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诗全身颤抖,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爆出来了一样。他的嘴一张一合,像是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古岚手劲一松,杨辰诗霎时失去支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同时能听到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一柄牛耳短匕首从杨辰诗袖筒之中摔了出来。
这柄匕首一出,众人皆色变。
谁能想到,文质彬彬的尚礼司长司杨辰诗会暗中携带刀刃!
皇后惊呆了,阎老神医惊呆了,连周围那些皇家近卫都惊呆了。
唯一比较镇定的,还是久经沙场的屈苍鸿。他与杨辰诗同殿称臣,也算是有些交情。他快跑两步冲过去,一脚踢开那柄牛耳短匕首,蹲下来扶住杨辰诗。
“杨大人!”屈苍鸿呼唤一声,仔细一看,却发现杨辰诗苍老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你不能……”杨辰诗脸上没有了一丁点的血色,他颤声轻语,“你不能……”
屈苍鸿听不懂杨辰诗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自身身边传来的一阵阵杀气。他抬头看去,只见古岚正狠狠盯着杨辰诗。
古岚突然开口,“杨大人,这位阎老爷子是家父至交,古某不能让你伤他分毫,多有得罪了!”
杨辰诗目光茫然,抬起头,看看古岚,又看看阎老神医,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挣扎着站起身,冲向古岚!
古岚眉头皱起,伸出一只手,轻松挡住杨辰诗。
与此同时,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叫了一声“古岚!”。
屈苍鸿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抱住杨辰诗,想要把他从古岚面前拉开。可是屈苍鸿眼见着古岚已经放开手了,杨辰诗却依然死死抓着古岚!
“杨大人!快放手!”屈苍鸿焦急的吼叫着,他明显感受到了古岚眼中的凶光,明显感受到了古岚的杀意!
这个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一直彬彬有礼的年轻后生,被激怒了!
屈苍鸿不知道古岚会不会真的一掌拍死杨辰诗,但是他确定,如果古岚真的想,他此时就做得到!
这时人群之中又有两人冲了出来,一个是五皇子,另一个,却是小北。
小北身形如电,瞬间到了古岚身边,一把抓住古岚扬起的手臂,硬生生按了下去。
五皇子跑上前两步,看到小北压住了古岚,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一动,对身边众皇家近卫低吼一声,“你们都愣着吗?快点保护母后!”
皇家近卫如梦方醒,其他几位皇子和后面的大臣们也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呼啦一下,紧紧围住皇后,皇家近卫跑到前面,围了三层。
五皇子不声不响,跟着这些人,重新挤回了队伍。
此时的杨辰诗,完全像个疯子。他死死抓住古岚的衣服,连屈苍鸿都掰不开他的手。挣扎之中,他嘴中还不时喊叫着,“古兄!古岚!你为何帮他?你为何帮他!阎庆!阎庆!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为何也要帮他!你忘了吗?你难道忘了吗?”
被直呼姓名,阎老神医的泪水也从眼角滑落。
“杨大人……”阎老神医背着的大药箱子咣当一声摔落在地上,他急急跑上前两步,产生颤声道,“杨大人,你……你为何……当初不是你……”
“你不懂!你不懂!”杨辰诗嘶声吼着,“阎庆!你死!你马上死!不若不死,天下就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百姓死!生灵涂炭!生灵涂炭啊!”
阎老神医瞪大眼睛望着那个状若疯颠的杨辰诗,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
抱着杨辰诗的屈苍鸿也是一愣,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杨辰诗拼命挣扎,竟然挣脱了屈苍鸿的手,向前一冲,把古岚撞了个趔斜。一旁的小北也顺势松开了古岚的手臂。
杨辰诗的脸几乎贴在古岚脸上,古岚清楚的看到他眼中充满血丝。
“古岚!你我也曾称兄道弟,你要帮帮老哥我!你杀了他!你快杀了他!皇上大限已到,是天要收他回去了!凡人怎么可以逆天?是不是!”
杨辰诗的吼叫声更像是凄惨的哀嚎,只见他手指人群,厉声道,“你们都被他蒙蔽了!你们都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你们帮他,就是害了天下苍生!”
随后,他又推开古岚,朝向阎老神医叫道,“你!阎庆!当初我救你一命,你当知恩图报!今天我要你死,你又有何不甘!你已经多活了几十年了!”
阎老神医泪流满面,哽咽着道,“杨大人……你说的对……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也不会有阎某的今天……你要我死,在情在理……”
说罢,阎老神医颤抖着四下寻找,眼见远处那柄牛耳短匕首,阎老神医一铆劲,朝那边跑过去。
屈苍鸿眼疾手快,上前拦下阎老神医,高声怒喝,“你不能死!”
“大将军!”杨辰诗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你不能拦他!难道你想让天下苍生,落入妖魔掌中吗!你……”
声音乍然而止,众人再望去,只见古岚立掌如刀,杨辰诗双眼上翻,身子软绵绵栽倒在地。
古岚把杨辰诗打昏过去了!
一时间,莺啼阁中针落可闻。
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古岚,缓缓放下手,低声说了一句,“得罪了。”
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都闪现出无数的念头。他们没见过如此嚣张的人!
皇后娘娘在场,诸位皇子在场,皇族贵胄在场,文武百官在场,一介庶民,竟然一掌打晕了沐裎国尚礼司的长司大人!
以下犯上,王法何在!
有些人将目光移向皇后,可他们却惊然发现,皇后眉头紧紧皱着,一双凤眼,没有望向古岚和倒下的杨辰诗,而是死死盯着那个体如筛糠的老头子!那个名为阎庆的高人!
“阎庆……”
沉寂之中,皇后突然开口。
阎老神医木然望向被近卫们层层包裹起来的皇后,四目相对,阎老神医如遭雷劈!
皇后缓缓站起身,分开面前的皇家近卫,走到前面来,冷声问道,“你可是当年太医府平字号供职的御医?”
阎老神医颤抖着后退一步,微微点头。
皇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冷哼一声,“你触犯宫廷法度,犯下死罪,是杨辰诗助你逃走的?”
阎老神医面色惨白,他一步一步后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后转头看看凛然站在一边的古岚,眼中精芒闪过,又对阎老神医说,“当年的事情,尘封已久。今天云前辈推举你,说你有本事能助圣驾稳度此劫。你随本宫回去,若是你真的做到了,本宫便在陛下面前保你性命,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阎老神医看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杨辰诗,又看看古岚,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搌干脸上的泪水,老头子默默捡起地上的大药箱,对皇后说,“皇后娘娘,可否容我交代一下?”
皇后没有说话,转身缓缓朝外走去。
阎老神医叹了口气,走到古岚身边,压低声音对古岚说,“岚少爷,我阎庆有幸,看着你长大,古兄对我的大恩大德,若有机会,我便还在岚少爷身上了……”说到这里,他看看古岚脚下躺着的杨辰诗,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杨大人一辈子忠心为国,江山社稷,在他心中无比重要。他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还不上了,下辈子,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只请岚少爷不要怪他冒犯……今天的事情……可否就过去了……”
听着这个一直以来总是乐呵呵的老头子说出如此惨淡的话,古岚心中不是滋味。他点头道,“老爷子不必如此伤怀,恩情之说,家父亦不会有此念头,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我都仰仗着老爷子的照顾。这位杨大人……如老爷子所说,道不同而已。总而言之,一切还等您回来再从长计议。”
阎老神医苦笑一下,点点头,转身随着皇后的队伍,缓缓往外走去……
皇后一直皱着眉头。她也恍然明白了。
她明白云凌为何消失许久之后又回到了沐裎国,她明白为何皇帝将要咽气,他却来横插一脚。她明白云凌为什么要找这个阎庆。她也明白,杨辰诗为什么突然失控,口口声声要阎庆现在就死。
她全都明白了!
薄桦殿,桦妃!
一切的源头都在那里!
好啊,你这妖女,没想到你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却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事!
皇后咬紧牙关,指甲狠狠刺进手心之中。丝绸汗巾染红了一片,她却浑然未觉。
就在皇后要迈出莺啼阁的门口时,一个小太监疾步跑过来,凑过来,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后的瞳孔骤然缩紧。
“再去探!”
沉声怒斥了小太监,皇后不由得加快脚步。
她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她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得到的消息!
皇城之中的几个大势力,竟然已经开战了!
是牟妃按捺不住了么?还是长皇子手下的人?又或者,是哪个王爷造反?
越是想,皇后越是手足冰冷。
此时她身在宫外,万一真的有哪方造反,她岂不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