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伤了肩膀, 琼华虽修仙,却也是尚武的门派,自有灵丹妙药, 苏三料想自己不会如此轻易就挂掉, 于是强忍疼痛若无其事冲玄霄笑了笑。玄霄的表情却丝毫没有那么轻松, 沉着脸从长袍上扯下几块布条把伤口包扎好, 然后一言不发抱起她御剑离开醉花阴。
苏三本以为是回禁地或是去剑舞坪, 没成想玄霄抱着她直奔清风涧。伤口一阵痛似一阵,苏三想咬紧牙关忍耐却终究是吃不住痛,哼出声来, 环抱着的胳膊随那声音紧了一紧,仰头看玄霄的表情, 是他从未有过的焦急。醉花阴与清风涧相去不远, 片刻即到, 玄霄一落地,羲和都未收起就一脚踹开了重光的屋门。
重光刚听到屋外脚步声急促门已被踢开, 正要发火,来人却让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玄霄……”
玄霄完全不去理会重光惊讶的表情而是轻轻把苏三放到床榻上,“她被羲和伤了……”
重光又是一惊,不再多言而是急忙拉过苏三的胳膊察看伤口,这时青阳自隔壁赶了过来, 见是玄霄也是猛然愣住, 但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苏三之后面色一变, 也不多言, 站到一旁。此时的苏三因疼痛和失血过多已有些神智不清, 迷迷糊糊中刚撇嘴笑了笑就晕了过去。
苏三再次醒来时是被痛醒的,不单伤口, 整个人都像置身火中一般,重光正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真气。环视一周后没见到玄霄的身影苏三多少有些失落。
重光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不问自答,“玄霄陪了你一天一夜,我刚刚换下他。”
“唔。”苏三强忍疼痛应了一声,正口干的不行,见重光递过一碗水,忙接过一饮而尽。重光接过水碗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回来的是玄霄。苏三看到来人笑了笑,喝过水后周身火烧火燎的感觉轻了些,疼痛的感觉却更加明显。
“我还想喝水。”
苏三挣扎着想坐起来,活动到了伤口又是一阵疼痛,玄霄急忙上前扶她坐起,又在背后加了个垫子,然后才端一碗水递到她面前。
“我还有救么?”苏三喝完水把碗还给玄霄时笑着问道。
玄霄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我受伤之后你的表情都告诉我了,……这种时候如果望舒的宿主不在了,会很麻烦吧……”
玄霄又是一怔。
见玄霄不答话,苏三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梦璃的身份的确是我劝你放弃修仙的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要帮她还有别的方法,大不了我带着望舒一走了之。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了,始终认定琼华飞升一定会失败,那之后的你一定会痛苦万分所以才几次三番的劝你放弃,我一直都在朝着这样下去你不会快乐的方向想,但当我受伤之后看到你抱着我的表情时才明白修仙对于你有多重要,明明就已近在眼前了,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望舒的宿主出了问题,除了飞升……恐怕再不会有别的事情能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苏三原本是想说除了飞升和夙玉,再不会有别的事情能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了,话到了嘴边又把‘夙玉’两个字咽了回去是怕玄霄不高兴,结果,玄霄还是不高兴了。
“你现在养伤要紧,不要想那些没用的,我累了,去歇息一会儿。”
玄霄走后又换回重光,见苏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重光很不爽的撇撇嘴,“看不够么?”
苏三几次想伸手去摸一摸重光的脸蛋儿,终因稍一动弹就疼不欲生而放弃,“若说你是鹤发童颜倒不如说你是个心理年龄比较大的银发正太,看你的皮肤、模样,根本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道重光长老这招能不能传授于我呢?”
重光自鼻子中哼出一声,“正太是何意?你功力尚浅即使我教授你如何驻颜你也做不到。”
苏三此时之所以东聊西扯实际是因为脑袋一停下思考就会有撕心的疼痛袭来,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多少有些鸡同鸭讲,牛唇不对马嘴的味道,各说各的。
突然重光顿了一顿,开口道,“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玄霄了,却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状况……第一次看到玄霄为了某个人焦急成那样。”
苏三苦笑道,“为我焦急是因为我眼下必须活着,而我也只有活着才对他有些用处……”
“你这样想?……”
重光正要说些什么,门被猛地推开,玄霄端了个石碗进来,“该换药了。”
说起来重光在医术方面可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若重光医不了,普天下间能医得了的也就没有几人了,是以玄霄才直奔清风涧。
重光见是玄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起身揭开包在苏三伤口的纱布,不由得心中一紧,刚才他见苏三虽声音虚弱但思维还算清晰,而且偶尔还会勉强笑一下,自己也随着心情稍稍放松了些,现在一看却是伤口又恶化了许多。玄霄看出重光表情有些不对,心头一沉。
“我……还能撑几天?”
“都说不让你想这些没用的了,养伤要紧,我不会让你死的。”玄霄见重光不语,一边应着,一边坐到床边开始换药。
苏三望着玄霄笑了笑,没作声。因伤在肩膀所以要把长袍的袖子褪下,若现在是慕容紫英在换药的话定要诬赖他沾自己便宜,以此要挟来揩些油水,即便揩不到油水能看到大恶魔气急败坏的样子也是件乐事,苏三心里想着,看了看眼前全神贯注换药的玄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苦笑一下,闭上眼睛,口中哼着歌谣以便缓解疼痛。
“又在哼你家乡的小调了?”
“嗯。”
“曲调有些奇怪,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呢。”
“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人在生病的时候都喜欢思乡,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回家看看。”
“好啊……”
换完药,苏三又服了几粒药丸,应是药丸有止痛的作用,浑身的疼痛减轻了许多,玄霄要她躺下休息她却不肯,坚持要坐着聊天,却偏又说了没几句就沉沉睡了。见苏三睡得沉了,玄霄便起身来到了隔壁青阳房中。
“重光长老,以我们三人之力应该还能延缓些时日,你要在这段时间里找到解救的办法。”
重光苦笑,“被羲和伤过会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再来三个我们恐怕也无回天之力。只因她是望舒宿主有冰寒护体才能挺过昨夜,今夜却没那么乐观。”
玄霄手中一个茶杯已被捏得粉碎,“难道这十九年你的医术就一点进境都没有吗?十九年前医不了的,十九年后依然医不了,你们两个当真就在这清风涧专心养老了?”
重光本就是个火爆脾气,辈分又高于玄霄,被这样一说不由得怒上心头,不再客气,“若不是你入了魔障苏姑娘岂会如此?你不说不要以为我就看不出,苏姑娘的伤口绝不是误伤所致,当时你是真的要杀她!”
一席话说得玄霄哑口无言,恶狠狠瞪着重光,咬牙切齿把个已破碎的茶杯捏了又捏,手掌被碎片割出血都未察觉。
半晌,玄霄周身的煞气渐渐淡了下来,双眸中透出的更多是悲哀。
“帮我救她!”
玄霄起身离开,刚走到隔壁门前就觉出了异样,推门便看到苏三正大口吐血,肩膀的伤口也是流血不止。苏三侧头见是玄霄,刚挤出一丝笑容,胸中一阵翻腾又一口血吐了出来。听到声响察觉不对的重光晚玄霄一步赶到,看到苏三的情形急忙上前帮她调理内息,等她的气息稳定了下来,也不再吐血,才帮她重新包扎好伤口,只是这时的苏三已面无血色,气若游丝。重光处理好伤口,估摸一时半刻不会再发作便转身离开。
“好险,亏我命大,又可以多活片刻了!”
苏三见玄霄板着脸,只管握着自己的手,有股凉凉的气息不断由手心传遍全身,忍不住笑着打趣。玄霄却没有半点笑容,只说了句‘我不会让你死的’就不再说话。
“我也对你说过什么不离不弃之类的话,现在看恐怕是做不到了,你我就当扯平了吧。说起来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咎由自取,那天若不是我反复在你面前提及夙玉你也不会想要杀我,居然到了现在我还是忍不住又提起她,明明被你警告过很多次,明明知道那人的名字是你的禁忌,也明明看过那么多次你因我提及她的姓名而翻脸却还是丝毫不长记性。凤凰花下,你那样的笑容我从未见过,即便见了,也不是为我。……那人,真是让人嫉妒的不行。想想自己也有够可笑,若不是死到临头恐怕仍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这些,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都变成了笑话,其实,早该承认的,以为什么也不说至少可以待在你身边,事实却是我依然不在你身边,玄霄一直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话说完时手心已没有那凉凉的气息传来,苏三不由得苦笑一声,眼中盈满的泪水顺颊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