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朝老汉的家走,穿过个小胡同,小胡同中有棵茂密的杨树,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杨树下坐着个面容黝黑的小童,看到老汉回来大声喊道:“牛满意,牛满意。”
牛老汉朝小童跺脚吓得小童跑了出去,撞到一名口叼烟杆的老人怀里,老人对着老汉道:“老牛,你又吓唬我孙子。”
牛老汉没有打理他,仰着头得意着带姜寻来到一处矮趴小房,打开门一股霉味迎面而来,走进去点燃油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挂在墙上,料子做工都是极好,与这破烂的空间形成鲜明的对比,老汉把两个桌子并在一起,对着姜寻道:“你睡这里。”说完,为姜寻拿出一床新的被褥,闻着桌下花红果的味道,姜寻在桌子上扑好被褥,坐在上面,老汉从怀中掏出两枚铜板压在正枕下,姜寻疑问道:“这两枚钱怎么没穿上。”
牛老汉翻个白眼道:“这是老子的棺材本,要是哪天咽气了,周围的那些老伙计一定会埋我,这辈子不欠别人的。”
姜寻看着挂在墙上的那衣服玩笑道:“那衣服可值钱。”
“衣服要随我进棺材的,你不懂。”
“不说怎么懂,你这老汉真没诚意。”
牛老汉嘿嘿一笑,像是把姜寻当成真的外孙,道:“那就给你讲讲。”
牛老汉望着挂在墙上的衣服怔怔出神,道:“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十年前我们牛家可是平望县中数一数二的,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那不孝子好赌,最后以田产房契抵押,他终究是我的种,不能不管只得将家财拱手让出,要不是我有偷偷在树下埋钱的习惯,大家子人早就饿死了。”说着,脸上有些得意。
姜寻好奇道:“既然有后手怎么混到这番境地。”
牛老汉冷哼道:“还不是逃难闹得,我那婆娘,儿子,女子,外孙都走散了,我向前走百里,没找到他们,后来想着反正活够了,死就死,不折腾了,后来谁知漠人没有杀我,散钱花光,这可难坏了我,钱都缝在那婆娘的衣服中,活人总不能饿死,我挑粪,送柴,寻果,挖地龙,以前以为那些干不了的活,后来也都干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
姜寻看着老汉在油灯下黄瘦模样,抠脚的模样,道:“真看不出来。”
牛老汉露出几颗老牙,笑道:“当我孙子你不吃亏。”姜寻听后没有理会老汉,老汉道:“我不管你答不答应,就叫你外孙。”
姜寻瞪大眼,心中想着还有这么无赖的老人,但又让人恨不起来,拒绝道:“不行。”
牛老汉站在姜寻面前作势要道:“那我可就要跪下了,听说年轻人受老人的跪是要折寿的。”
姜寻走了一天路,疲劳感冲上心头,不想跟他有太多纠缠,道:“睡觉了。”
牛老汉把灯吹了道:“外孙,明天不需要送柴火,先带你去小黑山摘果子,之后再去地中捉地龙。”
黑暗中,呼声响亮,姜寻睡个把时辰就被震醒,辗转反侧,想睡不能,身旁包裹灰布的长剑散发着冰凉的气息,姜寻想到送柴火的大漠军营,穿好衣服,轻步从牛老汉的身边走过。外面的凉风让姜寻清醒,轻松地越过城墙向大漠军营处赶路。姜寻的脚力很快,他看着远方移动的火把,和夜间依然透白的帐篷,正要前去,脑中却想到牛老汉,如果自己的模样被认出来,将来他少不了麻烦。于是从怀中掏出那张鬼面扣在脸上,心脏上像被这张鬼面包裹,这时的姜寻只是刺杀者。
黑暗中,姜寻躲躲藏藏一点点地向大帐靠近,在外面看到里面的人影闪动,夜里巡逻的士兵带着困意这让姜寻更加容易,最后姜寻来到个小帐旁边,这里距离大帐只有十步左右再也没有可以掩藏自己的地方,姜寻迟迟没有动作,他发现巡逻士兵相交汇时间是近百个呼吸,那么姜寻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时间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七人小队,再冲入大帐中极快地杀掉里面的人,他半匐在地上,口中数着时间,时间交汇,姜寻化作一道黑影冲出去,剑光闪过,七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火把在地上燃烧,姜寻随着倒地声音冲入大帐中,里面有五人皆身披铠甲看到帐篷被猛地掀起,四名将军挡在前面,他们的武器破碎,铠甲也被击穿,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姜寻的鬼面上沾满鲜血,飞身而上,直击主帅,主帅慌忙地大喊,手向挂在墙壁上的大刀摸去,就在他碰到那冰凉刀柄的时候,脖前一片冰凉,他的眼中渐渐漆黑,慢慢转身,冲进来的漠兵变得模糊,他再无力气支撑自己,眼睁睁地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刺杀成功姜寻直接把帐篷划开从里面蹿出,一路上他没躲避巡逻遇到的士兵,就像一头莽撞地猛虎,浑身血腥味十足,就在他跑出军营的那一刻,身后还追着不少漠兵,但随着越跑越快,身后的漠兵终究还是迷失了方向。
换掉满是血迹的衣服,潜回牛老汉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牛老汉破旧的被子搭到地上,打呼的声音一点也没减,躺到木桌上,一夜的乏累使姜寻很快就听不见呼声进入睡眠,没多久,感觉脸前走呼吸的热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姜寻看到的是一张干橘子皮般的皱脸,正噘者嘴慢慢朝他靠近,姜寻身体向侧面翻下去,看着牛老汉质问道:“你干什么?”
牛老汉嘿嘿一笑,露出标志的黄牙,又颇有几分委屈道:“我外孙最喜欢我亲他。”
姜寻赶忙用手擦脸,疑惑道:“你,你没亲到我吧!”
牛老汉奢求道:“能让我亲一口吗?就一口。”听着他的话,姜寻的脸微微抽动两下,要不是见他年纪大,恐说粗话,转身过去道:“不可能。”说罢,坐在桌子上万万不敢睡了。
牛老汉背好竹筐又拿出个瓷罐,道:“别睡了,该去摘果子了,去晚了就被抢光了。”
天蒙蒙亮,向北走去,小黑山靠城池而建,为铜义郡形成一面天险,山上杂草横生沾满露水,很快姜寻的裤脚就像水洗一样,牛老汉带着姜寻来到一处,这里有十几棵的花红果树,上面红彤彤的果子让老汉笑不拢嘴道:“今天熟的真多。”
看姜寻站在原地不动,他一边往筐里扔一边喊道:“快过来摘果,一会儿该来人了。”
太阳挂在头顶,山中的热气升上来,牛老汉和姜寻嚼果子充饥,山下又上来几名老人,牛老汉坐在竹筐旁朝他们笑喊道:“老李,老曹,今天好果都被老子摘净了。”
一名老人费力地爬上来,瞪大眼睛对牛老汉道:“你不知道,城中漠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呢,但凡是咱们古月的人,会武功,有武器,无论是谁当场格杀。”
牛老汉吐掉果核,道:“两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这么怕死。”
一名老人讥讽道:“你老牛不怕死,把果子给我们,跟漠兵决斗去,到时候把你扔乱坟岗的人都有了。”
牛老汉没有接下去,看眼姜寻,像是有心事,背起重重的竹筐道:“老子没空跟你们拌嘴,捡干柴去喽。”说完,带着姜寻向更高处爬出,见周围无人,牛老汉看着捡干树枝的姜寻道:“外孙,你背着的是把剑吧。”
姜寻点头,牛老汉一把将他手中的树枝打落着急道:“将那烂剑扔了,这要被漠军发现那还得了。”说着,就朝圣影抓来。
姜寻躲过道:“这是师傅传给我的,不能丢。”
牛老汉面露着急道:“跟命相比,剑算个屁呀。”见姜寻不为所动,牛老汉急的原地转圈,果子从筐中散出他也不管,长叹着,像是老了几岁道:“跟着我。”钻入山洞,脚下有潺潺水流,牛老汉道:“从城门走是不可能了,从这里下去,外孙陪我挖地龙去。”
二人不知走了多远,在狭隘的山洞中不时碰到衣服破旧,手拿锄具的人,姜寻颇为防备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牛老汉道:“他们都是因为害怕漠人,不敢下去。”
姜寻小声问道:“你就不怕他们捉了咱们。”
牛老汉面容严肃没有说话,走到尽头外面垂着藤条,拨开藤条出来,回头看去密密麻麻的藤条竟不露一点山洞的痕迹,除了有水缓缓流出。
牛老汉长呼一口气道:“先捉地龙。”说完,带着姜寻来到一块黑土地,牛老汉从旁边高草中找出铁锹,向下挖去,不断地翻土,看到地龙在土中露出来,连忙道:“快捉住。”二人忙有半天,直到日头西垂,瓷罐中装得满满的,牛老汉从接过瓷罐,愁容满面,站起身背起竹筐,拉过姜寻将他手中的东西放到姜寻手中,道:“我就不带你回去了,临死临死还碰到你知足了。”
姜寻看着手中沾着泥土并被握有温度的碎银,一日时间竟对这老头有说不出的情感,他把碎银塞回去,牛老汉眼睛一瞪,喝道:“怎么,瞧不起我这点银子。”姜寻摇头,一时竟语塞了。
就要分别,只见远方有两道身影走过来,是一个胖和尚与瘦道士,二人的年龄不到三十,瘦道士天庭饱满,两颊无肉,手中挥着浮沉道:“无量天尊。”胖和尚大肚前挺,就像个怀胎九月的孕妇,粗脖子上支撑着微笑的快看不见眼睛的脸,行礼道:“阿弥陀佛。”
瘦道士对着牛老汉道:“贫道周禅,想买你手中地龙。”说完,反手拿出块碎银,牛老汉看到银子满脸笑意,把地龙送过去,佛道二人似有深意地看着姜寻,转身离去,牛老汉把碎银放在手中掂掂,塞到姜寻手中,嘟囔道:“原来是两个糊涂蛋。”想必跟姜寻在一起短短的时间是牛老汉近几年最快乐的日子,他背着竹筐走了两步,有些不舍自言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相遇,老子命贱,一定可以长命百岁。”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口中吆喝着:“人生过,万般难呦~,少年闯,老不服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