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坐上了御辇,他便撤离了放在她肩上的手,独坐一方,闭目不理会她。
一贯微掀着像是永远在笑的嘴角此刻沉着,冷漠的脸一改往日的邪肆,原来才知道,他不笑的样子,竟是这样凌然与凛厉。
他这幅样子,倒叫她生生打了个寒噤,也深刻意识到,这个男子,此刻是真的动怒了。
自有心虚,小心打量了片刻。
安静的坐撵内,良久才传来她犹豫略带忐忑的试探——
“老公,你生气了么?”
他在她预料到的无视中小心凑近了身子,扯扯他衣袖,“我知错了,不气了好不好?”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她有些挫败,可一看到他那沁红纱布的手指,勇气又聚了来。
“凤无聂?”
“四哥哥?”
“凤姐?”
无论她如何唤,那闭目的男子就像是入了定般毫无反应。
阿不脸上讨好的笑慢慢敛下,委屈杂着生气,将凑近的身子撤离到远远一角,转头看着帘外景色,明明视线已经模糊,却仍是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
二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到了皇宫,许是御辇内的气氛也影响了外面的人,里面的人没出声,外面的宫侍自然不敢惊扰。
安静坐撵内弥散着无言的僵持,良久,终是有人开口破了沉默。
“现在知道恼了?”
他只一句话,她强忍了许久的委屈瞬间涌散开来,一路不曾落下的眼泪终于在此刻滚落。
她将头扭到他看不到的角度,强压着气息她无甚表情的答了句“没有”,一下便被他一个冷嗤驳了回来。
她再也忍不住回过头红着眼瞪他,“你什么意思?”
他本潋滟的眸子此刻黑沉的厉害,盯着她犹有炯利,“我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
她气笑了,委屈决堤,“凤无聂,这件事,我纵使有错,可那样的情况,还容得我不听不闻不管不顾么?”
“你果然还是怨我。”
这一句,他似带了无奈的轻叹,可随即眼中深幽更甚。
“你一向不喜阴谋诡计,而这个孩子,却是我用这样的方式得来了,阿不,刚开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留下他?”
她心头猛地一跳,感觉腹部似是一痛,胸腔弥漫开无尽苦意。
他知道,他果然都知道。
“旁人指点,受人非议,可偏偏无法将事实说出来,你怨,怨我不顾你意愿将孩子做胁,更怨,怨我无法在世人面前说出待墨的存在,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
说着这里,他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凤无聂一生杀戮无数,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谁也不曾知道,皇位,江山,天下,我统统不在乎。可唯有你,唯有你是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执念,也唯对你,一直觉得亏欠良多。可是——”
“你又是何其狠心,这个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期盼他的到来。”视线落到她腹部,眸光骤然一柔,随后被暗黑掩下,“胎血认亲,稍有不慎,你可曾想过后果?可曾想过孩子?可曾想过、我?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证明清白,纵使是先斩后奏也无妨?我们是孩子的父母,是夫妻,你这般,又将我与孩子置于何地?”
凤无聂何时像这般严厉指责过她,阿不只觉心里酸涩一片钝疼,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不顾孩子安危的狠心之人。
她不再辩解,有委屈,却忘了流泪,红红的眼眶犹有泪迹,他本欲伸手的动作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几日我会在御书房留宿,你,好生冷静一下罢。”
话落,他已扶帘自顾离去,她惊慌不及下意识去抓他,却只能任凭他冰凉的衣料划过掌心,他已毫不犹豫的走远。
“娘娘?”
视线里再寻不到他的身影,她怔怔收回什么也没有的手,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回去吧。”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找皇后的么?”红萼看着被扶着进去的人,她们就在不远处看着,自然也看到了那自顾先行离去的帝王。眼里震惊有之,不是说琅帝对这位皇后宠爱至极的么?怎么会——
“红萼,我们回去吧。”
“可皇后那边——”
烟绽唇边缓缓勾出一抹笑,“她们现在,估计也不想见我们。”眸略转,温山软水般的目光轻轻落在一处假山后,那个紫衣女子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如果我是你,我便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进去。”
雅安一惊,回眸,那不知何时走近的盈盈浅笑的女子引得她皱眉。
“你是谁?”
“你这番女好生无礼,见到我们小姐还不快快行礼!”
“行礼?你是皇后?宫妃?还是公主?若是其中一种,倒是担得我一礼。”
“你!”红萼气的指着难掩傲气的女子说不出话。
雅安自被赐婚后好似一下放弃了某种伪装,尤其眼前还是丝毫不逊色于她一个绝美女子,后宫又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女子了?难道,那种极速划过一记白光,是无双居的那位?
思绪千转,她警惕盯着眼前的女子,“你是烟绽?琅帝的下属?”
那声下属引得烟绽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悦,面上却是没有展现半分,“洛丽雅好眼力,婢子无礼,还想不要见怪。”
雅安睥了眼那已然换了副乖巧样的红萼,心下微顺,点点头,“雅安刚刚也失礼了,烟绽姑娘莫怪。”
烟绽柔柔笑开,“宫中除皇后之外便只有你我二人,今日遇见雅安姑娘亦是有缘,不知烟绽可否有这个荣幸去雅安姑娘住处一探羌国风情?”
雅安直觉的她话里有话,微犹豫了几番,她与她不曾有过交集,而她的样子分明又是有话要与她讲,似乎还是教外人听不得的。她的用意……
“雅安姑娘多虑了,只是今日听到早朝之事——”她一顿,果见雅安便了神色,“不知雅安姑娘听过一句话没有,叫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
不可否认,她的话让她有些心动,眼不经意环顾了下四周,知道当下自是不便,便应道:“近日转凉,雅安忽觉身子有些不适,听闻烟绽姑娘医术高绝,还要叨扰你到鄙舍把一下脉开些方子。”
“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