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几天山顶洞人的生活, 高远就有些坐不住了。整天就是吃饱了睡,睡够了再吃,才几天功夫, 他就觉得自己腰侧的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膨胀起来, 高远有种即将火山喷发的冲动。
沈九却很是满意, 这个样子的高远看起来白皙润嫩, 健康活泼, 他心里欢喜还来不及。
这天,两人吃饱喝足腻歪在床上,沈九的手伸进高远的纯白背心里, 不老实地游走,却被高远一把打开, 声音有点儿闷, “别, 不想弄。”
沈九的动作一顿,眼神微黯, 慢慢地把手撤了回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了。沈九把高远的背心捋平,指间是柔软舒适的面料,心底一抹苦涩溜过,阿远这么粗心的性子,大概到现在都没发现他所买的那些地摊背心都被他给掉包了吧。
果然, 高远像是想起什么大事似的, 晃了晃沈九的胳膊, “哎沈九, 我跟你说个怪事儿啊, 咱之前在山下买的背心儿,没想到质量这么好啊, 你瞧,料子柔和弹性好还不起球~”
沈九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嗯,老板人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高远嘿嘿嘿地笑,像个偷腥成功的喵星人。
沈九突然说,“我带你去转转吧。”语气平和。
高远一愣,随即眼里涌现惊喜,“好啊,我都快长蘑菇了。”
沈九强压下心底的那抹不安,笑着把人从石床上拉了起来。
自那日在洞里见过女娲一面后,高远就再也没见过她。有一次他倒贴在石壁上,晃着脚丫子问沈九,“女娲怎么不来找你了啊?”
沈九当时一挑眉,“她来找我干嘛?”
“唔,我以为她是你的旧相好来着。”高远开着玩笑,还特不正经地冲沈九抛了个“我懂得”的眼神。
沈九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却至冰点,沉着声音,“这不好笑。”
高远见状,咋舌不已,他怎么觉得沈九没有之前好玩了呢?一点儿都不禁逗,还老是动不动就给他脸子看,除了在床上的热情依旧,但只要一想到他那都是为了让自己、让自己怀孕才那么卖力的,高远就觉得一阵膈应。不,更确切的说,他是感觉难受。
所以在一看到沈九动了那方面的心思时,他便立马做出一副厌倦惫懒样。虽然沈九从未说过他是为了孩子而把他折腾的要死,但高远就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而且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脑洞大的要命,都脑补出一出“人间男子一时痴狂为钟山山神诞下幼子,神界女王终生坚贞等待山神携子归山”的戏码了,而他自个,则是那可怜可笑的生子工具,一堆炮灰。
**
沈九带高远来到了白家的老宅。
说是老宅,其实也就是一片特隐蔽特茂盛的松树林,那一棵棵松树粗大高耸,地面上一层厚厚的松子,不知是积了多少年才能成这么个规模。高远踩在松软的松子地毯上,四周是浓郁的松林气息,头顶是露出一片白云的天空,浑身舒畅,他不自觉弯着眼笑了起来。
沈九背手而立,望着旁边高远脸上的笑意,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之前这几天两人之间的别扭尽数消散。
“出来吧。”沈九对着空旷的松林道。没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传来,先是像手指扬沙细微而安静,而后仿佛是沙尘破空而来声势渐大,高远莫名地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扯着沈九的背心下摆。诶?怎么他的背心摸着这么糙啊?
高远正疑惑间,就看到自己脚下堆着一只雪白色毛球,还在一拱一拱的蠕动,细软毛发蹭着他的脚踝,无端生出一股冷意。
“啊!”他吓的大叫,猴子爬树般爬到了沈九的身上,双手从后面紧紧搂着沈九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身上,脸色发白,眼神惊悚地望着脚下那一团。
白毛毛的弟弟白蛋蛋:“……”嘤嘤它有这么可怕吗?麻麻不是说它是族里最漂亮的白松鼠吗嘤嘤……
沈九:“……”他大手托住高远渐渐下滑的身体,安抚地说,“别怕,它不咬人。”
高远这会儿才看清脚下那只白毛球是只白松鼠罢了,而且……看这小模样,他想起了另一只肥球,便试探着问道:“你是白毛毛的什么,额,什么松鼠?”总不能问是什么人吧……这里除了自个,好像都不是人啊。
白蛋蛋小爪子蹭了蹭脸,黑亮的圆眼睛里满是委屈,“毛毛是蛋蛋的爱哥哥。”
高远满脸黑线,戳了戳沈九的后背,“……爱哥哥?”
沈九面不改色地回道:“是二哥哥,它年龄小,口齿不清。”
高远:“……好的吧。”
白蛋蛋仰着小脑袋,满脸好奇:“哥哥你不会走路吗?还要大哥哥背着,嘻嘻,羞羞脸。”说着俩小爪子像躲猫猫似的遮在那张小脸上,时不时地偷瞄高远一眼。
“蹭”地一声,高远以光速从沈九身上滑了下来,神情淡定,仿佛刚才那个一脸惊恐尖叫的男人不是他一般。他蹲下来,手指点了点白蛋蛋的头顶,见它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样子高远特别高兴,修长手指像弹钢琴似的在那圆圆的脑袋上来回弹点,直到一道清俊的男声响起,他才停下“虐待”的动作,抬头就看见一个身量小巧的少年朝他们走来。
目测该少年十四五岁,身高170+,肤色白皙,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笑起来弯弯如月牙,眼睛黑亮,精神抖擞。不知为何,在高远看来,眼前这个少年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少年一脸喜色地冲他们俩喊道:“大人,高公子!我是白毛毛啊!”
高远瞬间就倒吸一口气,“……白毛毛?”那只肥圆松鼠?!会变成眼前这个小正太?!这不科学啊!!
沈九倒是淡定无比,在白毛毛现身前他就察觉到了,气息变化许多,算算年龄,也差不多到了变身的时候,只是,他瞟了眼笑的眼睛都弯起来的白毛毛,怎么越看这张脸越觉得熟悉呢?然后,沈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是我呀~”白毛毛的声音很是荡漾,脸颊还红彤彤的,黑眼珠亮晶晶地望着沈九,仿佛在等待他的夸奖。可沈九不发一词,只走到高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顺势把他拉起来,朝着那群早就躁动不已的松鼠家族走去。
高远好像看到白毛毛的脸瞬间就耸拉了下来,模样可怜兮兮的。
眼前是一群数量惊人的松鼠,白色为主,然后是灰白、灰色,好似呈一种渐变方式排列,高远吃惊地望着它们,它们也都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自己,大眼瞪大眼,一时气氛有些诡异。偌大的松林间出现大量的松鼠,它们目不转睛地和一个人类男子对视,旁边还有一修长男子背手而立,神色淡然。
“呃,你不介绍一下吗?”高远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说,手指扯了扯沈九的手。
殊不知这一小动作被那群松鼠看在眼里引起一片哗然,众松鼠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哇塞刚刚这个人竟然揍山神大人的手了诶!”“白痴!山神夫人明明是在跟山神大人打情骂俏!”“噗……山神夫人?!”“对呀,乃不造嘛?这个人类是山神大人的夫人呀!”“是呀是呀,听族长说山神大人还亲自下山给他买东西呢!”“诶?!”
灰色老松鼠咳了咳,手中的拐杖一立,众松鼠的声音立马消了下去。
高远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最后脸色极其复杂地看了沈九一眼,而后者则满脸无辜,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他们说的~
灰色老松鼠毕恭毕敬地迈着小短腿来到沈九面前,双爪作揖,“大人,老朽治家无方,让大人见笑了。”
沈九摆了摆手,和颜悦色,“无妨,我看它们都还过的挺好,精气神都不错。”
老松鼠小短腿一抖,忙笑道:“全仗大人恩泽,我们族才能在钟山侥幸存活。”
高远打了个哈欠,听旁边一人一鼠文邹邹地说着些客套话,回头看了眼白毛毛,却发现刚才那个位置已经空空如也,那个俊俏少年早不见了踪影。
“阿远,这是白老爷子,白毛毛的爷爷。”
高远忙笑着跟那只老松鼠打了个招呼,看着松鼠一张一合的嘴巴吐出一句句人话,他也不再如刚开始那般新奇无比,反而觉得这样的对话模式才是正常。
或许,从他认识沈九那一刻起,他原来世界里的正常与标准都成了幻影。万事无定由,存在即合理。
**
白毛毛正蹲坐在一根枯木桩上黯然神伤,就差嘤嘤嘤哭出声来了。自个好容易变了身,他很小心地参照了高公子的相貌,本以为山神大人会喜欢,却不成想,他都不曾正眼瞧他一眼。
“本来就长的丑,还哭,啧。”
白毛毛一愣,怎么会有声音,谁在说话?他四处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人在,于是埋下头继续伤神,又一道声音传来,“啧,不仅丑,脸皮还这么厚。”
白毛毛有些恼了,从枯木桩上站起来,浓眉紧皱,喝道:“谁?!给你爷爷我出来!”
却听到一声嗤笑,尔后一个精瘦黝黑的男孩出现在了他面前。
白毛毛一愣,眨巴着犹带着泪水的睫毛,“你是谁?”声音嗡嗡的,还带着些哭腔。
陆离的眼神微动,踩着拖鞋迈着长腿朝不远处那个哭的小脸通红的矮冬瓜走了过去。
白毛毛只觉一阵风吹过,这个奇怪的人就已俯下-身来,附在他耳朵边,“你刚刚,说谁是爷爷?”极低极沉的声音压迫着白毛毛的耳膜,他不自觉地一颤,心底有个东西轻轻抖了抖,然后,他的耳朵就红了。
陆离刚恐吓完,本以为这白嫩的矮冬瓜会说出什么逆天的话呢,却不想这家伙闷着头愣在那不吱声,倒是耳朵红红的,接近透明。鬼使神差,他伸手摸了过去。
软,薄,烫。陆离心头一震,忙把手收了回来,眼神望向别处。
“……你刚刚在哭什么?”半晌,陆离有些别扭地先开了口,他觉得要是他不说话,估计他们俩得沉默相望一千年都不止。
白毛毛仰着头看他,鼻头微红,眼睛水汪汪的,张着嘴巴,样子有些傻,“我可以不说吗?”态度弱到极致,全然没有刚才叫嚣“给你爷爷我出来!”的嚣张。
不知为何,陆离突然觉得有些不爽,他恶声恶气地吓唬道:“不能!你敢不说试试!”
白毛毛缩了缩脖子,样子很可怜,眼睛眨巴眨巴,又似要哭出来。陆离见状,扶额,语气无奈,“好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从不勉强人。”
白毛毛看了他一会儿,突地笑了,眼睛弯弯的,像陆离小时候所住森林里的那条小河。曲折蜿蜒,清澈至极。陆离在白毛毛眼里又看到了那条河,那条早就消失不见的河。他忽然也笑了,手指弹了下白毛毛的红耳朵,笑道:“脸皮虽厚,这对耳朵倒是不错。”
白毛毛心里的那个东西又抖了抖,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破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