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求全之毁(三)

内殿里的倏然安静,蕴含了无限恐慌。璋瑢疯狂的言语,便是宫女内监和太医们,都被吓到了。贵太妃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样的罪过便是诛灭九族也不算重。但愿这只是一句疯狂之语,没有根据没有由来,只因一个女人因爱癫狂。

就在众人发愣的一瞬,只听得缘亦一声惊呼,一双双眼睛顺看去,竟是皇贵太妃瘫软在了她的身上,那瘦弱的身子一点点地沉到了地上。

于是又起一阵惊呼,于是又起一阵忙乱,于是所有人的注意被分散开来。大家只顾着将皇贵太妃送回宫去,谁都知道此刻她腹中的孩子已然成了遗腹子,是太上皇于这个人世留下的最后念想。

璋瑢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她无动于妹妹的晕厥,她恨茜宇,此刻她的心里只有恨。没有了爱,便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我们先回去吧!”挽香满目通红,她哽咽着扶着主人一步步往外走,而璋瑢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言语,更没有激动的情绪,她只是顺从地跟着挽香离去。神情哀怨,满面梨花,我见犹怜。

颐澜宫内殿里,只听得张文琴无尽的呜咽声,继臻海夭折,继容琴去世,她再没有这样大悲大痛过,便是姑母去世,她也只是落下几滴惋惜的眼泪。

“杰儿,你何时去把父皇接回来?”张文琴面如死灰,眼神迷离。

臻杰默然,许久他才道:“傅嘉说,父皇的临终遗言只希望能回燕城,不要儿臣……”

“难道不要入皇陵么?”眼里饱含了泪水,张文琴其实看不清儿子的面容,她抽抽噎噎道:“什么叫回南边?回南边去做什么?”

“母后……儿臣如何能知?”臻杰面色大滞,他很明白母亲是多么了解自己,很怕自己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看出破绽来。

馨祥宫里,此刻千金科的太医悉数到来,她们轮番为皇贵太妃把脉,直到每一个都肯定皇贵太妃母子平安,皇后才将他们放走。

“主子,您说句话吧!”缘亦急红了双眼,顾不得自己哭坏了妆容,胭脂一摊摊糊在脸上,只是守候着茜宇,她以为这一刻世上不会有人比主子更痛苦。

“缘亦,你先下去吧,让本宫与母妃说说话。”悠儿立于她身后,低声道。

缘亦无奈,她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茜宇,将一干宫女都带了出去,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从这一刻起,阖宫上下必须服缟素、摘冠缨,敛容拘行为大行皇帝服丧。

“母妃。”一待缘亦等离开,悠儿便上前握住了茜宇,“您是知道的啊,怎么还会这样呢?若您的身子有事,要父皇如何安心?”

茜宇莫名地觉得心酸,眼泪不断地涌出,她哽咽着道:“悠儿对不起,我若不这么做,不叫大家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方才贵太妃要如何下台?”

悠儿含泪道:“可这一句话她到底说出来了,即便如今没人计较,往后难保没有人追究,刺杀太上皇是何等的大罪!”

茜宇不信,斩钉截铁道:“那是陈东亭的错,我不信姐姐她会参与其中,便是退一万步,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的确,贵太妃之事当为后话。”悠儿忧心忡忡道,“眼下,父皇究竟为何要这么做?那些叛臣贼子、蛮夷外寇本还碍着父皇不敢随意妄动,如今岂不是给了他们机会,皇上要怎么面对呢?”

茜宇眼见悠儿稍有露出的忧虑和彷徨,她不禁紧紧握起了悠儿的手,“你放心啊,父皇他还在啊……实则皇上他早已比他的父亲更出色了,只是徒弟在师傅的庇护下,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能耐。悠儿,相信你的夫君,相信你的皇上。”

“是,悠儿一定竭力相助皇上。”悠儿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她与臻杰的爱,在于一份共同的承担,无论遇到什么夫妻二人都要携手面对,他们彼此珍视,不离不弃。

茜宇在长长地一叹,她很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有源源不断地困难需要面对,父亲告诉自己,陈东亭一伙叛臣的网结得要比想象得大太多,他们能在半年前从深山老林找出一个已经‘死’的孩子,便是这皇宫之中,恐怕也有他们的奸细……

这一日的慌乱实则才刚刚开始。先有臻昕从书房冲了回来,他听到丧钟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权太傅说明,这个七岁的孩子便不管不顾自己徒步跑了回来,可是见到母亲的那一刻,他却没有哭泣。

茜宇将儿子抱在怀里,他的父亲没有死啊,自己要如何来演绎出这般剜心剔骨的伤痛?她更要如何面对儿子的询问与悲伤。

“娘……”这是臻昕第二次这样叫茜宇,他对茜宇说过,外祖母和舅母告诉他这样的称呼会让母亲觉得幸福,“娘,您不要担心,父皇去了您还有昕儿,往后昕儿会保护好您,不要父皇担心。”

茜宇心中大痛,儿子的反应是她没有想到的,这一刻茜宇徒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有深爱自己的丈夫,有最贴心的儿子。可还等不到安抚儿子,便见若晴冲入宫来,她依旧没有去颐澜宫,而是直直地闯入馨祥宫。

若晴哭得伤心欲绝,一见到茜宇便跪了下来,扯着茜宇的手恳求道,“母妃,傅王府不让儿臣进去看父皇……您去求求王爷,让儿臣瞧一眼父皇,母妃,晴儿求求您了,晴儿求求您了。”

茜宇一时懵住,她从没有遇过这样的事情,她不晓得要如何安抚若晴。然而一如她担心的,若珣也很快进宫来,突闻父皇薨逝,这个孩子也同样无法承受,姐妹两个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任是谁也劝不开。

茜宇已不忍心再看下去,她多么希望这一切能回到昨日,她若去看一眼苏醒的赫臻,共同商议出别的法子,便不会要这么多人伤心。如今整个皇宫都沉静在悲痛之中,而自己却知道其中的真相,残忍地看着每一个人伤心欲绝,再要刻意地装出同样的悲伤。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

如此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内务府迅速制定出了一系列丧礼所需,茜宇帮着儿子穿上孝服,自己也拆下发髻上所有佩饰,脱去华美的衣裙继而以素衣白服替代。此外宫门处处都已挂上白幡灯笼,一众妃嫔奴才均着缟衣素服,金碧辉煌的皇城在瞬间被苍白淹没,一派说不出的哀愁,道不清的悲痛。

实则茜宇很担心,她不晓得要如何表现哀痛才最真实。傅嘉只担心女儿若信以为真便会伤害了自己,这才事先告诉于她,可是不曾想却将女儿推入了另一个难题。这世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而皇室之内更甚。

过了午后,若晴与若珣被皇后带去了坤宁宫休息,茜宇经过半日的折腾着实乏累了,此刻她正立在镜前看着一身素服的自己,心里悬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缘亦进了来,她并不想打搅主子,可门外之人已经几乎将头磕破了,她无奈道:“娘娘,裕乾宫的挽香来了,她哭着要见您。”

茜宇眉头一紧,半日来自己周旋于若晴和若珣之间,竟将姐姐忘记了,她急切问道:“贵太妃怎么了?”

“挽香说贵太妃把自己关在内殿里一个人也不见,便是素服也不肯换。半日来她一口水也没有喝……挽香恳求您去看看贵太妃。”

“此刻就去。”茜宇没有丝毫的犹豫,正要往外走,却被缘亦拦住了,只听她问道,“主子,您如此模样叫奴婢更担心,您便是哭一场也好啊!你哪里还有功夫去关心旁人呢?”

缘亦此话一出,茜宇反而淡定了,若是缘亦也不怀疑自己的反应,旁人更不会细究了,痛者有好多模样,如此也算一个吧。

茜宇一言不发,只是挽了缘亦一起出去,一路来到姐姐的寝殿。

至门外,挽香呜咽着道:“娘娘,主子她已在里面待了大半日了,一口水也不喝,此刻……便是哭声也听不见了。”

“你退下吧!”茜宇一语出口,便霍然推开殿门径直跨了进去,随即反手将门带上,将一切拦在了门外。

此时,她一身缟素,如云的发髻上只簪一朵白菊宫花。而眼前呆坐于桌前的璋瑢依然一身贵妃服饰,华丽而绝美。只是她的面容惨白黯淡,没有半分生气。

“姐姐你方才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当头一喝,方能唤醒璋瑢。

璋瑢漠然的抬起头,本无光芒的眼眸瞬时射出一道寒光直逼茜宇,“你来做什么?今时今日你我之间,便是什么也不用争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茜宇听闻顿时眼中含泪,她坐到璋瑢的面前,却无言以对。

“呵……”璋瑢突然冷笑起来,“如今我这个贵太妃的封号废与不废已没什么区别了,是不是?”

“姐姐爱赫臻,很爱他,所以恨他,是不是?”茜宇看着姐姐,嘴里如是问。

璋瑢心中一懔,沉默许久后反问:“他伤的很严重是不是?你和他说上话了么?为什么不等他醒来再走?为什么不留下他?”

茜宇垂下眼帘,嘴角微微**:“我走时,赫臻还昏迷着,太医说没事了,我才离开的。可是……”

璋瑢打断了她的话,却用怀疑的目光直直看着茜宇,“你怎么不哭?你没看到张文琴伤心欲绝的样子吗?你为何还那么淡定?”她顿了顿冷笑道,“若消息传到南边去,德妃、如妃恐怕一个个都要生不如死了。”

茜宇不答反问:“姐姐今日为何要对皇帝说那样的话,你可知道要将自己陷入怎样的境地么?”

“我活着……为了能与赫臻一同相守漫漫人生。如今他去了,对我而言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陈东亭的死活与我何干?他可曾有一刻想过我这个女儿?”璋瑢的彻底冷漠叫人心寒。

“那璃儿呢?你忘记他了吗?”茜宇心中大痛。

“璃儿?”璋瑢那双美丽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她转而看着茜宇,看着她依然平坦的腹部,脸上渐渐绽出诡异的笑容,面上也微微抽搐着,突然从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问茜宇,“你晓得赫臻当年为什么那么憎恨庄德太后吗?”

茜宇一愣,答:“因为她害死了淑贤皇后。”

“呵……”璋瑢又以诡异的笑容看着茜宇,只是这一次笑容中带了半分嫉妒,“赫臻什么都告诉你,却也什么都不告诉你,他没有一刻不担心你受到伤害,妹妹啊……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幸福的人么?”

茜宇不明白璋瑢的意思,但心里却觉得不安稳。

“李红袖的死祭快到了,便也是璃儿的生辰啊!”璋瑢目光有些停滞,回忆往昔若不是欢愉,便当是痛苦,不咸不淡的过往只能叫人遗忘。

“姐姐每年都带着璃儿祭拜,告诉他庆福皇妃才是他的生母,要他永生不忘。”茜宇看着璋瑢,那几分不安转而变为了猜测,随着口中的话一点一点说出,心也好似越来越冷了。“姐姐,我问过你,李贵人当真是难产死的么?”

璋瑢浑身一震,她绝望地闭起眼睛,面上挂着凄然的苦笑,“我总说张文琴罪孽深重,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想要在宫闱之中立足脚跟,有哪几个手上不握着人命呢?”

“你害死了李贵人?”茜宇直视于她,虽然眼窝里存了晶莹之物,却问得很从容,没有半分震惊之色。

璋瑢的神色是麻木的,言语间没有半点悔意:“我一手扶持了她,让她成为甚至比你我还要风光的女人。可她竟然说恨我,恨我将她压制在充人一位得不到升迁。她好傻,若非她是充人不能抚育皇嗣,我又怎么能要赫臻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薀蕴她防备我,所以临死也只把孩子托付给你。难道我就这么可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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