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我到医院做了一次透析, 那痛楚像根生于骨子里的刺,即使是再轻微摇晃却能痛入心扉,仿佛能长出无数的荆棘把我的心困在黑暗的深渊之中, 拼命挣扎却毫无退路。

法国的事, 因为有小池哥的帮忙相当顺利, 我等着上飞机就行了。老夏天知道我要出国后, 独自躲在墙角画圈圈, 堵气不吃饭,威胁儿子把我娶进门,不准去留学。

夏家母子一致说不用管他。

小夏放不下心, 总替他偷偷地煮食物,而他也总是偷偷地啃光。

夏日的阳光在头顶张扬, 我一出了医院, 便有一种昏厥的感觉, 强撑着精神给方琳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我明天要去法国的事情。

我的生日是农历九月九, 离这还有一段时间,我想自由自在地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间。

她默默地听完,只说:小净不管你做什么,小琳姐都支持你。

我诚恳地谢过她,挂了电话, 又落在人潮汹涌的街头, 看着熟悉的天际, 嗅着熟悉的空气……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这一路的风景, 我靠着虎二的背, 坐着他的自行车,看了一遍又一遍……为何此刻竟生出悲伤的烟雾刺痛我的眼眸?

为什么……

从南区回我家的路, 虎二骑着自行车载我回家,有很多次了……我曾经想跳车,吓吓他,但最后我都乖乖地坐在后座。

那是我怕……怕吓着他了。

或许就在那打打闹闹的日子,我的心就开始在乎他,放不下他了!

这名全心全意宠我、爱我,并且相信我的小男生。

虎二!

我靠在电线杆旁干呕,却无法吐出心中伤痛。

虎二,现在的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只要再让我多瞧一眼……一眼,我便知足了。往后孤零零的疼痛日子里,还有这一回眸陪伴着,让我在漫漫孤寂的长夜不再感觉到孤单。

他,应该正在伤心吧!

不用去猜,他肯定在疗伤,抚平我带给他的伤痛。

虎二,我欠了莫哥,欠了鹤望,甚至欠了小胡子,但我不欠你什么。

你拥了我的心。

我独一无二的心。

是他们渴求却渴求不到的心。

在我沉思之时,一只温柔且熟悉的大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良久,我扶着电线杆,偏头一瞧,心像被人狠狠地捏紧,再捏紧……

他的俊俏脸蒙着一层灰蒙蒙的色调,原本光洁的下巴长出了扎人的小胡子,那双炯亮有神的大眼布满血线,失去了原来的光彩,看上去就像是古代沧桑落泊的剑客。

我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已迫不及待地一头撞入他的怀中,泪水随之涌出……那人怔怔地看着我的头顶,满是无奈地说:“……我都没有哭,你倒先哭了……”

虎二伸手抱住我,把我圈入他宽厚的胸膛。

“呜……”

我埋入他的胸怀尽情地哭泣,哭尽我的委屈,无法说出口的痛楚……

良久,良久……

我揉着哭红的兔子眼,垂下头不敢面对虎二。

“又怎么了?”虎二问,拉了拉着我的短发,弯身看着我。

我偏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尤其是我哭得这么丑。最后一面,私心地希望他记得我最美的模样。

我放开他了,往前走。他慢慢地跟在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我加快步伐,他也快……两人总是保持着那么一点的距离。

虎二你知道吗?

我们原来真得差了那么一点一点的距离。

如果跨不过去,我又能如何呢?

你又能如何呢?

带着失去我的痛苦,继续活着……

我无法把所有的悲痛都留给你。

“虎二!”

我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大眼仍看着眼前一片翠绿的树木,阳光从中流泄,斑驳陆离。

“嗯。”

他轻轻地应了声,仿佛是怕破坏此时安静的气氛。

“我……我明天十点的飞机去法国。”

他垂下脸,微长的刘海挡住他的双眼使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把双手插在牛仔裤袋中,阳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掩过我的身影,停在连我都无法碰触的地方摇晃。

静了片刻,他才讷讷地应声:“是吗?!”

我直了直身子答:“是。”

随即提步往前。

他没有动,扬声问:“如果我开口请你留下?你会不——”

“不会。”

我停在他的影子前,双脚踩住他的头顶,只稍一小步,便完全离开他的影子。

“净之……这几天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忘记你……我去喝酒,因为有人说酒可以令人忘记一切,但是我越喝越想你,酒喝下去很热,但想你的心却越来越冷……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想计较……你想做什么?这是你的事。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净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爱你,从你的手按住我的肩膀,露出一张可爱迷糊的脸……我就爱上你了。我不管你是不是爱上的夏天或者别人,都不要紧……我只要你记住,我是爱你的……我虎二是爱宋净之的,这就足够了。”虎二深情的告白。

我咬住手背,不让心痛的声音溢出——

虎二你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你吗?

那是因为你坚定的只看着我的方向,你坚定不移地只看着我,看着我……我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在你面前的这个宋净之才是真正的宋净之,娇蛮任性,爱作怪,胆小怕事却又胆大妄为。

虎二……

我的话只是伤害你的刀,因为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我的话全都是伤害你的刀刃,刀刀入骨,却不见血。

我死死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声音跳脱出来,而虎二微偏头看着我僵直的背影。他轻轻地在我的头上亲吻,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大步往回走。

他爱着宋净之,他爱着……满满地爱着,快要溢出心口地爱着……

我终于都瘫软在地泪如雨下,只是我的声音全都沉下了。失去了虎二的支撑,我连呼唤的力气都没有了。

虎二现在的我无法说爱,无法说爱……我的爱一但对你说出口,那我便成了最自私自利的女人。

虎二,我……不爱你……

虎二,我不爱……你……

虎……虎二……宋净之……她不爱……你——

离开的星期天清晨,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乌云在天际横冲直撞,把天空笼罩成一片黑暗就如送机人的心情。

我婉拒夏天的送行,夏家还有两人哭着不让我走,我皆不想见到她们的泪水。

离别的机场大大方方来送我的人,只有宋滨我可爱的小弟,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下说:“老大你要记得吃饭啊!老哥去了香港好几天了还没有回来。”宋滨说道,大手抚过我的脸质问:“老大你又瘦了?真想变白骨精?”

“我还红骨精呢!臭小子。”我狠狠地拍掉他的手。

这小子这么爱念,谁受得了呀!

我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步伐匆匆忙忙,是赶着离开伤心之地,还是赶着去看见自己所爱的人……

自己的心何尝不想提步跑向心之所系之人。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只能默默地、默默地看着这些悲与喜,聚与散……

虎宗站在不远处,挽着一名艳丽的女生,偏头看着我,确定我安全地离开。心想:如果不是小天那小子要他来,他哪有这个国际时间来送瘟神,一会他还要陪新女朋友去吃大餐……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撞入了我眼内,他上前一大步,喘着气,依旧有礼地对我说:“小姐,我……来晚了!”

“不晚。”

徐桂擦了一把汗说:“小姐,老大他不能亲自来送你机,派我来了。祝小姐一路顺风!”

我轻轻地摇头,明白莫哲是没脸来见我,徐桂只是为他找借口罢了!

他现在肯定在机场外,干瞪眼生闷气。

“放心,我明白。小徐,莫哥往后还需要你……需要你的指点。”我握住他的手请他帮助莫哲,千万别让他再走进歪道。

“我知道。小姐,你放心吧!愿你有一双翅膀,带你飞到你理想之地。小姐,老大他……他只是太心疼你了,请你原谅他以前的行为。”徐桂知道莫老大正在从新审视自己对小姐的感情,虽然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听到小姐要去法国,还是决定要来机场送机。

可见他正在努力改变。

我轻轻地摇头,谢过他。

莫哲身边有他,实在是他的福气呀!

三人随意地说了些家常话,已到上飞机的时候,我得准备上飞机了。

我大眼向四方张望,忽然看到小胡子戴着鸭舌帽,扮相普通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故意转过身,离开他们视线。

他直直向我走来,我想也不想猛地扯下自己脖子上的欧泊,塞在他手中,嘴唇掀了掀,所有的秘密无声进行。

他微讶地扫了我一眼,我对他浅浅地露出久违的笑靥。

瞬间,他明白了我意思,给我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隐入人群之中。

……拜托你了小胡子。

希望他能懂。

小池哥和各位,你们又在百忙之中替净之演了一场戏,让我完美的计划,终于可以划下句号。

我上前抱了抱宋滨,深深在向四方的朋友一鞠躬,再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飞机,踏上我许久以前便制定的法国之旅。

再见了,在我有生之年能够认识你们,我的朋友及所有爱我的人……

谢谢你们!

感谢你们在我人生的路途之中,给予我的帮助……谢谢!

轰鸣声,不断地在头顶响起……

白T恤牛仔裤,散乱的发丝,初生的胡渣,凌乱之美的少年独自站在机场跑道外的小道,缓步前行。

他没有胆量冲出去抱着净之不让她离开,更没有胆量目送他离开自己的身边,因此他选择默默地离开。

净之,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吗?

他掩脸,按住腰部,浑身颤抖地环抱着自己。他猛地发现裤袋里有个硬物,摸出来一瞧,是一块黑色的石头,中间泛着蓝光如一颗眼睛。

它……难道是……

他激动地跪坐在地上,双手握紧,贴在心口处,这石子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她的气味……净之……

零无声地出现在其身后,看着瘫坐在地,弓着身子浑身颤抖的虎二。

他感慨地摇摇头,爱情果然伤人……抬头目送十点的飞机正式起飞,从头顶掠过,飞向云端。

它带着宋净之离开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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