面都雕有繁复的纹样。细看来,竟是六道符纹,被雕制成藤蔓的金银线,串联到了一处。
盒子很漂亮,让人有些好象,那么精巧的容器里,会盛放着什么样的宝贝。葭萌却又将手指收拢,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那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大约除了张骞,与托付他的那个人,就谁也不知道了……”
“等一下!”柳烟突兀的打断了葭萌的讲述,她歪着头蹙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说道:“虽然我看书不仔细,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张骞是被夺了功名爵位,以布衣之身而死。况且,他应该比栾大死得……还要早些吧?”
做为都曾经旁观、甚至是参与到那段历史中的,无论是陶乌、抑或是虞玖玖、汪渺,听了柳烟的疑问,先是一愣,然后都不禁各自掰着指头算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虞玖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柳烟所提的问题,答不上来。在她还能回忆起的记忆中,那个时候,自己似乎是与汪渺去了南海之滨。
陶乌倒是在长安城内外,都逗留了好些年,但人类与陌生妖物的死活,向来都不是他关心的。所以,别说只是死了这些人,哪怕是皇帝崩了、朝代改了,也与他吃东西无关。
葭萌侧头看了柳烟片刻,忽然就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来,她慢悠悠的问柳烟道:“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史书上写的,博望侯比栾大,早死了两年。不过,你不觉得奇怪吗,张骞又不会行军打仗,干嘛要跟着卫青远征匈奴?而且还被封了校尉,权力只比将军小那么一点点罢了。
”
“再说了,”葭萌一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拈起盛着金浆的杯盏,浅浅的饮了一口,又道:“那一役,飞将军李广几乎全军覆没,还能以军功抵军法。张骞带的那队人,不过就是被风沙阻了前进的路,晚了少许,何至于就被贬为布衣呢?”
葭萌的话里话外、字里行间,毫不掩饰的表达了两个字——阴谋。柳烟忽然应得有点头痛,怎么随便听个故事,也能牵出一大堆隐秘啊。若是那些个研究历史的老学究们,遇上个把活得长久些的妖怪,大约立即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怀疑,心理承受能力但凡弱点的,估计立马就会选择自杀了。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柳烟的好奇心越发的被勾起来了,换了以前,她大概听也就听了,不会太当回事。可是,现在不太一样了,认识的妖怪越多,她的世界观就越发的被颠覆得彻底。而且,说不定哪天,就可以确认自己也当真不是人类。所以,那些过去的事,就算与自己无关,多听听也不是什么坏事。
“真相嘛,呵呵……”葭萌笑了起来,拿起盛着金浆的杯盏,冲柳烟晃了晃,“真相就是张骞知道得太多了,只能死。不过,他也是我认识里的人里,最为聪明的那几个了。他都没给刘彻动手的时间跟机会,就自己托病假死了。而且,他胆子也真是大,虽然就让选择‘死’在了长安。”
知道得太多?陶乌冷眼瞅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葭萌,总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里,有隐藏着什么。可是,无论怎么想,又想不出有用的线索。反倒是虞玖玖,看着葭萌说到张骞时,总是在把玩那只杯盏,突然就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长生不死!他是不是知道跟长生不死有关的秘密?!”
“啊……”陶乌被虞玖玖这个异想天开的猜测,给震惊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想起了上回在火车上,白钰随口说的徐福的故事。他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心想着,不会这么巧吧,难不成这事又跟肉包子有关?
“所以,张骞其实是个术士?”柳烟说道,但她立刻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世间术士虽然挺多,但不可能随便一个有些名气,就是吧?
葭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不要胡猜了,“博望侯当然不是什么术士,否则,最初怎么能被匈奴人给困住十来年。他呀,的确是知道了些刘彻的小秘密,也的确是与长生不死有关。只不过,他本人是从来不相信,寻常人能得到什么永生,哪怕是皇帝。他也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死药。总之呢,用现在通俗的说法来讲,张骞首先是个无神论者,其次,他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无神论、唯物主义,这样的词儿,从一个妖怪嘴里迸出来,怎么听都显得怪异,简直就是一则淋漓尽致的黑色幽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