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虽说已是立秋,但有着“火炉”之称的南京,娇阳依然似火的散发着它的余威,秋老虎之名,不过相比盛夏却已好了许多,毕竟老虎时时发威,但不时仍可以感受到有别于秋意微凉的暑热。就像今天,早晨的风还带着凉意。
“秋老虎,日炎炎!汗出如浆透衣衫!”
南京黄浦路国民政府,一身青衫的蒋介石感觉着汗水的流出,不由的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刚刚从庐山返回南京的他昨天才开始办公,而今天上午,翁文灏那位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的汇报,却让他离开了办公室,在官邸花园内漫步起来。
“中国需要一个钢铁厂!”
拳拳赤子之心为何物?
或许这句话便就是拳拳赤子之心的完全展现。
“若政府能保证年内汉阳铁厂开炉复工,我可将汉阳铁厂完全捐于政府!”
“既然政府财力紧张,无力复建汉阳铁厂,那就由我等筹集资金,争取在年内使汉阳铁厂重新开炉!”
“君达!”
漫步于花园步道间,蒋介石喊着翁文灏的号。
“管明棠在什么地方?我要见一见这个管明棠!”
钢铁厂,或许在表面上,蒋介石一直表现的对钢铁厂不甚关心,但实际上,之所以不关心钢铁厂,却是因为实业部的选择根本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至于有些人在那诽谤什么主持实业部的陈公博是汪派、改组派背景,所以政府才会在中央钢铁厂一事上态度不明,但实际上,他所关心的仅仅只是选址,只位址合适,谁去办都一样,只不过陈公博等人一直坚持将钢铁厂办在马鞍山,自然受到国防设计委员会的抵触,而现在,另一个选择摆在蒋介石的面前时,他自然不介意多出一个选择。
但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希望同这个有意把汉阳铁厂捐给国家的管明棠见上一面。
“不要其它人引荐了,让他直接来国民政府见我!”
最后他又特意回头看着翁文灏说道。
“你也不用教导他什么,让他直接来见我吧!”
深呼吸,几乎是在进入国民政府大院内,也就是后世有名的“总统府”内之后,管明棠便不断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原本这几天,自己一直在上海同周仁等人规划汉阳铁厂复工一事,可谁曾料想,昨天夜间,周仁到饭店拜访自己,然后带来一个消息——蒋介石要见自己!
从周仁的口中,管明棠方才得知,原来周仁通过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翁文灏游说蒋介石,以为汉阳铁厂复产争取政府的支持,用他的原话来说“如果取得委员长的支持,那么一切必将事半功倍,甚至可能获得关税保护!”。
是见他,还是不见?
在乘火车前往南京的路上,管明棠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对于这位在中国历史上绕不开的人物,管明棠从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见到他,或者说与他有什么交集,几乎是一种本能,在昨天上火车前,管明棠甚至都想逃,逃的远远的,可最终,还是踏上了火车,并不是因为京沪铁路是回北平的必经之路,而是因为——想见见他。
在中国历史上,或许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身后引起国人那么多的争论,作为一个失败者,曾几何时,在大陆,这个人被妖魔化了几十年,甚至于民众提及这个人都是咬牙切齿的,似乎他是世间第一恶人似的,反革命、不抵抗、残暴、贪污、好色等等,诸多的一个又一个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甚至大有恨不得把这个人扔到粪坑里之势。
可在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他的日记的公开,随着人们看待历史不再以教科书为准,而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看待历史,又发生了天翻地覆似的变化,这种变化并不是在一夜之间,而是慢慢的,那个人的形象开始发生了转变……总之,他是中国近代历史的一个缩影,在他身上凝聚着太多的中国近代史。
无论后世对于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争论,但是,身为1980年代末出生的人,除了自己,又有谁能够亲自见到活生生的他呢?
如果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也许,自己会后悔一生!
“也许,我应该和他一起拍一张照片!”
心下如此思索着,管明棠的心情亦随之放松,原本有些紧张的神情亦随之放松,终于在侍从官的引领下进入国民政府西院,管明棠便在候客室等着,候客室并不大,也就是二十几个平方,装饰也很简单,全见不到一丝习惯中的机关富丽之色,简单的几条木框沙发、几个小茶几,这地方看起,甚至还不如……
“这位小兄弟,你是来等委员长接见的!”
就在管明棠打量着这间简单的候客室时,一声浓浓的带着浙江口音的话声传入他的耳中,一听浙江口音,管明棠连忙站起来,在站起时才从来者的话中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传说中的委员长。
来者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虽说身材很是瘦削但因为剃着平头的关系,到显得很是精神,那鼻梁上戴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却又难掩其眼神中的精明之色。瞧着这人的随意状,管明棠心知能在这地方自由进出人,定不是什么小人物。
“这位先生好!”
管明棠连忙施了一礼。
“鄙人管明棠,是……”
“哦!”
头发花白的长者一听,眼前便是一亮。
“你就是那个在上海赢了汉阳铁厂的管明棠?”
果然,世人皆记住了自己的“豪赌”,尴尬的笑笑,管明棠点点头。得到回答后,长者随意坐在木框沙发上,指着一旁的沙发说道。
“坐吧,委员长在参谋本部开会,估计,最快也得一个钟头,咱们趁这个空聊聊!”
聊聊?
聊天,你先得自我介绍吧!心下如此想着,可见这长者却没有介绍自己的样子,管明棠只能坐下陪他聊天,不过与先前自己等了两三分钟,才有人倒茶不同,几乎是在这个小老头刚一坐下,便有人端了一杯茶过来,那端茶的人可是顶着一副中校的军衔,神情更是极为恭敬,而老者甚至连看都未看那人一眼,只是手指点了下桌面,那位中校便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而且是先向后退了三步,方才转身,这更让管明棠相信,这个瘦削的小老头,一定是个大人物。
“你小子,到是挺会打牌,一夜的功夫,把老盛家几十年的家业都给赢走了!”
喝着茶,这小老头却没有一丝客气的模样,听那语气,似乎大有为盛老四出口气的打算。
“瞧您老说的,那不过只是玩玩,这谁不知道,那汉阳铁厂是难活的死厂,当时在赌桌上,也是四公子逼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在饭店里,也是那些股东逼得让你掏出盛老四刚输的三十八万!”
放下茶杯,老者煞有兴致的瞧着这年青人,那神情似乎是想听他的解释。
笑着管明棠并没有回答,怎么回答,难不成说自己一开始京处心积虑的奔着人家的工厂去的?而且自己还出了老千?抽自己脸的事情,管明棠不会说,话也不会说。
“这夺人家业的事情,可不是君子之行啊!”
盯着这笑而不语的年青人,老者语重心长的交待了一句。
泥人还是三分土性,被这小老头上来就这么训斥几句,管明棠心下的那点土性上来了,那里还管这位是什么大人物,即便您再是大人物,也不至于上来就教训人吧!
“这位先生,不明白我的想法的人,我不会去怪他们,明天历史会证明一切的!”
管明棠的回答只让老者眼前一亮,那目光中大有欣赏之色。
“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明白你的想法?”
“小子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管明棠却是端着茶杯,喝着茶,做出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理会,还怎么理会,再理会下去,不定会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
“那你说说,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想法?”
盯着管明棠,老者全是一副不愿善罢干休的样子。
“先生,我想问您,这汉阳铁厂是不是我逼着盛四公子押上赌桌的?”
“不是!”
“是我逼他赌的吗?”
“好吧,即便是我一时不妥,赢了汉阳铁厂,那我再问,我是把这汉阳铁厂给拆卖了,败坏了还是怎么的了?”
接连反问倒是让这长者微微惊讶,瞧着这年青人的眼光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汉阳铁厂,不错,是他盛家的产业,可这产业当初也是湖广百姓的血汗钱建的,他盛家又干了什么?是,他是把铁厂办活了,可也是他们把这汉冶萍给办死了,若没有盛家为了一已之私,把铁矿产出典予日人,这汉冶萍又岂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虽说有些牵强,但管明棠却还是想给自己解释一番,这两天,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处心积虑的在赌桌上赢了汉阳铁厂,弄得外人只道自己是个赌徒罢了。
“哟,照你这么说,你赢了汉阳铁厂,还是替天行道了?”
老者的面上带着笑,看着这年青人却是越发的感兴趣起来,这个年青人有点意思。
“替天行道?”
摇着头,管明棠摆出一副自信状。
“我更愿意说,现在,汉阳在我的手里,才能真正发挥出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