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情如累卵(二)

钱韵芯面色凄然,她几乎已不记得嬷嬷与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随口问:“嬷嬷什么意思?要我考虑什么?”

陪嫁嬷嬷一脸无奈,细细道:“就是要您拉拢徐贵人、萍贵人,好在太后娘娘面前挣个脸面啊!”

钱韵芯苦笑道:“越发活回去了,要去求几个小小的贵人才能过活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惠嫔小人得志,娘娘您却孤立无援,便是皇上想帮您说句话,他也得众人看脸色不是?”嬷嬷苦口婆心道,“您以为这是在公爷府里,几个姨奶奶向老爷撒个娇,老爷哄几句夫人,夫人一笑了之也就不计较了?皇上和皇后那可不是一般的夫妻啊!”

“是啊……章悠儿这样的皇后也当真少有了的。”钱韵芯面色沉沉,许久才又道,“不管今晚徐贵人是否侍寝,明日一早送红枣莲子去。”

陪嫁嬷嬷大喜,又絮絮说了许多,钱韵芯却只听了一个模糊,她心里苦极了,又痛极了。她伸手抚摸在自己扁平的小腹上,曾经这里孕育过两条生命,可如今……

或许到了今日,钱韵芯才真正懂得了深宫里的生存法门。从前是她未逢敌手,故而能胡乱由着性子。可眼下被人如此钳制,她竟丝毫没有还击之力,吃痛后的醒悟未必不是好事,如此定能醒悟得更透彻。

便是至此,章悠儿在钱氏与班氏间所花的功夫也算有了回报,是否能坐收渔翁之利,还需的步步为营。

两日后,金海侯真如海带着儿子进宫面圣并向太后太妃及皇后请安。

这日清早,若珣便穿戴整齐过来馨祥宫正殿请安了。茜宇定眼瞧她,虽然依旧素服裹身,但小丫头心思浓,在两侧发鬓上缀了白色的宫制梨花,身上的素服也非平日里的净白,用白色丝线细细压制的花纹隐约可见,这番没了金钗珠钿的华丽,倒更落得清新雅致。

“母后!”若珣察觉到茜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娇滴滴蹭到她面前,眼里是满满的笑容。

茜宇有心逗她,严肃道:“缘亦今日做了酸梅汤,晌午你带了白梨文杏把酸梅汤送去上书房吧,请权太傅也喝一碗解解暑热。”

若珣怔了怔,脸上稍稍鼓起煞是可爱,低声嘟囔道:“是,珣儿知道了,可是今日真侯爷要进宫的,那……。”

茜宇强忍笑容,拉着珣儿佯装自责道:“母后忘记了,今日真舒尔要进宫啊,怎么能叫我们最漂亮的公主远远躲了去呢?”

若珣的脸上飘起红云,小女子那点心思表露无疑,嘴里轻声道:“端靖母妃说给儿臣做了宫花叫儿臣去取,儿臣先告退了。”说完就转身匆匆离去。

茜宇心中的甜蜜里带了半分隐忧,这个孩子比自己当年更多几分可爱,为什么却活的要比自己还辛苦?对于人生她根本没的选择,公主的高贵,背后的代价太沉重了。

因此刻后宫女眷数茜宇地位最尊,便有皇后与璋瑢在此共同接见真家父子。重重的金丝绿纱隔开了父女深情,取而代之繁杂隆重的君臣之礼。

真如海带着舒尔向悠儿叩拜的那一刻,茜宇看到皇后眼角的一滴晶莹,她记起自己当年进宫后第一次在皇室宴会上见到双亲时落下的眼泪,原来这高墙之下,女人们的苦是一样的。

“侯爷此次如何一人进京?应该带了真夫人一起来才是。”茜宇说着客套的话,没有半分情感。

真如海深知自己万不能表露出早已见过太后,亦是毕恭毕敬,嘴里寒暄着,只说金海本准备着幺女的婚事故夫人脱不开身,自己则是进京应老友之约叙旧而已,孰料竟遇上国丧心中哀痛难当。

茜宇共表哀思之痛,末了要与皇后一起备下贺礼待百日后赐给真家三小姐殷实嫁妆。

真如海带着儿子三叩恩典,茜宇却借故身上乏累,要皇后以礼待客,自己和姐姐一同离了正殿往内室歇息。

太后这么做,自然是要给皇后与父亲小聚的时刻,缘亦也识趣地将一众奴才都带了走。

“女儿给爹爹磕头。”悠儿掀开绿纱见了老父,满目含泪就要拜倒下去。

真如海一把扶住,嘴里道:“为父心里明白就好,皇后还需保重啊!”

“姐姐!”舒尔在一旁折腰施礼。

“舒尔!”悠儿叹了一声,将父亲与兄弟拉到一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如今前朝后庭的局势说了,末了道,“恐怕太后不日便要颁布懿旨,只怕届时多少会要些麻烦。”

真舒尔不等父亲开口,便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姐姐有所不知,太上皇已将若珣公主托付于我。”

悠儿将信将疑,思量了半刻亦轻声道,“可世事变幻无常,舒尔你可知道如今会有谁将要拦在你与若珣之间么?”

馨祥宫内殿中,若珣正满面绯红地听着两位长辈说话,只听璋瑢笑呵呵对茜宇道:“真家公子果然一表人才,只是不知道将来哪家千金能有福气嫁到金海去,听说金海可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茜宇笑着看一眼若珣,自顾道:“母后看也只有公主配得上了,珣儿说是不是?”

若珣被两人如此打趣,早已羞涩难当。璋瑢将她搂在怀里哄着道:“过些日子把德妃接回来,等过了你父皇的百日,就请皇上给我们珣儿主持婚礼。”

茜宇道:“姐姐这样与她讲才是对了她的胃口呢,这孩子可从不知道害臊的!”

茜宇一句话说完正想展颜而笑,却一阵胸口翻涌,一弯腰便将早晨所进食物全数吐了出来,如此一来又是折腾许久,硬将一张脸折磨得没了血色。

待一切收拾妥当,璋瑢才握着茜宇的手焦虑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一回如何这么大的反应呢?身子也越发瘦弱,当真要急死人了。”璋瑢事事都能应付自如,唯独这生孩子她是从未有过经验,也注定一辈子无缘消受这甜蜜的负担。眼下见茜宇这番辛苦,也不知当如何照顾才好。

茜宇却一笑了之,轻喘着气笑道:“姐姐担心,我却习惯了似的,听几个老嬷嬷说有些孩子在娘胎里就能长出一头极其浓密的胎发来,只是孕妇会有所反应要吃些苦头。倘若这孩子当真健康壮实,我吃些苦又怕什么呢?”

“若能母子平安才是最好的,你这样消瘦下去,到生的那一日,你还能有力气?”璋瑢觉得自己说的话很不吉利,面色也变了。

茜宇眼里含了泪,笑道:“有姐姐这样疼我还怕什么呢?姐姐放心,我这不是头一胎,不会出什么差池的。”她说着将璋瑢拉近了道,“姐姐觉得真舒尔可好?”

璋瑢眼里笑了,转身对一旁正帮着缘亦凉药的若珣道:“裕乾宫里有安神的熏香,珣儿替母妃跑一趟可好?你问挽香要就行了。”

若珣应声带着白梨离去,璋瑢才回身答茜宇的话,“的确不错。可方才我隐约隔着帘子瞧,这少年眼眸里的纯净带着半分忧郁,说是少年老成吧,又觉得心里放了怎么大事似的。”

茜宇眼眸微转,心中暗念,姐姐看人极准,若舒尔尚有心思也当与自己无关才对。怎么?难道还有旁的事情不成,或者他知道了忽仑王子进京和亲之事,那也该悠儿此刻告诉他才对啊!

璋瑢见妹妹发呆出神,笑道:“怎么了?难不成你怕他另有了心上人,不肯要若珣?”

茜宇一震,应道:“这倒不至于,姐姐你听我说……”

就在茜宇将忽仑人一事告诉璋瑢的那会儿,若珣已带着白梨去往裕乾宫的路上了,却迎面遇上了不知从哪儿来的班君娆。

“惠嫔有礼。”若珣微微欠了欠身。

班君娆满脸堆笑,亦欠身还礼,待直起身来笑盈盈道:“长公主这是往哪里去呢?何时有空也去栖霞殿坐坐啊!”

若珣只说往裕乾宫拿东西,旁的什么也没有说,她不爱和宫嫔打交道,宫里女人怎样一副嘴脸她算是看够了。

班君娆自知不便多问,便热情道:“昨日栖霞殿里一个小太监出宫回来说京城里的忽仑商人都乐颠颠地甩卖物件,说是他们的王子要进京娶我朝公主了,从此两国结了秦晋之好,就再没有战乱了。本宫想了想,似乎只有长公主有这个福气做忽仑王妃啊!”

若珣浑身一震,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里射出从未有过的寒光,她滞了半刻,却立即含笑对班君娆道:“本宫与惠嫔平日也不多热络,但还是要劝惠嫔一句,朝廷里的事情后宫是不得议论的,两国和亲关乎国体国威不可胡乱说了算,几个蛮夷商人的话难道娘娘也当真么?”

班君娆面色一停,尴尬地笑起来,似乎自己的热情没有的到应有的回报。

“太后娘娘还等着本宫回话,就不陪惠嫔闲聊了。”若珣面色很冷,语毕就带着白梨绕过班君娆匆匆离了去。

扶梅上前来扶着主子,嘴里问道:“主子,做王妃不好么?好像长公主不太高兴啊!”

班君娆也一脸莫名,细算这两日宫里头也没这样的传闻,便嘱咐道:“回去叫他们几个都口风紧些,先别到处去说。”

从裕乾宫里出来,若珣的面色依然沉郁不展,才走了两步路,便转身抓着白梨问:“方才惠嫔说的事情你可听太后说过?”

白梨无辜地摇头表示否定,但还是补了一句,“倒是有几次太后与皇后只单独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的。”

若珣思量了半刻,拉着白梨道:“白梨你从前是母妃的侍女,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回头你也找个小太监出宫去打听打听,既然宫里头一句风声也没有,从宫里知道是不可能了。不管打听来什么结果都不许叫母后知道,方才惠嫔与我讲的话也一句不许说给母后听,知道了吗?”

白梨诺诺地应下了,却是猜不透其中的道理,一路跟着公主回去,却又迎面遇上了人。

看着真如海与真舒尔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若珣莫名觉得心疼。

“侯爷可否让本宫与公子单独说几句话?”若珣还是开口了。

真如海一脸茫然,不置可否。

若珣笑得温婉大方,“侯爷放心,本宫只和公子说几句话,不会有什么麻烦。”

“长公主请。”舒尔却大方地应承了。

那双晶莹的大眼睛里有了温暖,她转身缓步进入道路旁的小亭内,却是背对着舒尔,并非她不想看见真舒尔,只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掉眼泪。

“舒尔,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婚配吗?”

“是。”

这一声“是”让若珣的心里生出无奈,“可你也知道那只是几句设想,一直以来从没有过皇帝真正的金口玉言,也没有什么昭告天下的圣旨,所以,这些也可以不作数的,是不是?”

“不是!为什么要不算数?”真舒尔答得很坦然,他既然决定要呵护眼前这个女子,他绝不会反悔,更让他坚定了这个信念的是,他今日再见茜宇时,心里再没有了之前那种奇妙的感觉。虽然有些奇怪,但舒尔认为或许一切正有一个很好的变化。

一股热涌入胸口,继而又从眼眶中溢出,还未觉得鼻尖发酸若珣便止不住大滴的泪水滚落面颊了。她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与悲伤,努力做出平和的口吻道:“本宫说不作数便是了,你何须固执呢?一切等有圣旨的那一日再说吧!”

真舒尔以为若珣本来就知道忽仑一事才会有这样反常的表现,他钦佩若珣一个皇室儿女于国家的责任感,但他也认为一个天朝帝国的命运当与一个弱女子没有任何干系。

“太上皇生前曾要我好好照顾你,而太后也对我有这样的期许。”

“只为了父皇和母后,有意思么?”若珣不管舒尔是否当真为了这些,但她却找到了不容许舒尔反驳的理由,“难道将来你娶妻,也只是娶她的父母之意,而不是那个人,那颗心吗?”

舒尔微微一颤,一时无言以对。

若珣没有转身,她本想先走,可担心自己满脸的泪容叫他看见,既然得不到回答,便冷冷道:“公子跪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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